下一秒,那双眸子一转,朝方宁看了过来。
“谢了。”
烟雾升腾而上。卫知拿开烟,冲酒保道了声谢。目光却没移开,始终落在方宁脸上。四目相对,方宁率先低下了头。
大概是那眼神太过**,惹得身旁的酒保视线连连在二人身上逡巡,最后试探般地问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卫知微侧过脸:“七号卡座,麻烦再上……”
她顿了顿:“一杯椰林飘香,两杯莫吉托。”
“好的,您稍等。”
吧台里除了酒保调酒的响动,只剩下方宁擦拭台面偶尔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卫知不再出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安静地等待。
方宁状似不经意地一眼扫去。这一眼立刻被捕获,卫知十分坦荡地回以目光,扬眉勾唇冲她一笑。
方宁一怔,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正要埋下脸去,忽然听见卫知开口:“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啊。”
酒保正往shake杯中倒入白朗姆,不甚被这复制粘贴般的搭讪话术雷得手上一个不稳,洒出几滴酒来。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虽然,显而易见,他的存在感并不高。
方宁微笑回答:“嗯。昨天刚来。”
卫知:“哦,昨天刚来。”
她意味不明地拉长了尾音。这简单一句话听起来就显得格外,轻佻?
忍了又忍,酒保还是不禁偏头去瞧这个皮衣皮裤化着浓妆的女人。
卫知今天一时灵感爆发,画了个蓝眼影,又顶了头红色假发,总之怎么妖冶怎么来。反正脸在江山在,怎么也丑不到哪去。
而这一身效果也十分显著——卫知沉迷俄罗斯方块无法自拔,打完的只记得上车别的什么也没说,司机也什么都没问,但她还是到了……
司机:我懂你。
卫知:我请问呢?
卫知笑意隐约,右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桌面,整个人简直美艳得不可逼视。酒保看着这笑只觉得分外眼熟,眉头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秒只听见卫知又问:“这儿薪水不错吧,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
酒保简直想仰天长叹,恨不得把卫知拉走自己上。是在查户口吗?哪有每次搭讪一上来就问别人一个月赚多少钱的。
酒保在一旁竖着耳朵,越听脸越黑,听到最后深深的不解与担忧涌上心头。
他忧愁地看了一眼卫知,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不会说话到这种地步。上帝把天赋都点颜值上了吗,可是作为人类活着也不能一点情商不要啊。
“您的鸡尾酒,”酒保适时的插入,试图缓和这已经走入死路频临崩溃的对话,“请慢用。”
卫知看了一眼,接着惋惜道:“真的没空嘛,电影真的不错。”
方宁礼貌微笑:“真的不了。明天下午我还要上班,您还是留着自己好好欣赏吧。”
挽留未果,“好吧,”卫知十分可惜的样子,顺手推了一杯莫吉托过来,“赏脸喝一杯?”
方宁又推了回去:“您还是……”
卫知道:“收下吧。”
方宁:“真的不用……”
卫知笑着摇摇头:“为你点的,喝了倒了你随意,总之还是你留着。”说完转身离开。
转得真干脆啊。好像刚刚一番不着调的痴缠不是出于心意,而不过是趟走了千百遍而熟极如流的过场。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拿得起,放得下。酒保心中默默赞道,年轻人,有这种态度,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酒保始终认为,调酒是一门神圣的艺术。调酒是为酒赋予灵魂的过程,调酒师则是一杯酒真正的精华。他望着那头红发像一团暗火带着他的宝贝艺术品越来越远,担忧地想,掺杂了他种种复杂情绪的酒喝起来滋味如何?会不会又苦又涩?
不要投诉他!天地可鉴,他很有职业操守的。但,谁能拒绝疑似送上门的可疑桃色八卦啊啊啊啊啊啊!
酒保对着斑斓光河中那道逐渐隐入人群的背影出神。方宁则看着正在摇晃的莫吉托,久久沉默。
人群边缘,无名之人搂着吉他低声唱着: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她站在咫尺之遥。)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钟声回响。)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我默默思量。)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这里会是地狱,还是天堂?
暗哑飘渺的女声浮浮沉沉。酒吧入口,立牌被风吹倒。溶溶月色里,立牌上两行醒目的白色标语:一切只在今夜,只在Tonight。
“啪。”
一只带着火星的半截烟头摔在“一切”上。
它被它的主人抛弃了。但它仍未死去,仿佛要拉着“一切”同归于尽般,卖力地发光发热、燃烧自己。
一只四十二码的大脚给了它最后一击——烟头被踩灭了。
“一切”被烧出了个窟窿。烟头死了,但它死得光荣!死得其所!
“啊切——”阿奇打了个喷嚏。
在外面站了“一支烟”的时间,阿奇被吹了个透心凉心飞扬,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畅通无比,“呼呼”窜着冷风。醉意远走高飞,他终于清醒了。
可是,清醒有什么用?阿奇恨恨地想:人就是越清醒,才会越痛苦!
口袋里电话一直嗡嗡振动,响个不停。吵得他头痛欲裂,吵得他头晕脑胀,吵得他不得安生。
一个接着一个挂,一个接着一个拉黑。阴魂不散,有完没完!钱钱钱,永远是那点钱,不就是那点钱!
又赔了一晚上的笑,他几乎累得想骂娘,说话都靠一口气提着,哪还有力气应付这些人?
不过,无所谓。去他的舅姥爷二大爷。过了今晚,统统都给老子滚蛋!
至于那个能拉他出地狱的女孩……
真的降温了,寸寸寒意碾着皮肤让他有些瑟缩。阿奇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次一定万无一失。刘珊珊最没心没肺,不是吗?
想到她,阿奇阴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他如同梦呓般喃喃道:“刘珊珊啊刘珊珊……”
“喀吱。”
呢喃戛然而止。有不速之客搅断了它。阿奇警惕地望向一旁的小巷。
“谁?”
巷子里静悄悄的。
奇形怪状的黑影温顺地蜷缩在黑暗中。
阿奇眯着眼睛,刻在DNA里的某种直觉带领着他的视线来到最边上的角落——一个挂墙的广告牌、一堆废纸箱,以及,一片不起眼的,蓝色衣角。他两眼一瞬不瞬,脚下悄无声息地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暴冲而起,一头扎向了更深的巷子里。
阿奇登时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站住!”紧跟着追了上去。
这是个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旧住宅区,据说年纪比新中国还大,里面的房子破得要死,动线规划更是狗屎一般,人往里一钻鬼都找不到。
七拐八拐。开始是两道沉重的脚步声,中间一轻一重,最后彻底只剩下阿奇自己的。
阿奇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心脏砰砰直跳。
头顶路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直晃得他眼疼。他撑着膝盖望着眼前黑幽幽的三个路口,脑中一片鸟语花香,最后挑了句最顺嘴的,骂到:“***。搞什么鬼?”
喘够了,骂骂咧咧往回走。
他本来心情不佳,被砖头绊了一脚抬眼看见塌一半的墙更是直吐芬芳:“***!******?!***************!!!”
拆一半竣工,拆迁队人死完了?他上学的时候就喊着批款整修,现在他被生活上了还在喊。修啊。款呢?都吃狗肚子里了是吧。别把狗撑死!没出坍塌事故真tm世界第八大奇迹。
骂人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他很快沿着原路走了回去,一脚正要踏出巷口,鬼使神差地,他往身后看了一眼。
佯装乖顺伺机而动的黑影,被他路过随脚踢得四散的纸盒,以及……
蓝色?!
一抹不应该出现的蓝色!
不是刚跑了个人吗,这又是什么?
不对,这到底是什么?
阿奇莫名觉得这颜色有点眼熟。但要说在哪见过,他喝多了酒刚又来了场八百米,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所以他只是不可置信地,略带防备地走了过去。
一街之隔,Tonight的灯牌光芒璀璨。
阿奇忽然有些不安。想了想,他捡了块鸡蛋大小的尖角石头,放手里掂了掂,又继续向前。
近了,近了。
他屏住呼吸,凑了过去……
“咚。”
石头掉在地上,像人头咕噜噜地滚远。阿奇的脸在霎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褪色成一张白纸。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头皮像要炸开,所有的恐惧被齐齐挤压成一团堵在喉间。他喉咙“咯咯”直响,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阿奇又一次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他所目睹的一切,而是因为一只手。
一只有力的,像一把铁钳,正紧紧箍在他脖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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