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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鸨母

五日后。

傍晚,司前街人影寥落,马车在巡按察院门前缓缓停下。车帘一掀,一股酒气便冲了出来,砚山忙将沈不器扶下车。

中年男人也下了车,靠在车辕边半眯着眼,摇摇晃晃作揖。

“巡按大人,慢走。”男人打了个酒嗝,“今日没喝尽兴,改日我做东,再一醉方休!”

沈不器强直站着,却难掩醉态,反应有些迟缓,听后慢吞吞道,“胡大人客气了。”

一番寒暄作别,马车驶离司前街。

昏黄天光下,沈不器身形摇晃、脚步踉跄,似是醉得厉害。随侍们不敢懈怠,忙将他搀扶进府内。

府门关上,街角暗处人影一闪。

而门内,沈不器已站直身子,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他身姿挺拔、目光清明,若非微微泛红的脸颊,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醉意。

“主子,那几个眼线果然跟了咱们一路,将将才走。按您吩咐,林大成带人追上去了。”砚山跟在身后,小声禀报。

舅舅林承宗此前给他送了八个亲兵护卫,其中为首的便叫林大成。

“嗯。”沈不器应了一声,“弄清去向就是,莫要打草惊蛇。”

砚山嘿嘿一笑:“主子放心。这可是您安排的头一件差事,他们谨慎着呢。”

今晚沈家一位远房叔爷做东,对方几次盛邀,沈不器推脱不得,念在亲戚情面上才前去赴约。

可到了才发现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席上作陪的,竟是杭州府的邢狱推官胡培,走了叔爷门路,妄图与他攀附关系、打点人情。

毕竟谁都知道,他此行巡按浙江,头一个要抽刀亮刃的,便是按察司与邢狱。

都说巡按是催命的阎王,胡培身为刑狱官,难免焦头烂额、四处打点。

可这厮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竟直接将主意打到沈不器头上。

他本欲拂袖而去,转念一想,又留了下来。

既然他们想要试探态度,那他干脆将计就计,一来探探此人虚实;二来也如他们所愿,好生演个纸上谈兵、难堪大任的毛头小子。

毕竟这一路,盯着他的眼线可不少。

一场宴席下来,他也大致摸清,胡培本人钻营投机、庸碌无能,算不上什么人物。在王攀案里,只怕连个卒子都算不上。

外袍上沾了酒液与淡淡的脂粉香气,沈不器边走边解袍子,甩在地上,神情嫌恶。

胡培那蠢货,明面上不敢让妓子作陪,就寻了几个盛装打扮的姑娘,欲在旁贴身布菜。

虽说见他不喜,胡培当即便叫人退下,可这自作聪明的揣度,仍是令他不快。

砚山见怪不怪,使眼色叫人捡起外袍,追上前问道:“灶上一直备着热水,主子先去洗漱罢?”

不等他作答,柳先生忽然快步走来,难掩激动。

“大人,七叔来信了!”

七叔是沈家护卫统管,半月前奉命带人在外寻找翠莺阁苏婆子的踪迹,此前传信来,说在湖州找到了苏氏。

原本五日前就该抵达的人,路上不知被什么耽搁,直到今日才送来消息。

沈不器接过信一目十行,而后疲色一扫,当即吩咐:“备马,出城。”

思忖片刻,他又道:“柳先生,劳您带上药箱与我同去。”

与方才回府的大张旗鼓不同,他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色常服,趁着夜色,坐上侧门外的柴车,同柳先生乔装出城。

早在拿到卷宗那日,他便有心找苏氏问话。

毕竟这世上最了解瘦马窈儿的,除了尸身腐烂的陈茂良,恐怕也只有这位翠莺阁的鸨母苏氏了。

据他调查,此人早年混迹秦淮河畔时,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引来送往、宾客盈门。

后来色衰爱弛,她被辗转卖到浙江,凭着多年风月场上的门路交际,干脆做起掮客生意。

扬州瘦马成风,她便有样学样,在江浙一带四处摸寻年轻姑娘,买回去豢养调|教。待年纪合适,再卖给权贵富商,狠赚一笔。

苏婆子眼光狠辣、又长袖善舞,很快便在杭州站稳脚跟,翠莺阁也在浙江一带的权贵圈子里声名鹊起。

不少人有样学样,也做起这风月场的掮客生意,却始终不如翠莺阁名头响亮。

沈家家风森严,惯常接触不到这等风尘之事。

他头一回听到“萃英阁”三字,还以为是什么文人雅士办的书会诗社,直到柳先生说明这是教养瘦马的“翠莺阁”,才恍然大悟。

可就在沈不器决定去会会她时,才得知苏婆子早已消失数日。

原来,就在他上任的前几日,一个二世祖在苏婆子名下的行院里行欢作乐,马上风丧了命。

那二世祖家中不依不饶,非要苏婆子以命偿命,她便卷了金银细软溜之大吉,而后不知去向。

又因那二世祖家中状告苏婆子,官府暂封了她名下私产。不少人提前得了风声,趁乱逃走,翠莺阁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沈不器得知消息,亦是错愕——一切时机都太巧了。

他察觉不对,一面派七叔寻找苏氏下落,一面着手调查苏氏。

这一查,还当真查出些许风声:传言苏氏之所以如此仓皇地逃出杭州,是因为翠莺阁背后真正的东家,倒了。

-

夜已深,四下寂静。

按信中所写,柴车行至江边一处废弃的驿所。

护卫们在周围警戒,驿所的门扉半掩着,破败的木窗里隐隐映出光亮,刚一靠近,便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沈不器心下不由一沉。

推开门,只见七叔坐在火堆前,衣襟上血迹斑驳;几步外,五花大绑的妇人靠坐墙根昏睡,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形容狼狈至极。

眼见来人,七叔神情一正,起身就要行礼。

“三少爷,是我办事不力……”

沈不器忙箭步上前,将他扶住。

犀利的目光扫过七叔腿上伤处,他眉心紧蹙,“莫说这些。伤势如何?”

在外奔波半月,七叔胡髭杂乱 、难掩沧桑。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他抱拳行礼,“按三少爷吩咐,属下将苏氏活着带回来了。”

七叔这一句话,足以道出这一路的凶险。柳先生听罢,忙提着药箱去确认苏氏情况。

沈不器问:“路上有人追杀?”

“自打在湖州乡下找到苏氏后,便有一连几伙人盯上我们,三番五次围追堵截。”

“还不止一伙?”沈不器挑眉。

七叔点点头,“有一伙蒙面人,格外不好对付。”

“他们出手极狠辣,步步杀招,实在难缠,绝非寻常匪盗。我们人少,又带着苏氏,局面被动,只能狼狈回防,几次险些丧命。

“好在我们后来兵分三路、混淆视线,引得几伙刺客互相打起来,这才得以喘息,连夜奔袭返程。”

“不愧是七叔,谋略过人啊。”

沈不器感叹一声,又追问,“依你看,这些人对苏氏是何态度?”

七叔皱眉回忆,“我觉着,他们不像救人、抢人,倒像是来灭口的……”

“灭口……”沈不器若有所思。

“少爷,这是苏氏贴身藏匿的账册。”

七叔从脚边囊袋中翻出厚厚一册账本,沈不器接过,就着地上火光飞快翻阅。

账册上有一半被火烧过的痕迹,七叔在旁解释。

“返程头一日,我们在驿站休整补给,没想到驿站意外走水,差点将这账册烧毁,好在及时救下……我猜,恐怕是苏氏故意为之。”

沈不器头也不抬,笃定道,“不是她。”

草草翻阅几页,他已能断定,这本账册便是苏氏如今最大的依仗,绝不可能将其烧毁。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逃跑前留下了翠莺阁的账本,并未销毁。

账本上也无非是些身契买卖、教习费用、脂粉采买、花酒银钱等寻常账目,足够应付官府稽查。

那些若是明账,那他手中的账本,便是真正的暗账。

厚厚一册账本,写明了近六年来,翠莺阁所有大额款项收支。

——头牌名妓的梳拢账、上品瘦马的赎身帐、高官胥吏的人情打点,以及数额惊人的印子钱。

而那账本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频频与之进行数万银两的账目往来:潘老三。

此人曾是王攀的心腹走狗、恶名远扬的豪奴随扈,自王攀死后,下落不明至今。

越是翻看,沈不器越是心潮起伏。

这哪是什么账本?说是阎王殿的生死簿也不为过,随便一页,就足够掀翻大半个浙江的官帽。

而这仅仅只是近六年的账目,谁也不知道苏氏手中还握有什么证据。

也难怪七叔他们这一路凶险至此,隐于暗处的势力不惜打草惊蛇,也势必要将苏氏铲除。

对沈不器而言,无疑是意外惊喜。

他虽对苏婆子的身份早有猜测,却没想到,这小小一个行院鸨母,不光是官吏贪腐淫逸的重要一环,还与王攀有所牵扯。

“七叔,你这是立了大功啊……”他喃喃道。

许多内容来不及细看,他嘱咐七叔将账本收好,走到苏氏跟前。

柳先生懂些岐黄之术,简单施过几针后,受惊昏睡的苏婆子已然醒来,双目虚焦,神情呆滞,好似疯傻。

“劳先生为七叔看看伤处。”

柳先生从善如流,退到一旁治伤。

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俩,沈不器蹲下身,偏头观察她的神态。

“苏氏,你可知我是谁?”

她呆呆盯着半空,佯装不闻。

他拍拍手,赞道:“不愧是名响杭州的苏妈妈,做惯了大人物的生意,就算沦落至此,也不忘拿乔。”

一只硕大的蚊蝇落到她脏污的脸上,苏氏连睫毛都不抖一下,不为所动。

“你我也不必兜圈子。那账本系着多少人的官身性命,多少人欲将你置之死地,你比我清楚。

“宁可顶着杀身之祸,也不愿将其销毁……苏妈妈,你胃口不小啊。”

眼前人仍是沉默,沈不器却敏锐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循循善诱道:“你可曾想过,为何他们偏偏在我赴任前,对你动手?”

她眼角抽动,目光终于移到沈不器身上,浑浊的眼中写满震惊、警惕与审视,而后微微抬起下巴,上下打量他。

半晌,她冷笑一声,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嘲。

“真是撞鬼了。我还当朝廷派来哪方天兵神将,能逼得那帮子狗官自乱阵脚,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伢子!”

她故意凑上前,咯咯笑着,松垮的脸皮皱在一起,“御史大人,毛长齐了没?尝过女人滋味了没?”

说罢,门边七叔愤然起身,怒喝一声:“你个疯婆娘,住口——”

柳先生将七叔拦住,却也看不惯她如此张狂的作派,皱眉道:

“苏氏,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眼下只有大人能保你一命,这里可容不得你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苏婆子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什么‘保命’的鬼话……哈哈哈,老娘我听得够多了!你真当我傻?那账本落到朝廷手里,够我脑袋掉一万次了!”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沈不器轻轻打断她,“你本就存了这个心思,不是么?”

“苏氏,机会就在眼前。”

笑声慢慢平息,她脱力地靠着墙根,断断续续咒骂着,胸膛一鼓一瘪,像一滩会喘息的腐肉。

“那帮畜生,腌臜货,披着官服的恶鬼……要印、要钱、还要女人……什么脏活都替他们干了,还想要我的命……”

她看向沈不器,声音虚弱嘶哑,目光却阴鸷狠厉,仿若恶鬼。

“御史大人,我若犯了杀头之罪,那般混账就该凌迟,该曝尸荒野,该永世不得超生!”

沈不器静静道:“天理昭彰,自有公义。上了公堂,一切自然按律法处置。”

苏氏却讥讽道,“信什么狗屁公义,不如信你搞砸案子要掉官帽。”

沈不器目光冷淡,不置可否。

“既如此,与我说说吧,潘老三如今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他仇家多,或许是死了。”

沈不器微微蹙眉,又问:“他与你什么关系?”

苏氏沉默稍许,嘴角嘲弄一笑。

“还能是什么,姘头,情夫,野汉子。”

她盯着地面,像是陷入回忆,“二十几年前,我在扬州做粉头乐户,他是行院的龟公,那时便认识了。”

得了沈不器的示意,柳先生席地而坐,掏出随身纸笔,伏在药箱上一一记录。

“上了二十五,卖不出好价钱了,鸨母就打算将我低价卖去窑子。结果便宜了潘老三那个穷酸,用攒了几年的银子将我买下。我便同他一起来了杭州。”

她顿了顿,“继续做皮肉生意。”

“没几年他就攀上了地头蛇,门道多了,银子多了,我便也不再接客,转头去给大户人家的随扈帮闲做掮客。

“后来,他开赌场,我开妓馆,算是混出点名堂。虽也做些散客生意,但大头还是给权贵行方便,他们给钱多,不纠缠,伺候好了便是常客。”

“你可知朝廷严禁私人开办妓馆?”

沈不器冷不丁开口,柳先生笔下一顿,侧目看来,苏婆子更是爆发出一声尖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御史大人,你读圣贤书读傻了吧?朝廷还严禁官员嫖宿呢!你几时见过衙门去红玉楼、暖香阁抓人?自己抓自己么?”

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大人原来还是个假正经……我就不信,你这辈子没碰过妓!”

沈不器抿抿唇,有些恼怒。

苏氏说得不错,大齐虽在开国时便立下民间不得私立妓馆、官员不得嫖宿的禁令,对官妓的管束也有一干规矩条例。

可自颁布以来,朝廷对其的监督、惩处却松散异常,以至于到如今,民间的行院、娼馆数不胜数,而嫖宿也成了政敌相互攻讦时,才会摆上台面的罪名。

至于他自己……

沈家家风整肃,对家中子弟的男女之事向来管束森严。

他唯一一次接触风月女子,还是考中解元那年,被人拉去游船上吃酒。

他们这边吟诗作对,隔壁雅间却争吵不断。他以为有人酒后刁难席上侍女,便前去制止。

那帮醉汉起初并未将一个少年人放在眼里,两边剑拔弩张之时,同行隐晦点出他的身份,他们才讪讪道歉。

虽说出手相助,他却没见到那位侍女。只在临走时,隔着屏风看见一道剪影,缩在地上,一粒粒捡起被人扯断的珠串子。

屏风下的那只手,纤弱、瘦小,比他的小一些,却也没比若仪的手大多少。那时若仪不过九岁。

回京路上他又说起此事,却被意味深长地点明,被欺负的根本不是什么侍女,而是江浙一带特有的船娘。

——在游船上弹琴唱曲、劝酒作陪,客人要是看上了,出些银子就能在船上“行事”的船娘。

彼时沈不器不过十三岁,躺在黑暗的马车里,反复想起那只瘦小可怜的、能看清青紫血络的手。

许是路途颠簸,他几欲干呕,胃里、心里都是说不清的难受。

“——注意你的言辞,说正事!”

柳先生厉声警告苏婆子,也将他从回忆中抽出。

沈不器长睫轻阖,掩去眼底情绪。

怎么又想起这般久远的事。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

“再往后,我逐渐在杭州立稳脚跟,办了翠莺阁,又帮忙着那些个‘贵人’处理了不少脏活。”

“比如?”

“都是些后宅与女人的事,大大小小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潘老三做的事更多,不过他也不会与我多说。”

沈不器沉吟道:“自承安四十年起,你放的印子钱、给潘老三定期转走的数额,较之从前翻了数倍,为何?”

“御史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苏婆子盯着他,语气幽深,“那年王攀上任矿监税使,潘老三入了那太监青眼,去他身边当狗去了。”

“潘老三的钱,是不是王攀给的?”

“这我怎么知道?”

苏婆子避重就轻,目光闪烁。

“潘老三的钱,是不是王攀给的?”沈不器加重语气追问。

见躲不过,她含糊道:“总之,跟了王攀以后,潘老三阔绰不少,但事务太多、分身乏术,便分了些给我,让我帮他放贷。”

“潘老三当真一句都没给你交代过?”沈不器盯着她,步步紧逼。

苏氏也急了,“王攀手底下油水多,自然赚得也多,不然他何必上赶着给那阉人当牛做马!”

他忽然道:“王攀都死了,你还忌惮什么?”

苏婆子被他一噎,一时无话。

一提起王攀,苏氏的态度便不如之前坦荡直接,总是拐弯抹角、闪烁其词。

沈不器虽觉出异样,眼下却不便与她冲突,只能暂且搁置,又问她:“剩下的账册在何处?”

见她目露警惕,沈不器坦然道:“事已至此,除了我,你还有谁可信?”

苏氏面露犹疑,挣扎片刻,说了个地址。

柳先生忙将其记下。

此后近两个时辰,依据那本账册,沈不器又盘问了不少官吏与她的交易往来。

或许因为被追杀的数月,她日日咀嚼着账册上的名录、回忆与之往来的种种细节,逐一猜疑是谁要杀她,如今再被问起时,她竟能事无巨细对答如流。

柳先生在旁奋笔疾书,直到沈不器叫停,这才长舒一口气。沈不器大致翻看一遍,又让她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苏氏抹了印泥,拇指久久停在纸上,良久,终于重重按了下去。

账本的事告一段落,沈不器收好供状,终于问起此行用意。

“瘦马窈儿,你可还记得?”

苏氏刚画押完,人还有些恍惚,又听到这个名字,竟愣住了。

半晌,她道:“我记得。三年前陈老爷买走的,花了八千两。是我这几年卖得最高的一笔。”

苏氏答得面无波澜,在她口中,好似不过一件狐裘、一支珠钗的生意,这令沈不器莫名感到愠怒。

“你何时将她买下的?”他冷声问道。

“这我怎么记得。”苏氏说了半夜的话,声音早已沙哑,“多半是四五岁的时候吧,翠莺阁不是寻常卖皮肉的行院,再大了就不好教养了。”

“她性子如何?”

苏氏朝他投去一个异样的目光,“奇了,这么多年我手下的丫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注意这个?漂亮、听话、干净,卖得出去就行了。”

沈不器想起那几张信纸,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不过……”她像是记起什么,半眯着眼回忆,“我记得……窈儿确实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沈不器耐着性子问。

“她不听话?”苏氏兀自琢磨着,慢慢摇头,“也不对。应当说,她是所有不听话的丫头里,命最好那个的。”

“什么意思?”沈不器蹙眉。

苏婆子似笑非笑:“她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三番五次违逆反抗,差点被送去外头接客,最后还能八千两卖给良人,难道不是命好?陈老爷对他,可是情真意切啊。”

情真意切?良人?

将她送去太监床上的良人吗?

“荒唐。”沈不器冷笑一声。

苏氏反问:“我倒奇怪,大人问这个作甚?窈儿、陈茂良都死了,就算破案心切,你难道还想在死人身上做文章不成?”

他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窈儿的死,对你无关紧要。”

苏氏一愣,诧异道,“我自己都要没命了,我还管她的死活?”

又嚼了嚼他这句话,她神色渐渐古怪,呵呵笑了几声,越笑越停不住,笑到眼角几乎挂起泪。

“可笑可笑,朝廷的钦差大臣,竟怜香惜玉到死人身上去了!我就说这丫头命好呢!”

“够了。”

沈不器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也觉察出自己莫名起伏的情绪,闭眼定了定神,决定先问正事:“窈儿从前……”

“嗖——”

话音刚落,一道箭声遽然传来,沈不器猛然住嘴,看向门外。

刹那间,却听寂静的小院仿佛水入油锅,刀刃相交的铮鸣声、拳脚缠斗的破空声、奔马躁动的嘶叫声渐次沸腾。

“少爷,走这边!”

不等屋中众人反应,七叔已提刀破开朝向后院的木窗,沈不器当机立断,一手抓起苏婆子推给七叔,一手拽着柳先生跳窗而去!

方才落地,跟前忽然冲来三四个蒙面黑衣人,七叔暗骂一声,抬脚踹倒墙边柴垛,对面却飞身跃过柴薪,眼见阻拦不成,七叔怒喝一声,提刀冲上前去。

而另一侧,几个护卫已绕道前来回护,将三人夹在中间,一路劈开一条血道,将他们送至柴车前。

“我们殿后,少爷快走!”

方才丢下这句,身后猛地又掷来一柄飞刀,众人万幸躲开,护卫只得转身杀进敌阵。

几个护卫都在身后与刺客缠斗,沈不器寻机拾起地上飞刀,刚砍断木桩上的羁绳,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侧头,一支箭竟从他耳边飞啸而过,鬓角耳廓霎时扬起一阵血雾。

第二支弩箭羽接连朝他面门射来,沈不器当即后撤一步,下意识抬刀格挡,弩箭一偏,朝车厢射去。

而那边,马车失了束缚,躁动许久的马儿终于解脱,嘶鸣一声朝外奔去!

那边,柳先生方才将瘫软在地的苏氏拉进车厢,马车就不受控制疾行起来,他努力扒住车门,朝身后高声喊道:“大人,快上来!”

护卫在后为他掩护,沈不器一路疾奔,终于跃上车辕,猛地抓住缰绳,控制住奔马,沿路疾驰而去。

“大人,大人……”

急促的马蹄声中,身后忽而传来柳先生缠斗的呼喊。沈不器心下一沉,偏头望去,却见血迹从车内一路蔓延至他身下。

苏氏背后插着一根箭羽,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他脑中空白一瞬,而柳先生已然接过缰绳,朝他喊道:“救不活了!大人,抓紧时间!”

沈不器被推进车厢中,当即反应过来柳先生的意思——趁她弥留之际,将最要紧的线索问明白!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过,沈不器望着苏氏越发涣散的瞳孔,脱口而出:“素梅是谁!”

话才出口,他心中便划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可是来不及思考了,他抓住苏氏的衣襟,厉声道:“快告诉我,素梅是谁!”

而苏氏半睁着眼,脸上血色飞快消逝,嘴唇无声开合,终于从喉咙中挤出几道气音。

“素……素梅……早死了……”

死了?

沈不器愣在原地。

苏氏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奇异的弧度。

“……窈儿,害……害死的……”

苏氏死了。

我回来了!

先和大家说声对不起,前段时间因为生活上一些事,身体和精神都出现很大负担,实在无力码字,勉强写了也难以让自己满意,反倒导致状态恶性循环,就干脆切断网络,下线调养了一段时间,抱歉让等待更新的大家失望了,确实是我的问题,接受大家一切批评。

还有不少读者朋友担心我的情况,谢谢大家,我已经好多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之后会正常更新,如果临时有事会挂请假条,绝对不会随便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瘦马》一定会写下去,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朋友们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更新,不辜负大家的喜欢、包容和期待的。

祝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ps这段时间重新梳理了故事,修了前文,其中因为撞了某平台名字,所以把“黑岩帮”改成“青焰帮”,特此说明,希望不会造成阅读困扰[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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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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