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小回晕倒发热后，杜松云更是小心，照顾得可谓是无微不至。但不知为何，江小回的气色却愈发憔悴，不时的会突然晕倒。眼见人消瘦下去，杜松云担心焦急极了，带着他进城去寻大夫。大夫看了好几个，药也吃了不老少，状态却时好时坏，病情反复无常。
这几日，江小回看起来精神不错，杜松云总算同意他出来小院走走。只是临近霜降，晚秋的山风冷得很，杜松云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带上了风帽，这才放人出来。江小回瞧着自己这厚厚的一身，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在小院散步，不时的往柴房里瞄，杜大哥正在里头做饭。今早还躺床上时，他听见了陈大哥浑厚的嗓音，应当是他带着短工上山帮采柿子去市集上卖。隔着窗户，听见了“药”、“猪肉”、“藕”之类的，大概是杜大哥托陈大哥买了捎上山的吧！唉，在这么忙的节骨眼上自己却病倒了，非但没帮上忙，还劳烦杜大哥照顾自己！这么想着，心里难受极了。
走了两圈，江小回吸吸鼻子，觉得山风的确如杜大哥所言那般冰冷刺骨，便搓搓手哈一口气，往柴房去了。
“杜大哥，我来烧柴吧。”
“你走累了就去歇一歇，这儿我一个人也行。”
“我一个人待屋里很无聊，况且，烧火可以取暖，就让我干点活吧。”
“这，好吧，不过我们先说好了，如果你感到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好。”
“那行，你坐过来。”
午饭煮的白粥、胡萝卜炒肉片、炒藕片。由于外头风大，便在柴房里支开小桌摆上饭菜，二人相对而食。江小回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瞄人，杜大哥吃饭一如既往的很是文雅，只是细看之下，似乎脸色憔悴了些，眼神黯淡了些，应当是照顾自己累到了吧！都怪自己不好，唉——心里越发难受，鼻子酸酸的，脸色难看得像喝了苦药，这引起了杜松云的注意。
“小回，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啊？”出神的江小回扬起脸，回过味儿来立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很好吃，我最喜欢吃杜大哥做的饭了。”
“那怎么一张苦脸？”
“我，我就是，是小回不好，连累了杜大哥。”
“原来你在想这些？”
“小回很愧疚。”
“唉，不是跟你说了安心养病，其他的无需操心吗？”
“可，可是……”
“等你好全了，再来帮我的忙不就好了吗？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好。”江小回吸吸鼻子，感觉眼睛湿湿的，但心里是暖暖的。杜大哥对自己真好啊。
“来，多吃些肉才有力气。这是早上陈大哥捎来的，还捎了其他的一些好吃的，晚上煮给你吃。”
“好！”
交谈之间，笑容重新绽放在二人脸上，窗外秋风萧瑟，柴房内却一派暖融融的画面。
转眼半月过去了，江小回的状态依旧是好是坏，前日又晕倒发热了。虽说每次吃药后，高热都会褪去，但一直这么反反复复也不是办法，杜松云愁苦得很。长叹一声，仰望着一树陆续开放的红梅，心中不禁想起师父。要是师父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师父喜欢红梅，眼下红梅开放了，而师父又在哪里？唉……
明日便是立冬，杜松云想着做些丰盛的菜肴高兴高兴，顺便给寒气逼人的小院添些烟火气。他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红梅，转身进屋去。
江小回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乖乖的。原本红润饱满的小脸经过一个月的反复生病，如今憔悴得很。杜松云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再发烫了。
“咳咳——”
一阵闷咳，江小回双睫颤动，张开了眼。
“杜大哥。”有气无力且略带沙哑的嗓音。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喉咙痒痒的，就醒了。”
“那要不要喝点水？”
“嗯。咳咳——”
杜松云来到桌边，拿起用棉布包裹的汤瓶，倒了两碗。端起其中一碗喝一口，水还是温的，便端着另一碗来到床边。
“来，喝点。”
江小回微微挪动，抬起头就着杜松云的手喝水。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他感觉舒服一些了。
“我正打算去烧午饭，你可小睡一会儿，回头我来喊你。”
“好。”
江小回目送他清瘦的背影离开，眨了眨眼，鼻子酸酸的。杜大哥瘦了很多，是自己连累了他。
他睡不着便盯着房梁发呆，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没有这样的。突然，一个念头窜出，他想起自己的身世。为何尚在襁褓中的自己会被遗弃？难道……略显昏沉的小脑袋突然捕捉到一丝清明，难道是当时就已患了病，才惨遭遗弃？此念一出，他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那惊愕的模样，好似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在刹那间停滞。
是，是这样的吗？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病应当是治不好了吧？
江小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支利箭击中，胸口骤然发疼。无数的念头疯狂闪过，却又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被中瘦弱的身体不禁颤抖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脑袋缩了缩埋进被子里。他的肩膀微微抖动，吸吸鼻子，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难过。
若是如此，不可继续连累杜大哥了。
杜松云端着一碗蒸蛋肉泥、一碟炒白菜和一碗小米粥进来，见床上鼓起一个大包，还以为江小回有了兴致在玩闹，笑着拉开被子一角。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湿哒哒的小脸。细碎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他的额头，嘴唇紧紧抿着，身体因为极力克制着抽泣而一颤一颤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他那双清澈却哀伤的眼睛里滚落，滴落在身下的被褥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杜松云大惊，干燥的手轻轻抹去江小回脸上的泪痕，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哪里疼了？”
江小回委屈地摇摇头。
“是不是心里难受，难受的话你跟我说。”
江小回还是摇摇头。
杜松云坐下来，掏出巾帕温柔地擦拭他的小脸，温声说道：“是不是待屋里待闷了？等你好一些，我们下山去转转。陈大哥家新买了一只小羔羊，说是可爱得很，回头我们去瞧瞧。”
江小回泪眼婆娑地注视着杜松云的脸，目不转睛，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今日还是喝些粥，明儿立冬，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听杜大哥的。”
“我想想看，早上熬些银耳莲子甜汤，中午就做焖饭和鸡汤，再揉些豆团当点心，晚上嘛，就还是喝点青菜肉粥，如何？”
江小回心里酸酸的甜甜的，既然人还在山上，那就不该让杜大哥担心。于是他吸吸鼻子，露出一丝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都是小回爱吃的。”
杜松云见他笑了，温柔地摸摸他的后脑门，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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