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行进至午后一点,终于抵达最后一个绝望坡。
过了4600m的海拔全是岩石风化掉落的碎石路,又盖上雪,走起来较为困难。华松栩时不时驻足等一下大家。
她面向坡下而立,眼前是一纵高低形状各异的山峰,有冰舌从两山之间延伸,沟壑处呈现清澈至极的蓝。向下看,一步步踏雪走过的路径清晰可见,一直绵延至方才翻越的山脊。队员置身于此,色彩不一的冲锋衣是这幅雪景图的点睛之笔。
“加油,快到了。”华松栩气息平稳得像是吃完饭小区遛弯。
郭洋还保持着第二的位置,但脚下步伐明显沉重迟缓了许多,“向导、你这个体力、也太、牛了吧!”
华松栩听他喘气都累,点头道:“是比你强点。”
“……这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暴击!”
郭洋终于追了上来,华松栩让他先歇会,顺便等一下后面的人。他找了块稍平坦的地儿坐下,掏食物补充体力,“你吃吗?”
一点多,华松栩有点饿,于是拿了个糖,“谢谢。”
两人一站一坐,边吃边观赏第二梯队的痛苦面具。第三名的男生叫苏振,长得白净灵动,可惜反重力做功令他双目呆滞,机械地走三步歇一步。之后是余晖,看状态还好,基本和苏振保持同步。再往后就是掉队的曲遥,和明显压速度陪同的徐汀云。
“别说,坐在这看真有意思。”郭洋缓过劲,喜滋滋地喊道:“加油伙伴们!胜利就在前方!”
不知谁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声音顺风而来,“闭、嘴!”
郭洋捧腹大笑。
华松栩也勾了勾唇。随着奶糖融化,浓郁的奶味充斥味蕾,身体的疲惫随之轻飘飘地消失。这种体力流失后又迅速充盈的感觉让人思维放空。大脑躲懒,五感会变得异常敏锐,比如留意一颗碰撞掉落的石子,或是望向天边升起的云。
等齐三个男队员后,华松栩带队向垭口冲刺。
“不再等等吗?我看曲遥也快到了。”郭洋问。
华松栩比了个手势催促,“不等了,时间长容易失温。有徐摄影师在,没事。”
在寒冷高海拔徒步,行进过程中不断积聚热量,很少觉得冷。但一停下休息,热量流失非常快,如果先前出了汗又未干,很容易着凉。
他们点头,七嘴八舌冲曲遥喊加油,然后继续前行。
最后一段200米左右,积雪厚度增加坡度变陡,所有人都顾不上说话,只专注于脚下的路。一时间,只有喘息声、冰爪踩进雪里的咯吱声和挪动登山杖的脆响。
这一段路况更复杂,体力消耗也更大,但没有人掉队,都跟着华松栩的速度走。因为前方是肉眼可见的终点,精神力神奇地弥补了体力的不足。
终于,他们踏上垭口狭窄的空地。头顶两侧的山体嶙峋凸起,之间形成一道空隙。向远方望去,山势形态不一样貌各异,仿佛置身于异星球。
在三人惊呼中,华松栩好心提醒,“往下看,传说中的双湖松措。”
回应她的是更响亮的惊呼。
他们立于云上百米,高山海子在若隐若现的云雾中绽放蓝色的光芒。
华松栩问:“还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累!”
“我还是有点累的,但值了!”
华松栩退开几步,给队员留下空间。看他们兴致勃勃拍照的样子,她忽然想起那天来踩线,也是在这个地方,徐汀云掏出他那死贵的三脚架,非要和她合影。
“不拍。”华松栩嫌弃地后退。
“拍!”徐汀云强行将她拉至镜头前,“Smile!”
闪光灯亮起时,华松栩不自然地偏了下头,“行了吧?”
徐汀云弯腰侧首和她平视,笑容灿烂到有些狡黠,“拍一张怎么够,我直接录视频,能截很多张!”
华松栩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
徐汀云揉揉脑门,又凑了过来,有些无赖地说:“不然你再打我几下,好让我多拍几张?”
华松栩已经抬起的手僵住,最终憋屈地收了回来,“不拍。”
徐汀云连连点头,“嗯嗯,不拍。不过录像我还没暂停——”
华松栩抡起登山杖就揍,徐汀云抱头鼠窜连连求饶。两人闹腾了许久,至今她都不知道录像什么时候停止,也不知道那视频长什么样。
华松栩情不自禁勾唇,默默念叨了一句幼稚。
“快了!坚持!”
“加油曲遥!”
呼声唤回她的思绪,曲遥坚持不懈终于到了两百米外的休息点。她弓腰抵住登山杖喘息,似乎说了些什么,徐汀云从她包侧拿出保温杯,打开递了过去。
华松栩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后起身,“不能待了,下撤。”
垭口风大,短短二十分钟,脸都被吹的有点僵。
和队末二人汇合时,华松栩上前检查曲遥的状态,确认只是疲惫而不是高反加剧后松了口气,“量力而行,给返程留体力。”
曲遥感激地笑了下,“谢谢,我这会好些了。”
华松栩转向徐汀云,叮嘱道:“上去不要久留。我压压速度,在翻过山脊的树林等你们。有任何问题对讲联系。”
“明白,向导。”徐汀云应,耐心地问曲遥,“现在还能走吗?”
曲遥有些不好意思,迅速背好包,“走吧。”
两支小队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下陡坡路段易滑,每一步都要踩实,可华松栩心里空落落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树林汇合下山,又持续到了晚饭结束。
曲遥体力轻微透支回去睡觉,男生们迅速混熟,热热闹闹,剩下华松栩有些格格不入,于是找了个借口也回了房间。
约莫九点左右,华松栩正准备入睡,却发现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生理期到了。
她急匆匆跑去车上翻箱倒柜,找到最后两片卫生巾和两颗布洛芬。真的很要命,因为长年累月待在极寒的环境,她在第一天十有**会出现严重痛经。
这意味着铁定得去趟县上。
华松栩将头砸进靠枕,长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打开了徐汀云的聊天界面,而小徐同学四个字再次刺了她的眼。
这一瞬间,她惊觉自己对徐汀云有些过度的依赖。比如不习惯他对自己公事公办的态度,比如遇事本能想联系他,比如很多藏在心底的秘密无知无觉中说与了他。
华松栩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时光是短暂的,他对自己体贴也好、粉丝的崇拜也好,随着时间推移都会消失。最终,她还是孤零零回到城市里,藏起来,被遗忘。
华松栩丢开手机,生吞了一颗布洛芬,向国道开去。
远光灯破开浓稠的夜色,世界是只有一辆车一个人的寂静,也是思绪万千的喧嚣,和进山那日似乎无半点区别。她握着方向盘,将这些天潜移默化的熟念连同对徐汀云的错觉一同远远甩在身后,碎裂的盔甲和防备于无形中复位。
到了安县,华松栩卡在关门时间找到家超市买了一提卫生巾,又去药店买了盒布洛芬,返回车上时几乎是栽进了驾驶座。小腹坠痛,下午吃的牦牛肉还未消化有点犯恶心,徒步加驾驶后筋疲力竭,让她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所以当屏幕上显示徐汀云的来电时,她磨蹭了好半天才接听。
“有事——”
“你开着车去哪了?”对面劈头盖脸地质问。
华松栩靠回去,清了清嗓子,“来县上买东西。”
徐汀云语速很急很快,“你买什么东西不能跟我讲,还非要大晚上去?”
“买卫生巾和布洛芬行吗?”华松栩这会有点烦,语气也很不耐烦。
那边沉默了几秒,紧接着是奔跑的脚步声和有些不稳的气息声,“微信发我定位,原地等我。”
“用不着——”话音未落,盲音已经响起。
华松栩本想打电话回去拒绝,可惜小腹疼痛程度逐级递增,几番犹豫后还是妥协了。发完定位,她丢掉手机放倒座椅歇息,于迷迷糊糊之间睡着,一直睡到敲玻璃的声音响起。
“阿栩!”
华松栩闭着眼,伸手盲摸解锁健按下,下一秒车门从外被拉开,夜风随之涌入封闭的车厢。
有人比风更快一步。
她还没来得及瑟缩,便被一件带有体温的高山羽绒轻轻包裹,像落入一片暖洋洋又蓬松的棉花,全身都舒展开来。
华松栩挣扎片刻,睁了一只眼。面前,徐汀云一手扶着车顶,一手落在她脸侧的椅背,弓腰垂眸望她。黑暗中,他的眼睛和初见时一般亮如晚星,轮廓深邃又柔和。
这样的姿势他们极近,华松栩能嗅到他身上凛冽寒冷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他有些错拍的气息。
“你怎么过来的?”她缓了缓后问。
闻言,徐汀云埋头狠狠摞了把后颈,再抬头时神情难掩焦急和担忧,“身体不舒服不找我,自己开这么远的夜车。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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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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