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棠海和丹木来到了周府，周诗请他们进了周笙铭的院子。
还没进去丹木就听见几声尖利的咯咯笑。
周笙铭扮起女孩来还真像个样。
身上穿的大红嫁衣，怕不是偷他母亲的，长发也不梳起来，披散在身后，手里拿着画眉的铜黛，嘴上涂得鲜红，像刚吃了小孩，全然没有白天那般模样，丹木差点都没认出来。
周笙铭翘着小指，夹起嗓子道：“今晚怎么来客人了，父亲，梅儿不喜欢院子里有别人。”
周诗脸色很不好，看那梆硬的腮帮子，估计都要把一口牙咬碎了。
“道长，你们快看看吧，是不是我儿被鬼上身了。”周诗道。
丹木看向周笙铭，只见周笙铭眉眼间尽是嫌弃和傲慢，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怪不得周诗不起疑心，本来就做了亏心事，周笙铭又演的这么像，就算不信也得请人来好好看看。
丹木扔出一张符纸，装模作样画了两下，扔到空中后，符纸飘到了周笙铭身上，没有燃烧却化为了灰烬。
今夜无风，灰烬顺着大红的裙摆飘落在地。
周笙铭白眼一翻，道：“父亲，您这是设么意思，你不喜欢我吗？”话毕，周笙铭的眼神变得阴森森的，像极了来讨命的恶鬼。
装的也太像了，丹木心里嗤笑一声。看来周笙铭还不满足于这样，他想要点更猛的。
“您的儿子的确是被鬼上身了，这个女鬼来头可不小，要想镇住得费些事，我现在问什么您答什么可以吗，若是有所隐瞒，做法的效果就会差很多。”丹木道。
周诗明显犹豫了。但眼看周笙铭胸腔起伏像是被气到了一般，他一闭眼，狠下心道：“道长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丹木见状，开始问起周笙铭想知道的事情：“您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她娘难产，憋死了，出来的时候浑身发紫，没救回来。”
“她入墓时叫什么？”丹木继续问。
“这有什么影响吗？”周诗看了周笙铭一眼，周笙铭冲他龇牙。
“当然。”丹木面无表情道。
“周笙梅。”
“您可有好好安葬她？”
周诗瞳孔震了一下，嘴唇轻轻张合，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丹木微微一笑，道：“您有愧于她？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我实在想不到您会怎么样愧对她。”
周诗常年习武，这会儿竟有些站不稳。
周笙铭发出怪笑，小碎步跑到了周诗身边，阴恻恻道：“父亲，那老男人我不喜欢呢呵呵呵呵。”
周诗汗毛倒竖，吓坏了，他也顾不上体面，连滚带爬胡言乱语跑到丹木身后，大喊道：“道长快收了她！”
“您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没法画符不是？”丹木隔绝了周诗和周笙铭的视线，周笙铭短暂缓了口气，这才重新换上恐怖的笑。
“是我，是我给她配了阴婚，是老男人，她不喜欢，来找我寻仇了，找我寻仇了……”周诗喃喃道。
丹木取出三张符，侧头道：“今日我帮您收了她，但还有三件事需要您做。”
“我做，我做，道长快讲她请走吧。”周诗的声音都在发抖。
“第一，您要给周笙梅换个墓，让她单独在一口棺材里。第二，您要取消阴婚，我知道有些麻烦，但若是不做，她还会回来，婴孩鬼魂最是阴狠，若是卷土重来可不好收拾了。第三，请周笙梅的生母来好生伺候着，孩子恋母，母亲在定是安分些。”
“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做。”周诗连忙应下。
周笙铭看来很满意丹木的条件，仔细看的话可以看见嘴角的一丝笑。
三张黄符贴了过去，周笙铭配合地捂住脑袋嘶喊起来：“父亲——我想回来，我像一个人呢，您好歹毒的心。”
不过一会儿，周笙铭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好了，周笙铭怕是得晕一阵子，您好生照看。”丹木道。
周诗心有余悸，从丹木身后走出来，捂了捂眼睛，对下人有气无力道：“送笙铭回房。”
这人看上去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手里有多少血就有多怕鬼，周诗没有看上去那么正派。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改日我一定上山捐些香火。”
丹木点点头，道：“既然事已结束，我们就走了。”
周诗自己脑子还乱得很，根本想不起来留两人吃饭，只叫人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出了周府，丹木只觉得荒唐。先前是的的确确有怨灵，这次可是纯粹在骗人，实在有些好笑。
“现在还没法回定天山，周笙铭死后大概率会化作怨灵。”棠海道。
丹木嗯了一声，道：“先去找拾莲师姐他们吗？”
“可以。”
丹木用牡丹花传了信，拾莲很快就回话了：“我们在一家饭馆的包房里，你和师父跟着莲花来就好。”
说是要买烧鸡，丹木早就忘了这茬事，到了渭渊房里才闻见一阵香味。
“师兄，你买这么多？”丹木看着桌上的三只鸡，轻轻指了一下。
“带回去给炬归姜荷他们。”
丹木点点头，道：“我和师父还要在这里待两日，师兄你们？”
师兄师姐往年今日就回各山了。
“我们先回定天山。”渭渊道，“你和师父是要去哪？”
“师父算到近日这里会有怨灵，我们就顺便等一下。”丹木挑了不太重要的告诉渭渊。
渭渊点点头。
“可还要住上几日？”棠海问他们道。
“师父，北迦山事情有点多。”渭渊行礼道。
“我等您和师弟上山，姜荷应当也没什么事，炬归怕是得早些走。”拾莲道。
“无妨，我先回定天山一趟，丹木留在这里，你们不用专门耗在这儿。”棠海道。
“您是要现在上山？”拾莲问道。
“嗯。丹木，你去找个客栈，晚上我来寻你。”棠海冲丹木笑笑。
“好。”
“我传信给姜荷。”拾莲捏了朵白莲，问姜荷现在在哪。
姜荷的回话听着模糊不清，语调懒散，像是刚醒酒。该不会昨晚又喝了吧，还真是个醉酒鬼。
“她一会儿会自己回定天山的，师父，我们先走吧。”拾莲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棠海和师兄师姐上山了，丹木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去。
这两日想找一间空房并不容易，他得找一阵子了。
丹木沿着街一家一家去问，找到最后一家客栈，都是“没空房”。
今年人这么多，一家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打算换条街去找，拐过弯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张大师！好像叫张肖硕来着，他不在北迦山思过，怎么跑到定天山来了。
丹木顾不得多想，快跑两步追上对方，拍了拍他的肩。
张肖硕被吓了一大跳，打了好几个嗝才拍着胸脯直道：“吓死我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亏心事，能吓成这样。”丹木好整以暇地抱胸看他。
“没，没干什么啊，花灯街来凑凑热闹还不成啊。”张肖硕理不直气也壮。
“你好像还不能出北迦山吧？”
“谁说的，我可以自由活动了好吧，你也太较真。”
张肖硕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一看就是藏了东西。丹木比他高，略过肩膀看过去像是一盏小油灯。
“你手里拿了什么？”丹木抬抬下巴。
张肖硕摸摸鼻尖，有些心虚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油灯而已。”
“不是普通油灯吧，里面有怨灵。”丹木笃定道，“你把怨灵装在油灯里面干什么。”
张肖硕当然知道瞒不了丹木，破罐子破摔道：“真是倒霉，你金凤仙就是克我的吧。”
丹木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行行行，我说行了吧，我要去冥府，怨灵可以给我引路。”
“除了世外仙，没有山鬼能去冥府，你这算犯了禁忌。”丹木冷声道。
“嘘嘘嘘，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求求您，千万别告诉师父和师祖成不成，我就去一时片刻的，有个怨灵临死的时候偷走了我法器，诶呦，跟着一起变成黑珠了，我得取回来啊，没有法器我怎么活。”张肖硕愁眉苦脸。
怎么可能，怨灵怎么可能会偷山鬼的法器，还没拿上就该被上面的法术逼退了，张肖硕就算再不入流，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不可能，你又在骗人。”丹木不信。
“我真没骗你啊金凤仙，不然我干什么大费周章去冥府啊，万一被发现了我就要被除籍了，我至于冒这么大险吗，你知道的，法器太难得了，我也奇怪啊，那怨灵怕不是垂死挣扎，就算被伤了也要给我带沟里，我求求您，您就当不知道成吗，就算我没能回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见过我，求您行行好吧。”
丹木垂下眼皮摩挲着指节，道：“这是邪术还是禁术？”
“禁术啊。”张肖硕说完就想掌自己嘴了。
“禁术啊……北迦山的书册里记载的？”丹木抬起眼。
“对……”
“用禁术也是不小的罪。”
“那你去告发我好了，反正没了法器我也混不下去了，早晚都要被除籍，大不了现在就自请下山。”张肖硕彻底放弃挣扎。
丹木没说话，抬手微笑，一根金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钻进张肖硕衣襟，将他怀中的书册挑了出来。
“是这本书吧，替世外仙没收了。”丹木瞥了一眼书页，上面写着“十大禁术”。
“成成成，您拿走吧，就当没看见我行不行？”
丹木不置可否，抬抬眉示意张肖硕离开。
十大禁术。里面有可以去冥府的禁术。丹木将书收好，心跳的厉害。他不会修习禁术的，这只是替棠海收回一个祸害。
拐角阴暗处，张肖硕又被截了下来，一戴着黑色兜帽的人隐在阴影里，声音沉沉：“办好了？”
如果丹木在的话，一定会发现这黑衣人他见过，那张银色面具是暗处唯一偶尔亮光的东西。
这个人早在望月城的大阵中就和丹木打过照面了。
张肖硕点头如捣蒜：“办好了，书已经给出去了。不过，你为何要把书给了金凤仙，他又不会修习这种禁术，肯定要把书上交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
“呃，是，是。”
“我送你回北迦山，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你今天来了。”
“那金凤仙呢，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出卖我。”张肖硕似乎并不是很信任面前的人。
“他不会的，就算出卖了，我有办法帮你脱身。”
“行吧，我暂且信你。”
两人消失在原地，一切都如初，仿佛这段对话并不存在。
不好意思晚了一小时[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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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双子墓幽香迷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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