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归站在一个院子里,院里的桌旁就坐着那天他见到的男人。
棠海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道:“又见面了。”
炬归有些拘谨,磕巴道:“你说,你说来这儿,这儿能学,本事。”
“嗯,没吓到你吧,姜荷就是粗鲁一些。”
“师父,你这可不厚道啊,我大老远去接人,怎么刚见面就说我坏话。”姜荷叉着腰,气鼓鼓道。
“行了你,别贫,去找渭渊和拾莲过来,介绍介绍。”棠海笑道。
炬归一直绷着唇,也不敢多说话。
棠海又把视线放到他身上,只瞥了一眼就问道:“手怎么了?”
炬归把手藏到了身后:“没事。”
“这倒霉孩子,我找到他的时候还在悬崖上挂着呢,估计蹭出伤了。”姜荷都走出门了,还不忘掉头补上一句。
棠海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子。炬归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自在。
棠海很快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药瓶,道:“可以让伤口愈合,你拿着用吧。”
炬归开始是不想接的,但转念一想,他若是拜棠海为师,拿一瓶药似乎不算什么。
“师父,我把他们叫来了。”
炬归回头,姜荷领着另外一男一女进来了。
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清冷如风,都是仙家的派头。
他真的是闯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吧。
“你双亲皆亡,母亲刚入土,不如就和菊花结缘吧,从今往后叫你炬归如何?”棠海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施展威严,反倒是询问的意味多一些。
这个师父居然没有架子。
炬归道:“既决定拜您为师,您赐的名字自是妥当的。”
棠海笑笑,道:“你身后是我另外三个徒弟,跟了我很多年了,分别是渭渊,拾莲,姜荷。姜荷你应该认识了,渭渊是你大师兄,拾莲是你大师姐。”
“师兄师姐。”炬归规矩地叫道。
“师弟好啊,我们先带你去熟悉熟悉定天山和这座神秘的道观,之后师父会教你本事的。”姜荷热情地揽过炬归,自觉当起了好师姐的角色。
炬归回头看棠海,棠海冲他点点头,道:“他们都很亲人,放心去吧。”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人都很好,但只有棠海才让他感到安心,也许是因为棠海身上独特的稳重才让人感到信任吧。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炬归还是不敢相信白日经历的一切。
在他的认知里,山鬼一直都是人间的祸害。
竟真的有法术啊……
后来炬归才发现,棠海并不是时刻都是温柔的,这一点在练功的时候尤其明显。平日里棠海都纵着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唯独练功的时候马虎不得。
姜荷是和他最能合得来的,虽然有时两人也一起偷懒,但棠海大多时候不会管,他只关心整体进度,有一两次放松无伤大雅。
定天山的日子过得比山下舒坦多了,棠海在给他赐福之前问过,问他想不想挥掉这部分不太美好的记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开心的,因为他真的不想有这么多不好的回忆,可他不想忘掉父亲母亲,他们在地下一定希望有人惦记。
“当然,如果你有顾虑都可以告诉我,如果不想忘掉他们,我可以给你的记忆改成他们寿终正寝。有些人觉得这是对父母的不敬,铭记苦痛才是儿女应该做的,但你不用思虑这样多,山鬼本就是同凡人分开的,即便你记住这些苦痛,也不会对你以后的修炼有半分好处,反而会在某个时刻不小心要了你的命。”棠海道。
这些姜荷都给他讲过,说上了山就要做好忘却凡间的准备,就当自己重新活了一世,不过这也完全取决于他自己,渭渊就没有改过任何记忆,渭渊一向稳重自持,走火入魔的几率不大,所以棠海就顺着他的意愿来了。
“师父,我不想忘掉他们,但你说的对,既然要成山鬼,必然要舍弃什么,如果可以让父亲母亲以寿终正寝的结局存在在我的记忆中,我愿意。”
直到现在,炬归都认为他有一个美好的凡间生活。虽然这样他来定天山的契机就存疑了,可炬归根本不会想这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当自己忘了,生活照样过的有滋有味。
“怪不得炬归师兄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原来是先前的苦痛都被忘记了。”丹木若有所思,“那我呢,你怎么没挥掉我的记忆?”
棠海撑着头,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南阿婆你应该很熟悉了,当时她说你有这样的记忆,长大了会和我一样,是个悯怀苍生的人。”
“所以你就没有挥掉我的记忆。”丹木点点头,其实他觉得南阿婆这句话说的不对,他永远不会和棠海一样,至少不会像棠海那样有神性。
“好了,故事讲完了,饭也吃完了,丹木要不要找点事去做?晚上我回来给你弹曲子。”棠海拍拍手,叫小人来收拾碗筷。
禁术他已经看完了,除了练功,他没什么可干的,于是道:“我在这儿陪着你。”
棠海点头:“可以。”
“你找到办法了吗?”
“找到了,只是还不太确定可不可行,毕竟有点伤身。”
“伤谁的身?”丹木根本不用问这个问题,如果是伤棠海的身,只要不是太严重,棠海根本不会考虑,伤的肯定是炬归师兄的身。
“炬归。”
果然如此。
“等我把这个法术理出来,今日就空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大影响,等我优化好了再叫炬归来试试。”
“好。你能具体算出蒲迎什么时候会……”
“算不出,蒲迎是山鬼,我若是能算出,岂不是把本事舞到了阎王爷面前。”
棠海开始写字了丹木就不再打扰他,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这本书他从前没有翻到过,封面上有一个“伤”字,大概是什么会损耗自身的法术。
他看见棠海往这边瞟了一眼,但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出声道:“里面的东西要有人指导才不会出错,不可以一个人偷偷练。”
“有你在这儿看着,我怎么偷偷练。”丹木好笑道。
他的确也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这本书很厚,丹木随便翻了一页,是换命的术法,第一条就写的是棠海在望月城给小佳施的那种法术。
【以花阻断连接,不伤术者,不伤凡人,因果成则换命成,因果废则作法废。】
看完这条丹木放了一百个心,看来棠海没有骗他,这个术法不会伤人。
后面还有很多,都是棠海亲笔写的,这个字迹丹木绝不会认错,不过书页泛黄,看来是很古早的书册了。
【不以花断因果,山鬼给凡人换命,伤人伤己。被施法的凡人若是有仙缘,则日后法术多有阻滞,被赐福只会加剧此害处,若取冥府因果花服用一年则可解之;山鬼自身背负天谴,不可赐福任何人,否则招致灭顶之灾,或多应验在徒儿身上,目前并无解法,冥府或许有稀药。】
丹木手一抖,心虚地看了棠海一眼。棠海正伏案写得认真,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长发落在桌面上,遮住了半张脸。
这一条写的内容,丹木不自觉地套到了自己身上,按理说他的天资并不差,棠海没有理由不给自己赐福,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法器加身,收服怨灵更是轻而易举,再加上自己儿时的确经历过一场大病,种种都对得上,很难叫他不怀疑。
可若是这样,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自己的病是南阿婆治好的,这是南阿婆亲口说的,比如他并没有觉得法术阻滞……
“棠海,我出去透口气,一会儿就回来。”丹木合上书放回架子上。
“去吧。”
丹木出来后掐了朵牡丹花,道:“师姐,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频繁吃过什么药?”
这朵花他是给姜荷的,只有问姜荷才不会引起怀疑。
“你小时候身体可不怎么样,喝的药多了去了,最多的一次喝了得有小一年吧,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
丹木回头看了一眼书阁。棠海有事瞒着他,关于不肯收徒这件事,棠海撒谎了。
就算丹木心里隐隐有一丝猜测,他也不能去问棠海,棠海多聪明,如果让棠海知道自己猜到了什么,一定会看紧他,到时候他就寸步难行了。
一定有能解除棠海身上天谴的办法,他记得书阁里有这方面的记载,只是他现在还没法翻阅,刚看完那本就去翻天谴,棠海会怀疑的。
当务之急,是先把床铺底下的禁术看完,再寻个时机处理掉这本书。
丹木没有再回书阁,而是回了自己屋子。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不会付诸行动,可现在却啪啪打脸。
这不能怪他,怪只怪棠海一点都不诚实,偏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有了动力,丹木记得格外快,不过一个时辰,就把如何去冥府,需要注意什么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倒背如流。
棠海还没回来,丹木眉头紧皱,思索如何处理这本书,不多时就想到了完美的对策。
他让金羽变成绳索,套着书飞去了北迦山,又掐了朵花给渭渊带去口信:“渭渊师兄,我在路上碰到了北迦山的人,不认识,但从他身上搜出了禁术,你还是好生看管好吧,若是流落出去要出大事的。”
他赌渭渊不是多嘴之人,渭渊肯定会以为他和棠海在一起。
鸢尾花很快飞来,渭渊道:“多谢师弟。”
看来是蒙混过去了。
五彩鸟恰在这时飞了进来,啾啾叫着,催促丹木往外走。
棠海应该是写完了。丹木走出门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弧度优美的脖颈。由于低着头,棠海的头发都顺着肩滑到了胸前去,劈开的缝隙半遮半掩露出玉颈,更诱人了。
转头的时候,先能看见挺翘的鼻子,再是饱满的唇珠和长而直的睫毛,夕阳的光打在侧脸,笼上了一层光圈,当真是回眸一笑,君子为之倾心。
“怎么跑回自己屋里了,叫我好找。”棠海伸手指了指海棠林的方向,“去亭子里给你弹吧,弹完丹木可要说说听出了什么。”
丹木点头,跟在棠海身后往林子里走。
“提个醒,这曲子世上还没人听过,你是第一个,所以不要生搬硬套从前的经验,用心感受,你会明白其中韵味的。”棠海笑道。
“是你自己写的吗?”
“很聪明,曲名叫《祭神赋》,不过曲子本身和它的名字几乎不沾边。”
曲名听着像是写什么牛鬼蛇神的,或者是写天上那帮自视甚高的神仙,丹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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