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穿梭了多久,一盏盏火把在凝固的夜色里沉浮,风月沉重到直不起身,隐藏在骨子里的疼痛终于爆发开来,每迈一步犹如万蚁噬心,小黑不想死,可也看不到生路。
“臭小子。”
一声略带宠溺的称呼,又带了心疼的语气,巷子里蹿出一个蒙面黑衣人将小黑扶住后在墙与树之间腾挪,这声音让小黑安心。
“师叔。”小黑轻声回应一句,嘴里被塞进一把药丸,小黑乱嚼一通吞下肚子。
城里到处都是火把,兵甲当当,大街上洪流涌动,马蹄隆隆。
也不知鬼先生听没听到那声回应,只架着小黑七绕八绕,面色凝重不说一句话。
一路向着城东南,来到一处有些面熟的巷子,巷里有一处旧宅,大门上贴着封笺,院子里枯草森森,院边有一棵枯死的合欢树,这里死过人,如今是鬼宅。
鬼先生踩着院墙进去,踢开屋门将已经昏迷的小黑放到一处角落,简单处理了伤口,找来一些枯草盖在小黑身上,之后跳出院子向着人流涌动处奔去,远处的巷子又跳出几个黑衣人跟在鬼先生左右。
鬼先生在城东北角与一行士兵发生冲突,这些士兵出招没什么套路,都是最简单直白的杀招,可一旦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厉害如鬼先生也要退避三分,在刺伤几人后便匆匆撤走,似乎无心恋战。
然而今晚建安城的士兵如同着了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铁了心想抓住刺客。
鬼先生从东北角连冲带撞杀到西北,一路上引起的动静不小,士兵挨家挨户敲门检查,势要将这片地域掀个底朝天。
一阵叮叮当当密集的兵器交接声,鬼先生蹲在一处屋檐上没有动作,街道上一个蒙面黑衣人正与一队士兵交火。鬼先生皱起眉头,因为这黑衣人不是他带来的长生殿的人,难道除了长生殿跟朝廷,还有第三方势力?
黑衣人身形偏瘦,看起来年纪不大,武器招式也很诡异,用的是一柄细弯刀,刀柄上连着一截细链子,另一头缠在手腕上,打斗时会忽然将弯刀当暗器一般投掷,或者用铁链挥舞,既是刀,又是血滴子。
噗嗤一声,弯刀猛然掷出,一个士兵被冷不丁的招式洞穿胸口,黑衣人小臂一收,弯刀被链子牵动,士兵的尸体前趴在地,刀在飞回的时候黑衣人用脚踢链,弯刀向边上划出一道弧线,奔另一个士兵面门而去。
那士兵反应很快,手中长刀竖挡,弯刀确实被挡下了,可这弯刀是连着链子,能做出人手做不到的招式,就见那弯刀绕着长刀转了一圈,链子缠在长刀刃上,士兵的喉咙多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收刀,铁链将长刀一并带回,黑衣人一脚踢飞长刀,被另一个士兵架开。
鬼先生眉头越皱越高,不仅仅是因为这种江湖里少见的招式。
长生殿多是刺客,刺客杀人不眨眼,亡命之徒海了去,可多少会给朝廷一些面子,尤其今晚出动的是官兵,而非衙差,连鬼先生都不曾下死手,可这黑衣人处处杀招,出手间没留丝毫余地。
江湖与朝廷,看似两个不太相干的群体,但别忘了这是唐,这是唐国里的江湖。
有更多的将士向着这边来了,身后的追兵也发现了鬼先生,鬼先生便跳到街上,场面越发混乱,诡异的是死的人却变少了,因为鬼先生在有意无意挡开黑衣人的杀招。
“你是谁?”鬼先生抽空问了一句,黑衣人自然不会回答。
一队队骑兵堵住长街两头,战马并排封住去路,马上甲士持枪冷看,街道边的屋檐上出现□□手,箭矢待发。
鬼先生的蝉翼终于出鞘,却直直向着无人的长街空缺处劈去,隆隆声响,烟尘飞扬,长街地面横出一道剑痕,一拃宽,三丈长,另一头是一堵院墙,墙上多了一道竖直裂痕。
士兵持刀退回骑兵马前,场间只剩两个蒙面人:鬼先生和黑衣人。
黑衣人谨慎地盯着鬼先生,这么薄的剑却有如此磅礴的剑气,谁也不敢小觑。
“长生殿鬼先生?”
为首的骑兵冷冷地问,看似疑问,实则陈述,有见识的人自然认得这把剑,鬼先生的身份也没必要掩饰,只不过样貌没几人见过。
“今晚的事大有蹊跷,我无心与诸位……”
然而鬼先生的话还未说完,骑兵将领挥了挥手,只道了一个杀字,两旁箭矢如雨,向着长街倾泄而来。
从来没人敢不给鬼先生面子,但那是在江湖,如今面对的可不是江湖客,鬼先生也没了脾气,脚步连动,一边用剑格开箭矢,一边腾挪着向屋顶的弓箭手冲去。
黑衣人也动了,跟着鬼先生闯出来的空缺,可鬼先生回头划了两剑,剑招太过迅速刁钻,黑衣人被逼回一截,于是立马将弯刀甩出插在一处屋檐,用链子拽住身形,脚步蹬墙连连翻滚,左后臂还是中了一箭。
鬼先生依旧留了手,没有杀士兵,闯出去后辗转各处巷道墙屋,最后踩着城墙出了建安城。
黑衣人受伤后跟着鬼先生闯出来的空缺跳出士兵的包围,虽受了很多伤,但最终还是消失在忙忙夜色里,亦非等闲之辈。
至于小黑,鬼先生一众转移注意力后只要挺过今晚,在长生殿的运作下会悄悄出城。
此事有太多蹊跷,至少鬼先生和小刀觉得蹊跷。
……
传说上古时有麒麟在某片山野出没游荡,于是有了麟游山的说法,后能出入此地的都是些高人,一来二去传得神了。
其中一处山谷落着几座茅屋山洞,这是杏子林的所在,整片山谷不光有杏树,更多的是野桃,只不过杏林高手落户,遂有了杏子林的叫法。
“你们是何人?”小白停下拣药的手,站在篱笆里看着外面十来个大汉,这些人眼神冷峻,没有多余表情,都是杀才。
“鬼医在否?”为首的大汉翻身下马行了个江湖礼。
江湖人都知道此代鬼医是个婆婆,瘦弱的小白肯定不会被错认成鬼医,但对面毕竟有求于人,所以态度尚可,唯独语气冷冰冰的。
小白看了看大汉身后的马车,来杏子林自然是求医问药的,那里面该是伤患,不知是何种疑难杂症,看这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走了不短的路。
“婆婆进山采药,晌午回来,诸位稍等片刻,知书,给几位大侠沏茶。”小白吩咐,一位素衣女子进屋沏茶去了。
“不必,我家这位伤势不敢丝毫耽搁,所以敢问鬼医去何处采药,我们派人去寻。”汉子问。
小白正欲回答,鬼医婆婆背着药篓匆匆回来,她去的不远,早看到林子里那骑烟尘。
鬼医婆婆皱皱鼻子轻轻嗅了嗅,“折煞老朽,整个唐国都治不了的病,我一个遭老婆子能有什么法子。”
一众大汉同时下马鞠躬行礼,为首的回道,“一线生机也要试试。”
“丑话说在前头,我肯定治不好,看看能不能吊一口气,先把人抬进来吧。”鬼医婆婆表情很严肃,立马将药篓放在一边,挽起袖子准备瞧病。
小白只看这些大汉的行头跟仪态就知道来历不简单,一般宗门可没这么大阵仗,更没这么高素养的随从,肯定是高宗大派,所以鬼医婆婆没必要问这些人的身份,也或许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马车里抬出一人,正是建安城跟小黑打斗过的刀客——小刀,此时的小刀面色紫黑,看不出一丝生气,以小白粗浅的医术只看一眼也知道这人活不成了。
“这段时间你看的就是这种书,没想到立马有病人送上门来,一起瞧瞧。”鬼医婆婆路过小白时低声说,那边几个大汉眯着眼睛看一眼,没多停留,将小刀抬进茅屋。
小白身子一震,他来杏子林后读了很多医书,唯独对那些只言片语的记载感兴趣,比如传说中的“东风破”。
东风破,用无数稀有名贵的大补之物制成,服下去后可短暂将功力提升二成,但若药效一过,这人只有十天活头,没有解药,所以东风破是神药,更是奇毒。
小白掩住鼻子看着抬进去的小刀,医书记载东风破只出现过寥寥数次,秘方没人知道,此人又怎跟东风破有染?又为何服下?
进屋,小刀已被扒光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一条薄被,鬼医婆婆正在把脉。
“从长安到杏子林,七日不一定赶完这段山路,你们倒好……看来老朽不得不试试啊。”鬼医叹了口气。
“我们并非从长安而来。”汉子回答。
他们从建安来,鬼医跟小白自然不知。
七日,快马日夜兼程不过千里,更何况要运一个垂死之人,没人知道他们是怎样赶路的。
“哦?”鬼医婆婆愣了一下,却没多问,看完症状后拉着小白闭关去了,毕竟世上没人敢断言能治好东风破。
“您说整个唐国都治不好,又说他们从长安而来,加上东风破太过稀罕,难道是朝廷的人?”小白问鬼医婆婆,这世上还有比唐帝国更庞大的存在吗。
鬼医婆婆点了点头,“有资格服下东风破的人一定不简单,七日之内将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送到杏子林……明知救不了也要试试。”
小白终于知道为什么鬼医婆婆的面色那么难看了,无数太医都治不好,找鬼医不过是最后没法子的法子。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治好了会有天大人情,治不好可就得罪了整个唐帝国。
妙就妙在根本没法拒绝,妙的小白只想学师父那般骂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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