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百草堂,邹漪跳下马车,在内宦还在不明就里时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他,这内宦张了张嘴,也就没说什么了。
叫来竹茹,让她去把乐康上次送来的“赏赐”找出来,装好,自己要去还账。
“要奴婢跟着吗?”竹茹没问邹漪这般举动的缘由,她知道姑娘所思所行必有其深意(喝酒除外)。
“不必,你和南星看家就好,我去去就回”说罢,邹漪接过木盒,然后迈着大步,风风火火的找人还账去了。
骑马来到乐康府前,扶鞍下马,快步上前叩门,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门时,猝不及防间被人打开了。
那人是个小厮,似是要出府办事,在开府门时猛然与邹漪对撞把他也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再注视面前女子,看她衣着气度皆不凡,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贵人勿惊,是小人唐突了,贵人登府可是有事?”态度拿捏的十分妥当。
邹漪道了一句“不敢当”,然后说了自己的来意,劳烦他通报一下。
那小厮连忙应承,然后快步进去禀报。
等到邹漪骑来的赛灵晔刨着前蹄以示不满时,府门大开,那小厮扯着热情洋溢的笑脸将她迎进府里,马儿被那小厮牵了下去。
邹漪见到乐康时,他正在写东西。当走进书房,乐康正好写完停笔,合上厚厚的书册。
“邹姑娘突然来访,真让寒舍蓬荜生辉,来人,快去沏茶。”乐康朝着桌旁的侍从吩咐道。
“不必了,我此行不是来喝茶的。”邹漪出言阻止了要出去煮茶的从人,从大袖里掏出了装“赏赐”的匣子,接着用眼神提醒乐康屏退左右。
乐康会意,摆手让侍从下去,邹漪这才打开匣子,将里面一沓纸抓起,轻放在乐康面前。
“公子纯孝至善,为了帮陛下分忧不惜如此破费,实在让人钦佩。但小女子有自知之明,如此厚赠着实无福消受,今返还公子。”邹漪用戏谑的语气说完,又把这一沓纸放进匣中,在乐康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塞进他怀里,然后转身离去。
“邹姑娘请留步”乐康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匣子东西是啥了,他都快忘了自己送过邹漪这些东西了,联系邹漪刚才的话,自己假借皇帝给她送钱终是被她发现了。
“公子还有事吗?”邹漪停步回身,目光冷峻的盯着他。
“邹姑娘何必如此行色匆匆,不如用顿膳再走”乐康赔笑挽留,但额角的汗表现他内心此时并不平静。
“我不饿”
“点心呢?广宁斋昨日刚出了几种新点心,我晌午叫人出去买了些,香甜软糯,姑娘要不要尝尝。”
“广宁斋……”
………
百草堂里。
“竹茹,你说,姑娘就送个东西而已,为什么要这么久呀?”南星面带不解,这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我不知道,许是送完东西后被什么事绊住了吧,姑娘晚饭前应该会回来。别操心这个了,快过来搭把手。”竹茹招呼南星往灶膛里添柴,嘱咐她看着火候,她好去切菜。
此时的邹漪正在……
“所以,你赠我钱财真是为了表达谢意,可你先前给了我几百贯当报答了呀,都说无功不受禄,你多给这么多钱谁敢要啊,都快赶上江湖上找人买命的……”邹漪面前桌上有两个被吃空的油纸包,旁边还有三个未拆封的包裹,她现在仍在往嘴里塞吃的,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听到邹漪最后一句话时,乐康被刚喝进嘴的茶水呛了个半死,咳了好一会儿后才逐渐喘匀了气,然后目露悲愤,活像被负心人辜负的良家子“邹姑娘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邹漪用茶水漱了下口,巾帕擦拭过嘴角,抚着吃撑了的肚子,看着那几包未拆封的包裹,颇有些意犹未尽。
“这世上哪来白得的好处。人不配财,必有所失。我一个女子,还是谨慎些的好。”邹漪眉毛都没动一下。
乐康语塞,好像…是这么个理。
“不管公子意图为何,为求心安,请公子将这些钱收下吧。”邹漪把桌上的匣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好。”乐康不再迟延,点头收下了被人退回的赠礼。
“对了,大皇子要我去给德妃娘娘瞧病,你说我该去吗?”她眼光看向桌上的纸包,想着要不要再拆包点心。
“给人看病是医者的本分,怎么,邹姑娘看病莫非还挑人不成?”被人退回东西的乐康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行,我明白了。”邹漪说罢起身,从剩下的三包点心里挑了包最合口味的提着,朝乐康行礼告辞。
乐康见她如此态度,心里一堵,但为了让她安心,他还是忍不住多嘴“你为陈德妃看病时,无论她问什么,你照实说便是,她要是塞给你钱财你就收着,只有一点,事后要将此事报与皇后娘娘知晓。”
邹漪知道他是好心提醒自己,便笑着应答“多谢公子提点。”
………
“姑娘回来了,肚子饿了吧?晚饭马上就好,姑娘且再等等。”竹茹上前牵过塞灵晔,招呼南星去端热茶,邹漪则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恹恹。
接过递来的茶碗,但她没喝,将纸包推给南星“这是广源斋的点心,就当今晚加菜了,我在外吃过了,你们不用管我。”随即起身,缓步回了卧房。
既然邹漪都这么说了,竹茹也不能强制她吃晚饭,轻叹一口气,回头就看见南星打开纸包,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几下的功夫就炫了五六个点心,见她没有要停的意思,竹茹忙上前阻止“吃几个就行了,别吃了,再吃你晚上还吃不吃饭了。”说着就要上前抢夺……
洗漱上床,合目养神,邹漪脑中思绪万千,裹着被子枕着木枕侧躺好一会才真正有了睡意,过了一会终于入了梦乡,可今晚的梦极不寻常。
梦中的邹漪独自一人行走于一片迷雾中,混冥飘渺,烟霞凌尘,如苍茫云海,若眼中生翳,她看不清面前之物,亦觉不出身周所感,她大声喊人又发不出声音,惊得她只能拼命往前跑,希冀能跑出这迷雾的笼罩,可她跑了许久,直至精疲力竭仍无法摆脱。
心跳不断加快,汗水快速从发间滑落,她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她边跑边再次朝周围呼喊,可这次依然发不出声音,就在邹漪再度加速奔跑时,不料她一脚踩空,摔了一跤,也就是这一跤把她从梦中惊醒。
睁眼的那一刹那邹漪只觉心脏都揪紧了,接着她大口呼吸,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终于重新回到了原位。
她翻身坐起,拿起床上的软枕放在背后靠着,就这么出神坐了一会,望着卧房周围黑漆漆的摆设,回想刚才梦里的经历,临了也没去喊守在外面的竹茹,坐了没多久就又躺下了。
明天还要给陈德妃看病,她总要养足精神,只是经了这一遭,她后面是怎样都睡不着了,只能闭目浅眠。
…………
“娘娘的病只是偶感风寒,在下开一剂桂枝汤,只要娘娘每日按时煎服,不日就能痊愈。”邹漪放开了诊脉的手,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当着陈德妃和大皇子面开药方。
此时陈德妃正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咳嗽不止,闻后朝邹漪称谢,邹漪忙道不敢,只说是自己的本分。
将方子递给大皇子,再轻声叮嘱陈德妃近日要禁生冷酒肉后,邹漪就作势要走。
“邹大夫留步”陈德妃此时出言叫住了邹漪,然后朝儿子使了个眼神。
大皇子会意,从袖中掏出了几张飞钱,塞进邹漪手里“在下替母妃谢过邹大夫,这是诊金。”
邹漪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欢喜的,毕竟有人送钱给自己,可一联想这钱背后的深意,她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好处不是白拿的,有心推辞不收,可这么做说不得会得罪了这母子二人“多谢娘娘,多谢大殿下,只是寻常看病而已,用不了这么多。”
快速扫过手里几张飞钱,选了个面值最小的抽了出来,剩下的几张飞钱被她塞回了大皇子手里。
大皇子明显愣了一下,他被邹漪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弄懵了,往日他给下面人赏赐别人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哪有被人拒绝退回的道理,他刚要发作,不料这时陈德妃又再度开口“邹大夫看病公道,皇儿不要勉强。”
大皇子捏紧了手里的飞钱,很不爽的回了句“是”
陈德妃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床榻,踱步到邹漪面前“邹大夫医术通神闻名京城,能得你亲手诊治,我感激不尽。听闻昨日皇儿请你为我诊治时你推说自己医术不精,这是何道理呀?”陈德妃虽然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眯着的双眼搭配上她异常鲜红的脸颊,显得颇为诡异。
来了来了,邹漪就知道躲不过去,好在早就想好了说辞“娘娘谬赞,小女子这点微末医术,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当娘娘“通神”之说,且小女子昨日与大殿下的言语绝非推辞,实在是娘娘身份贵重,小女子不敢轻易施术。”
陈德妃笑吟吟的反驳她的话“我身份再贵重能贵重的过皇后娘娘吗?你既能毫不犹豫为皇后娘娘诊治,为何只是为我瞧个小病就这般裹足不前?”
邹漪抬首目视面前这妇人,她不能公然说自己觉得你有病不找太医反而找自己明显是项庄舞剑,意图不明,于是面不改色的开口胡诌“娘娘既听闻过小女子的事迹,就应该知道,小女子擅长哪些病症。”
陈德妃收了笑意,略带着讥讽的口吻道“你莫不是想说,你不擅长风寒这等寻常病症?”你骗鬼呢!
“娘娘明鉴”邹漪强压憋不住的笑意“小女子自来到京城,为人所熟知的事迹应当有二;一是帮皇后娘娘治好了不孕之症,二是侥幸治好了秦祭酒幼子的失魂之症,此二症都是异于寻常病症的疑难病例。小女子出身市井,故相比较于风寒高热这等疾症,小女子还是擅长一些不常见的病症。”
陈德妃被她一番歪理说得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紫。
真是荒唐!哪有擅长疑难杂症的大夫反而不擅长区区霜露之疾的,偏偏她说得又是事实。
皇后的不孕症十几年不治被她一朝治好,那秦家小儿的病换了三个太医越治越差,结果她一接手立马有了起色,这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想找漏洞反驳都没处寻。
大皇子看母妃被怼的无言以对,也上来帮腔“你说你只擅长不常见之症,那你在百草堂坐诊时又是如何给人看病的?这天底下总不能个个得的都是疑难杂症吧?!”
邹漪微挑了一下睫毛,慢悠悠答道“好教大殿下知道,百草堂里算上小女子共四个大夫,唯小女子接诊的病人最少,相应的,这些病人的情况也最为棘手。”这当然是她随口扯的胡话,因她年富力强,又是百草堂主,所以每天接治的病人是最多的!
大皇子一时气结,也无话可说了。
陈德妃似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乐康当日巡抚河北,因劳累过度发了高热,幸得你救治故而与你结缘,将你带至京城。邹大夫,莫非,一个寻常高热也是“疑难杂症”?”
邹漪沉默了一会,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当日乐康情况之凶险非我三言两语能说清,娘娘只需知晓,当日乐康将所有太医派出以至自己无医治病,若是小女子再去晚一日,乐康恐有性命之忧。”
陈德妃不知当时情状,只当乐康当日患病不过是寻常之症,若真如面前这女子所说,倒当的起“救命之恩”四个字了,也难怪乐康与她来往甚密。
她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扯下去了,面前这女子谎话张口就来,争论下去也无意义,还是将话题掰正过来“我竟不知,当日情状如此危险,幸赖邹大夫医者仁心,将他救回,我在此替他谢过了。”说完朝邹漪深施一礼。
邹漪连忙避过,未受她这一礼,想去扶她时,她自己已经起身了,弄的邹漪无处安放的双手很是尴尬。
陈德妃再次旁敲侧击“如今邹大夫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了,唉~,也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如何,毕竟,女子怀胎最为伤身。”
邹漪识趣搭腔“皇后娘娘福慧双修,必能平安诞下龙嗣。”
“不知皇后娘娘会有梦鲤之喜还是梦熊之喜?”
“梦鲤梦熊,得天所授,非人力所能窥探。”
“以邹大夫的医术也无法得知吗?”
“这是自然,此等事,关乎天意,要想知悉必遭天谴。”
陈德妃懂邹漪的意思了,大皇子也懂了。所以,在明白从邹漪这打听不出确切的消息后,大皇子命人将邹漪客气的送出了陈德妃的明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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