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一出,小鬼毙命,鬼气骤然散开,停留在枝繁叶茂的树上,落到满地青苔的地上。
那惹人嫌的小鬼虽然灰飞烟灭,可身上的鬼气却在山林处迟迟未散,这种从东南边来的小鬼身上所携带的鬼气都有剧毒。
要说以前这种毒对江烨来说不值一提,可现在毕竟受了伤,今时不同往日。鬼气弥漫,时间一长伤口所受的创伤会更加严重,拖得久了胳膊也保不住。
江烨捂着伤口瞥了一眼,原本触目惊心伤口更加瘆人。
他上衣口袋里还装着一小包用剩的医用绷带,这地方没有刀也没有火,江烨只能潦草地应付伤口,绑绷带的时候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顺势而下。
等包扎结束,江烨脱力地靠在树上咧嘴轻笑了一下。
还真活该。
这就是老吴同志前段时间在家里教训过的,为人处世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做这行最最不能犯得错误那就是轻敌!
一想到局长那张皱着两条大粗眉的方块脸江烨就扶额在心里开始打检讨书的腹稿。
要命。
夜里山间的冷风吹过,呼啸声中带来几丝雨点,小雨慢慢地变成了大雨,雨水铺天盖地砸到江烨脸上,衣服紧紧沾在身上,额前的碎发变成一绺一绺的湿发。
几个小时有多人模狗样,几个小时后就有多狼狈。
雨势虽大,但也阻拦不了他回到交易现场的步伐。说来也怪,山野居然也会有无穷变化,当江烨第三次回到自己标记过的树桩之后,他意识到这是碰上鬼打墙了。
大概是因为这地方沾染了鬼气的原因,变得格外的邪性,江烨一个纵身跃起,跳到树杈上仔细观察了一遍地形,看到正东方有光点,他才依稀辨别了方向。继而从脚下的树杈上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如此劳心伤神才堪堪逃出鬼打墙。
等他回到原来的地点时,徐天安一伙人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就连带着老林他们也没了去向。但只要翻过这座山就是国界,山林中蛇虫鼠蚁太多,巡视时间大多都在白天,现在是晚上,那帮人要逃跑只能铤而走险。
江烨顺着被踩踏出来的痕迹一路追赶,慢慢地鬼气开始浸入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脚下的步子还是虚虚浮浮,好像脚踩在棉花上一样,嘴唇变得铁青。
“这他娘的小鬼,还真会选地方咬。”江烨一手按着伤口,眉头紧蹙。
一路奔走,可夜雨终究是冲刷掉了太多痕迹,江烨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鬼气好像也开始散开了,他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连鬼气是否真的消散也开始不确定了。
意识模糊之后,人就会陷入一种挣扎窘境中,急于苏醒但苏醒不过来。
就在这一途中,他跌跌宕宕地竟然从山的一侧追赶到了另一侧,途中跌到不计其数,江烨混沌的脑袋越发昏沉,最后一次跌到的时候起身时没有踩稳,脚下一滑,身体向一侧倒去,人居然就这样扑通一声掉进了深不可测的天坑之中,好在天坑洞壁上凹凸不平,一些凸出高台给他做了个缓冲。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掉到天坑底。
天坑底部都是钟乳石,形状各异。但四壁陡峭,周围都没有可利用攀爬的工具,要搁以前这种天坑对江烨来说不算什么,可偏偏就是现在遇到这个天坑,他一个加胳膊受了重伤的病患还真就无计可施。
他只能遥望洞口的月亮,眼睛越来越疲惫,就快要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江烨强作清醒,他记得以前在刑侦大队的时候,有个同事的老家就在西南这边,从小在各种天坑里玩耍,他说过他们那地方的天坑都是四通八达的,虽说有时候人会从天坑顶上掉下去的,但总能在天坑里边找到路,然后从山的另一侧走出去。
江烨朝四周一览就看到面前一条黑洞洞的甬道,甬道狭长,深不见底,总也是条能走的路。
鬼气侵体,灵力泄露,甬道也越发逼仄,江烨的精神气支撑着他走过漆黑无比的甬道,一直走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但他看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滴声掉落在地面空荡荡的,他伸出手在周围摸索了一遍,他这是从一个天坑又走到了一个天坑。
跌跌撞撞之中江烨靠在一处高台上,背后是高半米的东西,他一摸才知道是木板,还是抹了漆的木板,上面还有雕刻。
这东西越摸越像是——棺椁!
他一只手撑在木棺上,摸到了一块布,粗糙至极,但他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并不知他手里捏着的布帛是一块流传于古时用以招魂的幡。
胳膊上的血液留下,在他不知道的黑暗之中血液沾到了布上,那些血液顺着布上的纹路流遍画轴,在那之后江烨就晕倒了。
-
扶桑昏睡了好久,突然觉得一阵燥热,他感觉到一阵湿润,怀疑之际舌尖先一步做出反应,当舌尖轻轻舔舐过嘴唇时——鲜血的滋味。
只是他被一场梦魇困住,迟迟睁不开眼睛,此刻的他被束缚在五千年前的神坛上。在这个梦魇中有个痴傻的凡人闯入禁地,扰了他的安宁。
凡人被巫侍押跪在地上,他不卑不亢。
扶桑缓缓走下神坛,蹲下身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凡人,惨白修长的手指划过凡人的脸颊,他强迫凡人与自己对视。
奇怪的是,他只能看到那双明眸,可明眸之中并无惊惧之色。
“你不惧我?”
凡人言:“贞人又有何惧?神人如何、凡人如何,皆是人。”
扶桑看凡人的反应着实被震惊了一遭,这还头一回有凡人说神人与凡人之间并无区别。
天道所言,众生平等,凡人苦,为神者亦苦。凡人苦短短数年悲欢离合,神者苦千秋万载天道所命之负累,区区凡人竟敢口出狂言。
可扶桑却不怒,反倒失笑,这凡人螳臂当车之姿着实令人唏嘘。
“凡人,你万不该如此口出狂言。”
“贞人拘于一地太久,反而分不清什么是人。”
当真好笑!
扶桑狠狠甩开凡人的脸,厌恶至极,像是触碰了什么不详之物一般。
“凡人,你擅闯我族禁地,理当祭天谢罪。”
“贞人,我不欲辩驳什么,只是祭天之前想对贞人嘱咐一句话——神者、凡人皆为众生。众生无不同,人心难辨,贞人日后定要辨识人心。”
……
梦魇被一道光撕裂,扶桑陡然睁开眼,去抓并不存在于眼前的凡人身影。
猛地,天坑之中的棺椁咔嚓一声碎裂,棺盖被掀翻在地,四周的棺椁木板都被巨力摔断,唯有扶桑身下躺着的底板完好无损。
扶桑醒后躺在棺椁底板上静静冥想了许久,非他不想起身,而是起身太过复杂。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何起身、如何运用四肢他有些忘了。
只是躺着躺着他能感觉到身侧有凡人微弱的气息,扶桑起身突然就无师自通。
凡人气息虽然微弱,可扶桑在探了探他的鼻息后得出结论:“身壮如牛,倒不会轻易死。”
于是,他又拂手一挥,竟直接将人掀翻砸到了天坑的洞壁上。
这身体,他果然还是不怎么熟悉。
被巨大之力拍到石壁上的江烨口吐鲜血,血腥味在空旷的天坑中蔓延,扶桑轻轻按着自己的嘴唇,想不到,引他苏醒的凡人,竟是面前这半死不活之人?
江烨捂着遭受重击的腹部颤巍巍起身,他对突然出现的人警惕道:“你身上有灵气,你是异能者?”
在漆黑无比的天坑中,扶桑并不眼盲,他看见眼前凡人穿着奇装异服、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质问自己。
“何为异能者?”
“你有灵力。”
“此乃神族之力。”
“你是谁?”
“你又是谁?擅闯我族之地,意欲何为?”
江烨胳膊上的伤还是撕扯般的疼,再加上刚刚受的伤,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去就得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界咽气。
“老乡,我不管你是谁,但我是江州市公安局特调组的江烨,我来榆林是为了逮捕逃犯,你能……能帮我……出去吗?”
江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说完一句话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扶桑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凡人,他走近倒地的凡人,抬起脚在他身侧晃了两下。
真没了动静。
扶桑清冽冷峻的声线在天坑中响起:“吾不知你所言,但你身负重伤,鬼气入体,要是再轻举妄动小命可就没了。”
他顿了顿,又说:“凡人,吾念你唤吾苏醒,因此吾救你一命,你我二人之间可就扯平了。”
扶桑是神族,他只一出手灵力犹如滔滔舀舀之江河源源不断汇入江烨即将枯竭的躯体中,强悍的灵气游走于四肢百骸,鬼气浸染的伤口虽没有愈合,但江烨能感觉到他的伤情在好转。
江烨断断续续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扶桑淡淡说道:“东襄族贞人——扶桑。”
空气好像都凝滞住了,江烨翻遍脑海仅有的典籍常识,他想起来以前看一本地理志时上边所撰写的一个部落。
五千年前的东襄部落,女娲后裔。
他面前的人活了五千年?
还是说他是游荡于世间五千年的孤魂野鬼?
扶桑看他低沉不语,转而又问:“你小子不说话,莫不是要死了?”
江烨撑起身子对着这位不由分说就使用武力的‘鬼’咳嗽一声:“劳您惦记,暂时死不了。”
“我看你被鬼气伤体,但并不致命,想来你也是个修行仙术之人,你师承何人,受哪家门派指点?”
江烨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有气无力地说:“无门无派,我只是个小警察,一介凡人。”
“凡人?”扶桑喃喃一句,“似乎有很久都没听过这句自称了。”
扶桑弯腰将地上的招魂幡拾起,继而躺回棺椁底板上。
“凡人,吾虽给你重击,却也救你一命,若无事就早些离开。”
“你呢?”江烨还在一片漆黑之中,但奇怪的是周身灵力却悄然开始运转起来,他看着眼前空洞的一切开始琢磨。
大千世界百杂碎,说不定他这回遇上的真是东襄祭司,东襄祭司是神族。
“前辈?”江烨说话语气敬重了几分,“我知道前辈不是普通人。可现在这世道早已不是五千年前的东襄部族,外面千变万化,前辈总不能一直守在此地吧?”
扶桑一听这话,骤然掀翻仅有的几块棺材板:“你说什么?”
“东襄部族的存在已经是五千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此地是榆林县,不再是榆林郡。”
扶桑不信,他只是沉睡了几年,醒来这石壁未变,这天坑未变,怎的时间就变得如此之多?
“我知道,前辈可能是想岁月更迭也不过百余年。”
“吾之心岂是你一介凡人所能揣摩的?”扶桑嘴上是这么说,却也不得不承认,面前凡人所言确为他心中所想。
这年月怎的过得如此之快,天劫尚在眼前经过,回望却是五千年。他手指一捏,一道淡蓝色的荧光从阒黑的山洞中散开,江烨怔怔地透过淡蓝色光芒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人。
面前人穿着一身五千年前东襄部落的祭司盛装,藏青打底的百鸟衣与他身上所穿戴的银饰相得益彰,有那一瞬间他恍惚至极,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一样。有那么一个人和扶桑一般清雅高洁,朗朗如日月入怀,风姿特秀。
扶桑冷漠地指了一条能出去的路:“顺着幽光,一直往前便是出路。”
“你呢?你已经知道这是五千年后,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
“吾要等人。”
“什么人?”
“凡人,你话太多,吾不想作答。”
“前辈不要生气,我只是很好奇,你已经苏醒了,这天坑肯定不能久留。你救我一命,我带你离开,怎么样?”
扶桑掐灭幽光,一脸冷然:“凡人,吾说过,你与我之间早已扯平。”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江烨听到这句话并不释然:“可我没有答应过是否扯平,既然我没应过,那就是还没扯平,你得跟我走。”
扶桑问他:“你难不成想约束吾?”
江烨: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严格意义来说,这篇文是个年下。但扶桑醒来也还是十八岁的样子呢。
江烨:原来长得显老是这么一回事儿???
楼上叔叔被封控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就在敲敲敲,好几次打开word就会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救……
感谢停鹿宝贝的100瓶营养液,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狠狠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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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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