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面露愠色,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的凡人,面色如土,要不是他在这凡人面前以灵气悄无声息的滋养,恐怕他早就一命呜呼。
事到如今这凡人却还口出妄言,实在太过天真。
不如就趁现在掐死他?
这个想法一出,他就在想着要怎么掐死眼前凡人。掐死一个凡人而已,何其简单,只需动动手指。
但该死的血腥味犹存,梦境和现实好像交叠在一起。神志清醒的告诉他,他由眼前凡人唤醒,自是做不得恩将仇报之事。
江烨看着扶桑无端缩了下脖子,他第六感告诉他,现在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很不简单。即便是没受伤前的自己也很难与他对抗。
于是他换了一套说辞:“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约束你。”表情真挚,神情坦然。
扶桑听他说完,手指轻轻点着手臂,他对于凡人从于任何信任。
他一个神族托世为凡人镇守山海经卷轴,守着一个破败的残卷,本就不愿。谁知到最后又因那一纸残卷应了天劫。
因此,早在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推他出去的那一刻开始,扶桑心中那颗草木之心就碎裂了。
凡人如何、神者如何?都不过是些过客,人生百年,若有太多惦念到了忘川河畔也是负累。
于是他便不与人亲近,唯有清琮是个例外。
“吾要是……不愿离开,你当如何?”
江烨捂着伤口,趔趄几步艰难地站在扶桑面前:“这里不能久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你现在脚踏之地早已经不是东襄旧地了。”
扶桑觉得这凡人很是聒噪,左一个不是东襄,右一个并非旧地。那又如何?他早就接受了此地不再是东襄旧地之事,此事揭篇而过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个不知趣的。
“凡人,吾很欣慰你有此番感恩之心,可吾不愿。”
江烨之所以想带扶桑走,是因为不想在西南留下个祸端。按理来说,活了五千年的扶桑也算是个老古董了,对待老古董要么就是建立地上博物馆,要么就是带走送进省级博物馆。
江烨环顾四周,将周围尽收眼底,这天坑里唯一有价值的就只有三样,扶桑、棺椁还有那副招魂幡。
棺椁的底板都被掀飞了,也就没了价值。
能带走的就只有扶桑和招魂幡。
除此之外,他还考量了一下把扶桑留在西南的后果,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扶桑这人的危害性极大,如果像小鬼一样容易被恶人操纵,那到时候就是两个自己联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江烨沉下气:“大祭司,我知道我们是初次相遇,咱们算起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既然是我唤醒了你,你又救了我,咱俩这干系可就解不开了。”
江烨劝人有自己的一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都是他玩剩下的:“我知道,你可能会有顾虑,但是你可以放心,只要有我在,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替你解决,绝不会让你为难。”
扶桑的脸依旧冻着。
江烨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是真的想带你离开这里……”
意外的,扶桑还真吃这套:“你说这么多,难不成真是为吾所虑?”江烨说的太多话他都是一知半解,看他黯然垂眸,自己就不大喜悦了,烦躁涌来,他那句话脱口而出。
江烨:“是,不过也有私心在。但我所说都是真心实意,我带你走。”
-
天一亮江烨就带着扶桑离开天坑,期间还不忘带走那块盖在棺椁上的招魂幡。
招魂幡其实就是灵旗,常作引幡招魂、清净魂身。
扶桑不情不愿地跟在凡人身后,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了凡人手里,凡人比他高一些,手自然也比他大了一点,手指被一股温暖包裹着。
难得的一股思绪在扶桑脑海中游荡。
唤醒他的凡人没有灵根但有灵气,灵气滋养身躯造出了一副世间罕有的灵体,虽无灵根,但为灵体。
当真有趣。
天坑之外的西南深林之中,阴云密布,丛林间鸟兽齐鸣,凄厉的声音从山麓一侧传来,江烨伸手召出一把没有名字的长剑,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紧不慢的大祭司:“我同事还在那边,我先过去看看,你在儿等我回来。”
扶桑瞥了一眼他那骸人的胳膊:“鬼魅邪祟横行,只怕是你这副模样难以抵挡?”
“尽力一试。”
江烨手上除了之前出现的弓箭,还有一柄长剑,剑虽无名无姓,但也是一柄灵器。
铸剑所用的玄铁可是出自上古轩辕黄帝之手,据说还是块补天遗落的灵石炼化而成,自五千年起开了灵智就流落凡尘,后来被落到江州市公安局局长手里,之后就到了江烨手里。
扶桑看得出来他手里的物什不简单,但以他这副残躯真要遇上什么邪祟恶灵难免要有一场恶战。以防万一,扶桑还是取下手腕上戴着的一股红绳,红绳上镶着四颗砖红色的同心结,形制朴素简单,可戴在江烨手腕的那一刻他就能感到灵力如江海之源一般滚滚而来。
“这是?”
“驱邪之物,就当吾借给你的。”
江烨摩挲着红绳忍俊不禁:“感谢大祭司借出的宝物,等我片刻就来还你。”
扶桑:……
也不知这凡人开心个什么劲?
“凡人,你我就此分开,往后尘归尘,路归路。”他顺势从低垂的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贴在江烨身上,树叶融入江烨身躯中。
这是他最后一份谢礼。
江烨困惑,但也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就被扶桑拂手掀起的一股风给扇到了山麓另一侧。
扶桑:一不注意,手劲还是使大了。
送走了聒噪的凡人,扶桑才得空看着眼前陌生的榆林郡,此地五千年前是东襄族世代生活之地,族中代代在此地传承,经日月斗转,山河变迁,千年间不曾更改。
直至人皇派出黑袍军,天梯开,天渊显,祭司祭天而亡,东襄部族陡然化成云烟。
以前做祭司的时候,扶桑总会在山林里的木屋中待上一段时间,清琮那时不解,问他缘故,扶桑说:“人性凉薄,倒不如看一看草木。”
清琮不懂人性为何凉薄,但他知道扶桑说得都对,于是也不辩驳,陪着扶桑一起看山间草木。
……
晨光熹微,山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落在扶桑的侧脸上,林中鸟鸣不绝。
西山护林员总是来得很早,不为别的,这年头总有些不看山下‘山有野兽’标识,从而跑进来找死的人。
前两年西山就出现过被野兽咬死而下落不明的游客,那那次事故之后,护林员巡山的时间就提前了两个小时。
两个护林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都带着土色的帽子,穿着作训服,背后都有一个大背包。
瞧见扶桑躺在树下,两人奔向他探鼻息。
扶桑微微皱了下鼻子。
大高个惊喜:“人活着呢!”
胖子说:“赶紧报警。”
扶桑在哪儿听过‘警’这个字,脑海里骤然蹿出一张凡人的脸——这个名叫江烨的凡人怎得如此阴魂不散。
于是他睁开眼望着两位护林员:“吾无碍,不必……报警。”
两位护林员听他这话,默契地对视一眼。
还是得报警。
为了安抚扶桑,大高个和胖子给扶桑这一老古董做了一回自热米饭。
五千年没闻过烟火气的胃一下子就被突如其来烟火味唤醒。
扶桑的心是抗拒的,谁知手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当米饭扒进嘴里的时候,他已经是追悔莫及了。
大高个看他吃得开心一阵叹息:“你说说你,放着好好的家不回,来这深山老林里干嘛。”
胖子:“能不能等他吃完再说。”
等扶桑吃完后。
胖子先凑上去打量扶桑:“多大了?读书了没?家里人知道你出来乱晃吗?”
大高个推开胖子:“我跟你说,这地方有野兽,野兽伤人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你怎么来的,我们怎么送你回去。”
扶桑暗道:“要真这样,回天坑倒也不错。”
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交换的眼神,没和扶桑打好商量就已经陪着人下山了,下山后胖子开出了自己的三蹦子,带着扶桑和大高个走了四十多里地。
中午,他们赶到了榆林县的派出所。
路上大高个还劝导扶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说这网络发达,可发达也只是发达那一部分人。听叔一句话,过一会儿我和你这位叔叔一道送你回家,回家之后可不能这么胡来了,要好好学习,听爸妈的话。”
扶桑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于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大高个喜形于色,认为自己是一番苦口婆心意外拯救了失足少年。
他对扶桑笑,扶桑也就对着他挤出一个笑。
等被送到派出所,大高个和胖子人一走,扶桑就笑不出来了。
榆林县派出所的会议室很小,放了一张大桌子,能坐下十个人的样子。四四方方的房子让扶桑不知所措,纯白色的天花板、挂在墙上的电视、窗边的吊兰……凡人的东西让他一阵好奇。
日新月异。
扶桑在会议室里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个凡人闯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他坐在扶桑对面:“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手机号是多少?家里人的联系方式知道吗?”
被一串问题砸中的扶桑眼眸淡漠,浑然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你叫什么?”
“扶桑?”
“年纪呢?”
“一十八——五千零一十八岁。”
小民警‘啪’一声拍落圆珠笔:“警察在问你话,不要给我信口开河。”
扶桑倒也不气,面对小民警镇定自若。
“我现在是在询问你的信息,难道你不想回家?”
“吾没有家。”自出生起就没有过家,五千年间都躺在冰冷的棺材板上。
小民警总算咂摸出一丝味道:“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不好意思说吧?”
扶桑眼神闪过一丝无语。
小民警穷追不舍:“你怎么离开家的?家里人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个,我替你联系他们。”
可惜扶桑不会翻白眼,也不会瞪人,他平静地对小民警说道:“你问吾的家人,吾没有父兄亲友,即便是有,也都死了。”
小民警后背发毛:“你——在说什么?”
“人之一死罢了,缘何震惊?”
小民警:他年仅十八,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却如此坚强。(手动抹泪)
抱住追更的各位狠狠吧唧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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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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