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打招呼,又听得那声音语调骤变“什么?这两条鱼左右不过一只盘充充样子,要十文钱?我看这云弗镇的水也没物质丰富到哪啊?”女子将菜篮用力一掷,震得一条鱼弹跳出来,在地上活蹦乱跳着。
“行行行,姑娘你觉得贵,五文总不亏吧?我这可是清早打来的,要多新鲜有多新鲜,达官贵人上赶着派人来买,你看这,唉,糟蹋嘛这不是……”卖鱼汉面露难堪,也知道临时抬价不对,又心疼鱼活不久不新鲜,焦急的要用手将鱼逮住。
“翁公,和你说了要机灵点,这姑娘一看就会过日子,三文卖了吧,我明日帮你多捎几条,不收钱!”千九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网兜,麻利地将鱼重新掷回了那菜篮里。鱼身上溅起的水花洒了几滴在那姑娘的衣服上,她急忙掏出袖子里的手绢擦拭起来。
“鱼真是新鲜,鱼腥味这么重!”一边擦一边抱怨,丝毫不在乎手足无措的两人。
“姑娘,买鱼就买鱼,这么便宜了还挑三拣四,得理不饶人了!”千九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就算是救命恩人,这么蛮不讲理也是不对的。
“我说要了吗?我不买了。”姑娘赌气的将手绢一扔,扭头就走,似乎也没记起千九这号人物。
千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尴尬的与翁公一笑,捡起了手绢。岘娘二字,用墨蓝色丝线缝制在一角。丝绢中间是朵含蓄的菊花,小巧雅致。
岘娘。名字倒真像人一般独特。
后面几日,千九日日早起摆渡,逮到新鲜的好鱼经常第一手送翁公几条,让他卖给岘娘便宜些。岘娘也是来得巧,每次都是刚拿到集市上一会就出现,看样子兴高采烈了好久。
“翁公,你这几日的生意不错吧?看样子肥鱼引来了不少吃客呢!”岘娘逗趣道。与翁公买卖这几日,发觉他性子不坏,甚至卖的鱼都是不差分毫的,那日是看她年轻起了贪心,早已认错。
“哪来的好生意?你买的肥鱼,都是千九这小子费心抓来给你的,其他人哪有这待遇?”翁公若无其事的整理起工具,准备收摊回家。
“千九是那日与我争论的人?”岘娘眉头皱皱,似乎努力思考这号人物。
翁公点点头,拿起东西准备走。
“既如此,我不愿欠他人的,翁公可否将此物递给他?”岘娘从荷包袋里拿出了一小袋东西,翁公应允,接过手并不掂量。
“多谢翁公。明日我便随姊妹西行了,就此告别。”岘娘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行礼离开。
翌日,千九继续如时送来鱼,却只得到岘娘远行的消息和那袋东西。他打开一看,是一堆成色上品的珍珠。
翁公感慨他善意有善报,千九却只能苦笑着解释他欠她的恩情。
“如此也好,有缘自会相见。”翁公劝慰道。
千九怅惘的盯着远处,若有所思。岘娘芸娘,山不见高,云匿于草,莫不是云弗镇最幽深的白墙里?那里的院子大多比平常建筑高耸一些,内有一湖,映云映鸟,周边绿植环绕,惬意自在。但多卖阴间之物,质量极佳,主事人却不知如何,镇上人也多闭口不言,有事买卖而已。
那日得救,神志不清早已遗忘许多。但刚刚的激灵让他想起看到的小人一物,联系白墙里,突觉有联系,忙不迭地飞奔而行。翁公一时摸不着头脑,纳闷今日兴许有要事。
千九紧赶慢赶,终是追在日落前到了地方。白墙里三个大字用砖石雕砌,金粉细描,衬于石狮左侧。整个宅子长墙围挡,密不透风,除了这处敞亮。
天色见晚,宅子里的灯慢慢亮了起来,淡黄的颜色宛如调色剂,为静默带来了些平和。微风拂起,千九注意到一辆马车驶来,慌忙躲于石狮下方。
“嘎吱”一声,铜门开,倩影现,再细看,是岘娘芸娘跟着一名男子。他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气势轩昂的带着他们准备上马车。
千九看到这想出声喊岘娘,至少说句感恩话。下一秒,马车里就飞出暗器,其中一枚精准射中了猝不及防的芸娘,她当即口捂喉咙,流血不止。岘娘大慌,忙扶住芸娘,眼冒热泪,却无济于事。
有功夫的男子见此状,怒不可遏,飞身上顶,迅速的从右侧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插入车厢,企图一击命中,顿时车内没了声响。
受惊的马儿狂奔不止,拉断缠带,引得车马分离,男子和车厢一同跌落。
岘娘泪眼婆娑的望去,发觉本该在目的地的父母此刻均已殒命,喉咙处有鲜明的匕首痕迹,想来正是南叔的一剑,引发了车内的机关,导致此惨剧。何况岘娘姊妹的父母口鼻皆被捂住,发不出声响。
长南见自己亲手害了义兄义嫂,悲痛难忍,自断命脉,口吐鲜血。
岘娘顿感窒息,一股空白感席卷而来,锥心之痛让她忘了如何发泄,直直地目视这一切,心如死灰,眼见她要自寻短见,千九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跳起来忙拦住她。
“千九?你这是何意!”岘娘的眼神先是呆滞,随即变得凶狠,仿若已将他与幕后黑手相联。
“本欲还你珍珠,哪想你遭此横祸。自尽无济于事,还是将他们好好安葬为好,入土为安。”千九生平第一次认真的拉住一个女人,用细心、谨慎的语气安慰道。
岘娘默允,似是下了横心般扯下头上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左手臂,鲜血顺着手臂的垂落缓缓滴落,血腥味比那日的鱼腥味更为浓烈,就像岘娘内心点燃的决心。是谁要害他们?是谁不让他们离开?她就要活,要堂堂正正的活,不死不罢休。
某处竹林边,两男女身披孝服,同几个伙计一道费劲的挖着坟。天可怜见,大雨倾盆,不时浇灭了岘娘的眼泪,她的眼睛变得血红,脸色苍白。千九原是想叫她休息,转念一想死者为大,也许这是她最后见他们一面的机会,只能看着她卖力的掘土,一道使劲。
待仪式完毕,岘娘终于支撑不住,倒下身去。千九忙将她背回家中,细心照看。他爹一看两个人披麻戴孝,气的抽起棍子狠狠揍千九“我叫你改名,改名就算了,我还没老呢!真有这么孝顺一天,你也给我算着时辰!我真是造孽啊,生了这么个东西!啊!”
千九并未躲闪,倒是这结实的家法,让他成长了很多。那日后的千九,如同最平凡的普通人。那日的大雨,也似乎洗去了他的一身桀骜,花言巧语。醒来后的岘娘也变了,性情好时会温柔亲和,大多数时候都泼辣无比。大夫说估计是受了刺激,身体应激的选择了自我保护,让内心深处的她好好的躲着。
每当千九讲起她的救命之恩,她都会摇头说不记得,下一秒吐槽“就算按你说的,你那时头发被剃了,现在的你头发好好的,咋能一样呢?”千九也觉得有理,慢慢不再提,只是照顾的越发体贴。
某日,岘娘突然说要告辞,准备回自己的家。待的太久,想家了。千九点头,说“好,一起去看看。”
太久没人住的院子有些破败,原先的伙计被千九吩咐着并未离开,只是生意终是黄了不少。岘娘迈着小小的步子,瘦弱的身躯,走到大家面前,开口道,“多谢大伙的相助,白墙里这个名字,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继续干!”话落,鱼肉早已准备妥当,伙计们眉开眼笑的散了。
岘娘终是将白墙里做的风生水起,甚至学了各种医术,治病入殓一套流程,包顾客放心。要的就是名声在外,传的越远越好。尽管各种流言四起,千九总是笑,“她这人,有的是力气,花在该花的上,理会这些有何意思!”
两人成了故交,十年韶华,相互扶持。千九他爹有时也会瞎琢磨,这两人是一起孤老了?反正他有人照顾后事就行,又放心的喝起老酒来。
“叭”,筷子在千九面前爽快落下,惊的他回过神来。
“千九你这脑子能不能在状态!我和你说,这个病人的病有些难搞,头伤是小事,他的肩头可有重伤!真是古怪,从未见过!”岘娘拿起一个馒头,略有所思的想着。
“什么!岘娘你为老不尊!看人家头上的伤看到肩头去了!”千九反应过来,脸色发红。
“这有什么,你那年在悬崖边非要作死采花被紫藤缠了腰,我不也全部看光了,何况他肩膀渗血这么厉害。”岘娘轻飘飘说出,羞的千九更是无地自容。陈年旧事,陈年旧事,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忘掉!
“咳。”躺在床上的解远舟被吵醒,实则也是梦魇所致,不禁出了声。
“你莫起身,让千九扶你,我再喂你药。”岘娘用眼神指示着千九,后者不情不愿的过去床边,撑着解远舟。汤药顺利的灌入口中,解远舟又感乏力,睡了过去。
千九扭着胳膊,感慨男人的重量是有些吃力。岘娘噗嗤笑出声,暗讽他早年力气使太多了。两人你争我吵,渐渐涌入了解远舟耳中。
千九,岘娘,我想睡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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