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在很远的地方，和那些海鸟的叫声一样，一阵一阵的，忽远忽近。
她感觉有风吹过，风是那种携带着潮气的凉风，没有夏日特有的燥热，就像是静静拍击礁石的波涛，轻抚着她的脸颊，把头发吹起来，将发丝吹到她平稳呼吸的鼻侧。
金烟华伸手把那些被吹乱了的头发从脸上拨开，然后才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隔着车玻璃的湛蓝天空，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在天际的底端，金烟华看见了终点——一片汪洋的海。
她猛地直起上身，发现自己还系着安全带，车子停靠在一条小路边，车里只有她一个，风则从驾驶座半开的窗户吹进来。
难道她又穿越了？还是在做梦？
金烟华解开安全带走下车，走入这片蓝色世界。
下面沙滩上零零散散地散落了几个人，左侧有一栋红顶小屋，看起来像是出租冲浪板、潜水装置的那类商铺。
看了一阵，她好像想起一些东西：昨天下午她在家门口见了苏宥蓝，她自称自己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那天晚上她在酒吧约了苏佳贤，后来她却不记得了。
金烟华再一扭头，这辆车确实是之前苏佳贤载过她的那辆，所以这不是在做梦，苏佳贤载她到了海边？
她在车座上的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有郁夏打来的，还有苏宥蓝，徐世媛也在晚上打过一次，看着这些来电显示和短信，金烟华又关上屏幕。
可能是这地方太清净了，俨然有种远离世俗，走到世界边缘的感觉，让她也自然而然地想要放下现实生活里等待处理的种种。
她靠着车又看了一阵，终于，从沙滩上远远走近一个身影，逐渐放大，金烟华认出了苏佳贤，便抬起胳膊，朝他大幅度地挥手。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忘了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我们是不是在酒吧喝了几杯？”苏佳贤走过来时，金烟华问，他手里提了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像是在超市买的面包，还有零食一类的。
“你喝醉了姐姐，”苏佳贤笑道，海风吹起他的刘海，“你说你从来都没到过海边，我就想着干脆今晚就走吧，猜猜这是哪？”他伸出胳膊，像个孩子那样挥动空气。
“反正还在青屏。”
“是水都，白港区的水都，怎么样？”
“白港区可不近呢，你开了一晚上？”
“是啊，我厉害吧。”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金烟华真有种“他就是我的手足”的实感。
“原本我是想赶在日初前到这，这是水都的北面，但是我们出发的晚，到这都八点多了，”他低头看了眼表上的时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在市区的酒店开个房间，收拾一下，然后直接去吃午饭，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水都是不是当时你说的，我们在这里待过整个夏天的地方？”
他点点头。
“当时我是住在哪？你在这里有房子吗？”
“没……”苏佳贤说，“当时我刚国中毕业，九月就要去英国念书了，不过……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坐上车，给金烟华递了一瓶水。车发动后，慢慢沿着主干继续向前，速度就如苏佳贤说出的话。“我爸当时在这边开了一家新酒吧，嗯……他想让我过来，趁着暑假跟他手底下的人学学经营管理，积攒一些经验。
“但是他在这边没买房，当时想着只是短期住，就让我去了我大伯家。”
“你大伯家……”苏佳贤的大伯，是苏宥蓝的父亲吗？
“我大伯那时候还在白港区，以前他做过这个区的区长……”
“好大的官。”金烟华咕哝了一句，苏佳贤爽朗地笑了几声，“是啊我父亲从商他从政，不过我大伯比我父亲厉害多了，他在水都南边的小石子街有一套闲置房，那时候我就住那里。”
那天她在白英皓家打开的异度空间，应该就是那套房子吧。
金烟华降下车窗，胳膊懒洋洋地搭在上面，海风迎面吹过，温温柔柔地扑在脸上。
“真好啊，要是我有以前那段记忆就好了。”
“其实我们也可以去以前常去的地方玩，说不定你能记起一些。”遗憾的是，如果她没有经历过，她永远都不可能记起。
“你喜欢这个城市吗？”问的是金烟华，苏佳贤思忖的侧脸带着淡淡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否定道：“还好吧，我其实不太想呆在青屏。”
“为什么？”
“就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车子加了速，渐渐驶入城区，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围绕这座城市闲聊。
午餐是在离酒店很远的一家靠海小店里解决的，苏佳贤说大部分当地人都会在这吃。
“这里的龙虾做的特别好，”他看着菜单解说道，一下点了一大桌的菜。
现在她们熟悉了，苏佳贤真的很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不单是脸上那种稚气，还有他的心智。他喜欢什么菜，就会拉着金烟华分享品尝，他热衷于给她展示自己的热爱，说到劲头时，他会习惯性的戛然而止，好像什么事说透了，说多了，说尽了，对那种事物的狂热就会消散。
下午他不知疲惫地开着车又跨越到了城市的另一角，她们下去时，苏佳贤手舞足蹈地跟金烟华比划眼前这片矗立着高大石像遗址的广场，多的数不尽的鸽子降落在地上，长椅上，还有一只突然从她们之间窜过去，把苏佳贤吓得急忙缩回了手。
然后她们俩望着彼此大笑起来。
晚一点，苏佳贤又想载着她去看日落，但这回她们还是错过了，苏佳贤太执着于自己心里认定的终点，结果就是她们把大多数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那天晚上，金烟华本着做姐姐的名义，请苏佳贤在那片海滩附近的餐馆吃了晚饭。过后，她们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在已落幕的夜空下散步，脚下的沙子很细腻松软，金烟华由衷地喜欢这座城市，望着眼前黑黝黝的海，她没来由地强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能问你件事吗？”金烟华走在后面问他，苏佳贤拾起一个贝壳，把它传到了金烟华的手里。
“嗯哼？”
“你觉得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停下来，扭脸望着她。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一下，就跟我说说嘛。”
“我也说不清……”他蹲下来，继续在漆黑一片的沙滩上找贝壳，金烟华干脆坐到了旁边。
“我妈妈很厉害，她是那种很好的人，”他随便拨弄着沙子，“我小时候……当时有人在学校里欺负我，是她过去的，她那时候虽然说不上维护我，但是……反正就是这样。”
“毕竟她是你妈嘛，做家长的有哪个会看着自己孩子被人欺负。”
“……我爸就会。”苏佳贤说，收走了笑意，“你知道我小时候其实偷偷做过亲子鉴定，那时候我好希望我不是他儿子，是大人搞错了，但结果是对的。”
“他对你不好吗？”那一瞬间，金烟华忘了苏佳贤口中的父亲也是自己的父亲。
“不能这么衡量，他是一类人，而这类人他们……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在他们身边适应。”
“对了，我能问一下你有姐姐或是……”
“你昨天晚上问过我啦。”苏佳贤笑道，“我妈妈以前有个女儿，后来去世了。”
“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很慢，轻轻扬起的嘴角，像是编造而成的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你真的不知道吗？”
苏佳贤垂下眼睛，沙子在他手里翻来覆去。
“其实，我不是……”
电话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苏佳贤再抬头深吸气，仿佛是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接上电话，不一会儿眉头紧皱，视线对上了金烟华的。
“她跟我在一起……没有我们刚好出来了……”
“嗯？”他的表情变成了一种茫然，结束了通话，苏佳贤对她说道：“我姐说她联系不上你，她说让你看短信。”
金烟华把手机开机，苏宥蓝快溢出的消息提醒一个接一个，苏佳贤靠近了一些，目光凑过来，盯着他姐姐发来的那些短信。
“为什么她老是找你……”
金烟华往上快速划了两页，手指停在几个小时前苏宥蓝发来的一张图上，她差点就窒息了，苏佳贤还不知道那张图里的纸印的内容是什么意思，金烟华的内心则有种尘埃落定的空寂。
她点开图片，目光甚至都没有四处搜寻，就看到了那个数字：
99．999999%。
终于故事更完一半了，半路撒个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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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海的那边-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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