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得很快,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马观花,一本法医鉴定报告很快就被看完了,可里面并没有多少对他来说实际有用的信息。
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案发地点是一栋非常规性写字楼,一二层是地区的会展中心,楼上则是企业办公区。
这个名叫尤妤舒的女人当时在那栋楼上一家小规模商务咨询公司上班,她被人从37楼的楼梯间推了下去,后又被钝器砸伤致死。郁扬在报告中的分析确认,该钝器为一层会展中心VIP等候室放置的烟灰缸。
报告当中还额外夹了几张似乎是郁扬自认为很重要的细节照片,一张是楼梯间墙壁上小半块无法被检测出来的指纹,一张是死者的X光片不知道什么部位的放大版截图,还有一张是聚焦在她胸前到脖子这片区域的照片。
除了有关指纹的那张外,另外两张郁夏都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也很难猜到当时自己母亲的心理。
看完了报告,郁夏抬起头,朝车前街边的繁华望去。
这里有太多疑问他理不出头绪了,这个档案到底是谁在这个时间寄过来的,虽说颜卿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但也不能排除还有其他的知情人。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跟当年他母亲的死和施浩然、杨诗晴三个人又有什么联系。
他收起鉴定书,拿起另一个重要物件——那封已被人拆开的信。也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郁夏拿出信件,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
给展云:
记得那年我们俩即将从警校毕业,你苦恼着以后到底要不要继续干警察,你跟我说,现在青屏警察干的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一线卖命又累又危险,我当时还笑你,说我们以后就算真要干,也不过是下面的小角色,那些涉及生死,人命关天的大事哪会轮得到我们。
结果你还真去了前线,我呢,我本以为我会在下面一直干,每月按时拿工资,养活我跟小夏,偶尔接济接济漾漾就行了。
其实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展云,我犯了一个错,但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法隔着电话跟你讲,隔着短信跟你讲,那样说出来,好像我的错误就变得轻飘飘的,不是很严肃。
今年四月底五月初初,局里接手了一个案子,能检验出的有效信息很少,偏偏被我找到了一个可能是案件最核心的要点。
我当时顺手翻了一下她身边的主要涉案人员,我发现本该在这个名单中的人没在上面提及。
当天我立刻上报给了侦察组的负责人,可当时我并没有太过深究,以为这是工作上的疏漏,谁知当天晚上有一个女人打电话给我,半夜十点多点,跟我说让我闭嘴,不要把那个发现泄露出去。
我当然也被威胁了,但是在信里,在我们俩之间,我想跟你说实话,对面开出的价钱更吸引人。那之后的很多天,我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就去儿子的房间,我很无耻地用对面的威胁来粉饰了自己真正想要接受好处的卑鄙,这件事一直成了压在我心里的那块大石。
展云,很奇怪,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的人有千千万,可到头来,心里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看到这封信,这个案子很危险,我不该多碰,但我还是放不下,这么久,可能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郁夏看完内容,仿佛纸里会跳出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刻折住了信纸。要是非要说当下看过以后的心情,那就只有错愕。有关案件的内情写的很模糊,大多都是围绕郁扬对此事和自己立场方面的困顿,尽管如此,他也能猜想个大概,郁夏不是傻子,知道郁扬可能实际做了假证,退一步也涉及到瞒报的责任。
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评价,这么多年赵展云是否知道这件事?如果今天给她这封信后她才得知,她会作何表示?有那么几秒,郁夏迫切希望得知赵展云对他母亲的态度,以及她的看法,好像这样他会得到一个确切的指引,让他能正视自己母亲和她所犯下的错误。
于是,他随即拨通了赵展云的电话,直截了当地告知她自己从颜卿那里得到了一些东西,立刻约定了时间。
下午三点左右,他来到了她们上次见面的茶餐厅,赵展云姗姗来迟,脸上少见地展露出仓促的面色。
“颜卿给过你东西?你一开始为什么没跟我们……”
“他邮寄过来的,其实我不确定是不是颜卿,你自己看吧。”郁夏把档案全都推给她,赵展云皱着眉,视线扫了他一眼,然后才拆开袋子检阅里面的东西。
她先看的信,这个时间花了好长好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中途他想再拿到那份鉴定书查看一下,但赵展云空闲的那只手握拳,看上去紧紧压在文件上,让郁夏怀疑自己此生都不会再看到这里面的内容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颜卿邮寄过来的。”赵展云终于看完后问他,视线还停留在信纸上。
“只是概率很大,快递送过来的时间跟他出事时间对的上。”
“快递什么时候送来的?对方直接就把档案寄到你的现住址吗?”赵展云抬起头问,眼神很犀利,像在审犯人一样。
“这些东西是放在图书大厦寄存柜里的,寄存柜的条码票单独放在一个文件袋里寄给了我家原来的住址,我小姨一直住那里,但收件人写的我妈的名字。”
“东西你都还留着吧?”赵展云把信塞进去,看起来这里面的内容对她并没有什么冲击,她更关心的是案件——这所有的案件。
只见她拿起旁边的鉴定书,从第一页开始,再次细细查阅起来。
“快递的外包装我不确定,我小姨有可能扔了,条码票在我这,”他掏出来把那张纸放到她面前,“剩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了。”
“你当时应该立刻联系我的,不管过多少年这些都还是私人信件,是你母亲要交给我的而不是她自己的儿子。”
“等等——”郁夏有点来气,“信件不是我拆开的,我确实看了里面的内容,但在我拿到前它就被上一个人看过了,我敢说看过这些东西的不止一个人,而且说不好她本来要交给你的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但中途被人拿走了。”
赵展云望着他,三秒过后,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不要转移话题,我才是警察,在得到与案件相关的证物第一时间交给警察,是你的责任,郁夏。”
他抿着嘴,不想再争辩什么,赵展云还在查看,纸页翻动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郁夏对警察的信心从今天开始一直在流失。
“你觉得那会是什么?”当赵展云看到那张放大版的X光片截图时,郁夏多嘴问了一句。
“我得回去找人看一下才能确定……”她若有所思道。鉴定书翻到了很后面,郁夏扫到几张死者尤佳在案发后拍的照片,刚才他也就匆匆看了两眼,他是最近才发现自己不是块当警察的料,尤佳的照片已经算是不那么惨不忍睹了,郁夏看的时候还是很受折磨。
“你觉得……”看赵展云这么投入,他欲言又止,“这位死者身边本该出现的涉案人员是谁,为什么她不能直接告诉你这个。”
“她不能,”赵展云缓缓道,“把情况写的太过直白不安全,这些东西早就被人翻过了,你说得对,有人检查过里面的内容。
“至于那位涉案人员,可能的人选有很多,她的家属、同事,甚至是刚巧出现在那栋建筑里的路人,只要知道案件情况都有可能。”
“但她发现这里面本该有的涉案人员却没在名单上,是不是她确定那个人是跟这件案子有关的。”
“这不好说……”赵展云看得很入神,半晌才接着话题道,“我想她说的情况可能是警方对需要进行口供录入的人做了一个名单,但本该在名单上的人,比如可能得知她当日行程的直系亲属,她的伴侣或者同事,这些人警方是要例行做询问的,也许这里有人没在名单上。”
她从鉴定书上抬起头,看了郁夏一眼。
“其实这样说的话,如果那个本该接受警方问询的人不在名单上,很可能那个人就是……”她没说出的话也许是“凶手本人”这几个字,“但可能的情况太多了,我必须要查阅相关案卷才能更加确定。”
“案卷肯定早就被处理掉了,你觉得她可能会复制一个吗?”
“说不好,这本鉴定书大概率就不是原本……”她的话中断的很突然,郁夏看过去,发现赵展云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吃惊。
“你发现什么了?”
“不……我要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对这些东西进行分析化验,”赵展云迅速把鉴定书收了起来,动作很匆忙,“我们之后再联系,有任何事你都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要试图自己断案,你们只是普通人,这么做很可能会把事情处理地更加复杂。”
说完,赵展云离开了。
郁夏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想着最后那句话,他怀疑对方是在内涵当年白英皓的那件事。
这么多年,赵展云可能是真心地认为他应当受到些惩罚,又或者刚才的话只是一些借口,好掩盖她在看到了什么后突然产生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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