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烟华一个数一个数地在心里往上加。七之后是八，八过后是九，终于到了，门一开，她就忙从电梯里跑出去。
走廊亮晃晃的白光直射人眼，差点让她走过护士站。
“您好，请问10号病房在哪？”
“您是现在来探望病人的吗，现在的时间恐怕……”
“是病人家属联系我，要求我现在过来的。”金烟华心里着急的不行，想一出电梯门就见到醒过来的杨诗晴，刚才郁夏在电话里跟她说他已经到医院了，那会儿金烟华还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以为自己在做梦。
护士走到前面，引着她走到一间病房门前，金烟华忘了敲门，推门就想瞬移到病床边。
她们一进去，杨红萍立刻站了起来，在她一旁的还有郁夏，病床却空空如也，金烟华探头在卫生间扫视了一眼，也没看见杨诗晴人。
“杨诗晴呢？”
“10号床病人是不是送到脑电图室做常规检查了？”护士问，杨红萍点点头，很快把她送走了。
郁夏给金烟华找来一把椅子，他看上去也很焦灼，杨红萍看看他，又看看金烟华，神情好不急切。
“路上堵车了吗？”一段无言后，郁夏开启话头，金烟华接上，“还好，杨诗晴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诗诗没事，这回醒过来能说话了，”杨红萍面露喜色道，“我今天下午刚从医院回去，躺床上焦虑犯的厉害，刚好诗泽打电话过来说诗诗醒了，我差点连鞋都没换就跑过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她醒过来有说什么吗？”
“有的有的，我刚才还跟小郁说，诗诗一醒过来，就要她哥联系金小姐你。”
“联系我？”金烟华这倒是没想到，毕竟她认识杨诗晴，杨诗晴可不认识她呀。
“是啊，我也奇怪呢，但是我转念一想你们在我家经历过的那些怪事，我就想明白了，立马就跟你们打了电话，”杨红萍降低了点音量，“金小姐，你说，我女儿会不会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没有吧……”金烟华看了眼郁夏，后者却只是盯着地板，“您别瞎想，人只要回来了，有些事就别深究了。”
杨红萍忙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反正现在人也回来了，这事儿以后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
正说着，门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金烟华刚听见有人说话，门就被推开了，只见前面连着走进来一位手拿吊水的护士和一位护工模样的中年女人，再之后才是被杨诗泽推着轮椅进来的杨诗晴。
看见她人的那一刻，金烟华不由地站了起来，郁夏很是同步。这边的杨红萍忙上前查看女儿，杨诗晴冲这位操心已久的母亲笑了笑，歪着头，从人群缝隙里看这边的金烟华。
“你是金烟华。”这是个陈述句，金烟华点点头，杨诗晴目光移到郁夏身上，她刚想做解释，杨诗晴就了然道，“你就是郁夏吧。”
郁夏很平静地点点头，她们都经历了这么多，再离奇的事都不会太惊讶了。
杨红萍和护工小心搀着女儿把人给挪到了床上，杨诗晴给自己后背多垫了个枕头，等护士这边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后，她跟杨红萍说有话要对金烟华她们讲，把三个人都打发了出去。
等人走空后，杨诗晴招呼着金烟华坐近一点，她拍拍自己左手边的被子，示意金烟华坐在那。郁夏则把椅子搬到了另一边，胳膊撑着病床，等待杨诗晴开口公布真相。
“真神奇，”杨诗晴凑近看看金烟华，又扭头看看郁夏，感叹道，“我在昏迷期间见过你们，我看见你们在我的房间，我能听见你们说的话，但我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我看你们就好像在看电视，现在看到真人，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时隔这么多年，杨诗晴吐字十分清晰，语速不快不慢，相当从容。她看上去很镇静，虽然人是半躺在病床上，气质却并不虚弱，反而很有生气，像新生的婴孩。
只是，金烟华也注意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杨诗晴有在衰老，眼角长了很多细纹，很明显不再是二十岁的模样。
“你们想问我什么，都可以尽情来问。”
“你真的在里面待了十几年吗？”金烟华先问了一个，郁夏张开的嘴又合上，他往这边飞快瞥了一眼，视线最终停留在杨诗晴这里。
“现在看来肯定是这样的，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意识，就好像是你睡了一觉，某天突然就醒了，我苏醒之后看到的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个画面。”
“那你还记得你之前从黑洞里出来，见过我们的事吗？”郁夏接着问，杨诗晴扭过脸看他回道：“那个不是黑洞，有人告诉我那个是平行域，也叫域界，在里面有一种光核，是一种高维生命体的自转芯，用以维持被打开的平行域。我不记得之前从平行域出来过，肯定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真正被放出来，应该是‘它们’故意这么做的。”
“为什么？”金烟华不明白。
“‘它们’肯定有一个最终目的，当下我们不知道，以后总会明白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中途被放出来后，你嘴里在念我母亲的名字吗？你当时说了‘郁扬’这个名字，你认识她吗？”
“她是你妈妈——”杨诗晴平静的声音起了丝丝波动，她顿了几秒，从金烟华的角度看，对方只是在凝望郁夏，“你是她八岁的儿子郁夏，抱歉，我们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好小。”
“这里面有什么渊源吗？你没有意识自己出来过，怎么会念她的名字？”郁夏问。
“是这样的，”杨诗晴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平行域会留存人的记忆，在你首次进入之前你人生的记忆，但是，如果有什么人深刻地留存在你的潜意识中，就会形成‘坐标’，你永远都不会将对方遗忘掉。”
“我妈当年救了你……所以这件事你一直记了很久，是这样吗？”郁夏出神地说，声音有点空灵。
杨诗晴微微低下头，略带遗憾地轻声说，“她跟我置换了死亡，一旦有个人在你进入平行域之前这么做，就会形成‘坐标’，我很抱歉。”
“等等，这么说的话……”金烟华想起她被金秀年捡到时，一直在念的名字，“我一直都记得一个名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前也去过平行域，并且有人在那以前跟我置换了死亡？”
“你可以这么理解……”
“对我母亲你还知道点别的吗？你应该认识施浩然吧，那天劫持你们的那个，你知道曾经都发生了什么吗？”郁夏急迫地问。
“我知道，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白，但我应该是目前仅存的，知道最多的人了，”杨诗晴的话让金烟华想起来她前几天已故的父亲颜卿，不知道她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起源一个案子，一个名叫尤妤舒的女人的案子……”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她也姓尤？”金烟华难免不会想到尤佳，难道这两个人之间也存在什么关系？是姐妹吗？还是母女？
“现在看来是这样，那个叫尤妤舒的女人，她在自己工作的写字楼里被人杀害了，当时你妈妈是负责她案件的法医，”杨诗晴看了眼郁夏，很快收回目光，“我会知道这件案子，是有一天，郁警官在学校找到我，以警察的名义跟我打听了一些事。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她不是以官方的名义去询问的，而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私心。但——鉴于我答应过她，要配合她的工作，所以在那之后我也没向我爸提起这件事，反正她也没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那件事一周后，有天我收到了一条郁警官发来的短信，问我能不能跟她约在世纪广场见一面，她有事想跟我说。”
“是施浩然挟持你那次。”郁夏皱起了眉头，杨诗晴点点头，接着道，“那则短信是施浩然发给我的，但那时候我并不认识这个人，我到广场的时候，跟对方发送了一则定位提示，那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手机号跟郁警官那天留给我的不一样。
“当下我跟郁警官问了这件事，在她还没回过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危险，可还是晚了一步。施浩然劫持了我，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当时我真的有预感自己会死在那。”
杨诗晴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闭眼缓冲了几秒。
“他挟持我，那时候一个劲地跟我打听我爸，他说他手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个案子，他说我爸是个冷血的烂人，他昧着良心给杀人犯掩盖真相，迟早要遭报应。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跟他说了将近半个小时，尽可能地向他打听一些事件细节，包括他本人的，就是想等郁警官来的时候好抓到对方。
“但是我不知道……我没想到情况后来会失控到那种程度，郁警官带着人来了以后，跟他谈判说换她自己当人质，我以为会没事的，我不知道她们后来说了什么，就是在我们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施浩然突然开始疯狂捅她。”
杨诗晴捂住脸，抽了抽鼻子。
“对不起……那时候她流了好多血，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真的对不起郁夏。”
“错的人不是你，”郁夏干巴巴地说，“是施浩然。”
“总之——”她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当时我跟着一块上了救护车，我执意要跟去的，郁警官没挺到医院，她在最后一刻让我帮忙转交给另一位警官一样东西。
“其实她不该把这件事交代给我的，我那时候心理压力很大，我爸一直在向我追问，后来我就把整件事告诉了他。他听过后，要我不要再插手，他说他会找人把郁警官交代的东西拿到送出去。
“郁警官死后的一年，我一直都在想整件事，我想去找施浩然问清楚，但我那时候甚至还没有成年，我根本就干不了任何事。直到后来，我问起我爸郁警官拜托的东西交给那位警察了没有，我看出了他在撒谎，那天半夜就去他办公室里翻文件。”
杨诗晴沉默了，从她的表情，金烟华知道结果是怎样的。
“我一直都没能找到那份文件，对不起，我想里面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结果还是被我弄丢了……”
“不，那份文件你爸一直都留存着，”郁夏突然道，她们俩同时看向他，“不知道你听说没有，他前几天去世了，在他去世前，他把那份文件寄给了我，里面有尤妤舒的尸检报告，和一封写给那位警官的信件，东西我已经移交给对方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金烟华难免奇怪，郁夏模糊道，“早一点。总之，你不用太自责，最起码现在这件事也算是落地了。”
“我爸……”杨诗晴叹了口气，“他应该是被人做掉的。我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吧，一直到我掉入平行域以前，我都在查这件案子，我报了法学专业，想尽可能多得了解这些刑事案件办案流程。
“但我能查到的东西很有限，所以中间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算摸到一些真正的内幕……”
“抱歉——”郁夏的手机响了一声，金烟华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对刚才文件的事耿耿于怀。
“出什么事了吗？”金烟华看见他表情变化了，于是问道。
“不是……”他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着她俩，“施浩然被捕了，说是故意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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