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的时候，我妈带我回了国，苏正曦之前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那时候她得了癌症，已经到了末期，她想给我争取到一点东西，毕竟她手上也没太多的钱，”苏佳贤说，心情很沮丧，“她是听见风声，说苏正曦的女儿死了才下定决心跟他摊牌的。
“但她们之间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苏正曦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些，他情人很多，除了我还有五个私生子，我不过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刚好被我妈争到一个可以公开的机会，成了他在外能拿到明面上的儿子。”
苏佳贤停了半分多钟，沉默持续在她们之间蔓延，让他又不得不张嘴说点什么，“这个家不怎么样，苏正曦跟季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们两个人都互相憎恨对方，瞧不上对方。
“之前你问我你小时候的事，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但我知道的也只是道听途说，我不确定事情的真实性。以前在你还在的时候，你跟苏宥蓝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有一次，你去找她的时候，她家后面那片橡树林着火了，你就是在那丧命的。”
“我听季璇说，警察给的尸检报告上是我的DNA，你知道这件事吗？”
苏佳贤摇摇头，“没听说过，季璇没跟我提起过你，但是苏正曦说，季璇一直断定自己是凶手。”
“对，今天我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是苏正曦杀了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可能是我回来的时间很巧，刚好赶在你要半葬礼的时段，季璇可能觉得是苏正曦故意杀了你好让我上位吧。”只是她也没想过，他不是苏正曦唯一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
“其实今天联系你，也是苏正曦要求的，他想见你一面，不知道他要跟你说什么，我建议你最好别去。”
“你也觉得他一直想杀我。”
“不是……”苏佳贤慢慢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图，我就是单纯出于对他的了解，觉得你们的对话不会太愉快，你去了可能会徒增烦恼。”
“你觉得——”
“季璇她——”
她们俩的问题撞一起了，金烟华笑了笑，示意苏佳贤先讲。
“季璇她很笃定是苏正曦当时杀了你吗？”
“嗯……听她的语气是这样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认定，她也没说太多。”金烟华放松了点，塌着腰半趴在桌子上说，“其实还挺奇怪的，我觉得她见到我并没有很开心，她的反应淡淡的，不过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她可能心里也是震惊的。”
这段话让他心中重燃起了一丝希望，季璇对金烟华的回归不是那么热情，也许这么多年，她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她那已故的女儿，是她心里早就放下了，淡忘了，可能吗？
在季璇心里，他跟亲生女儿苏昭显，谁更重要一些，她们相处过这么久，也许季璇更在乎的是自己。
“你觉得——”金烟华接着刚才的问题问，“苏正曦找我是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苏佳贤甚至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我有点事，得先走了，我们之后再联系。”
苏佳贤急急忙忙回到车上，他得见苏正曦一面，把苏昭显的死问个清楚。跟金烟华的见面点醒了他脑中的一种想法，如果苏正曦当年真的产生了杀心，不不，仅凭季璇对他积怨多年的憎恨，苏佳贤都可以……
他可以对苏正曦做出一些可怕的事，他跟季璇之间有太多太深的利益捆绑，苏佳贤可以替她把苏正曦踢出局，好向她证明——证明他才是值得选择的那个。
但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刚有这种念头，上天就帮了他一把，仿佛有人一直在暗处窥探他心中的阴暗。
苏佳贤驱车回到山影别墅时，这里起了大火。
他远远地把车停在外面，里面的火烧得正旺，热气贴着他的脸，携带滚烫的浓烟，在四周肆意生长。苏佳贤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奇怪，火是从哪来的。
怎么会突然就起了大火，别墅里的其她人呢，火势这么大，消防队竟然没赶过来吗？总有人会打电话吧，房子怎么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一点人生活的气息。
苏佳贤绕着房子的外围走了几步，火烧的太旺了，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忽然惊恐里面的人会不会全都被烧死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站在房子外大声呼喊，救人的心跟着火势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里面还有别的人。
喊了两句，他拨通了消防电话，一边绕到房子后面，继续大声询问还有没有人在里面。
他在电话里讲的很焦急，挂断了才听见这后面有人在呼喊。
“你在哪？我看不见你！我在最下面，尽量往窗边走——”苏佳贤连着退后，好看清那个在楼上呼喊的人具体的位置。
在火光跃动的某一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后来走近了一点，轮廓开始清晰起来。苏佳贤在下面挥动双手，大喊着给那人定位，可等那个人终于走到冒黑烟的窗边，他大失所望。
被困在上面的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苏正曦。
苏正曦不仅没死，还是这房子里仅存的那一个。
他的父亲恐怕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衣服烂掉了，头发耷拉着，双颊灰扑扑的，净是烟灰。
“把我从这救出去——”
“其她人呢？”
“我不知道！快报火警，把我先弄出去。”
“我怎么弄？”他又不是神仙，还能凭空飞起来把他带到地上？
“你、你去仓库，我记得有……消防用具，有灭火器。”
“灭火器灭不了这么大的火。”苏佳贤也不会去旁边的仓库，其实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他有完全充分的理由袖手旁观，除了消防员，现在谁来了都救不了他，这里离市区又远，苏正曦很可能会被呛死。
他可以在下面，眼睁睁地看着苏正曦在上面慢慢死去。运气好的话。
“佳贤，把我从这弄出去。”
“我进不去，”他实话实说，“我救不了你。”
“儿子，听我说——”苏正曦剧烈咳嗽几声，“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你去仓库，就算是帮我了，找个东西把我从这弄下去。”
“你真觉得我是你儿子？”
“你当然是，你是我在外唯一认得儿子，不管怎么样……我最爱的都还是你。”
“你说真的？”他觉得很难以置信。
“是真的——是真的！”
“我不去仓库拿干粉剂，只会白跑一趟。”
“苏佳贤！”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能逃生的办法，”苏正曦眼睛都直了，“你可以从那上面直接跳上来，反正只是三楼，下面还有灌木丛挡着，怎么样都不会死的。”
“你说的轻巧，你自己跳下去试试看！”
“我当然敢跳，为了活下去这点高度算什么，”他几乎有点想笑，“你爱跳不跳，办法我告诉你了，下面的人没法找个什么东西把你运下来。”
苏正曦向下忘了一眼，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记得他有点恐高，其实在那等着消防队过来也有概率能被救下。但今天要是苏佳贤在那上面，他百分百会用这个方法。
“跳吧——”他真心说，“你不会有事的。”
苏正曦半只脚踏上窗框，差点就跳出来了。
“别看下面，跳吧。”苏佳贤鼓励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刚说完，苏正曦跳了下来，一下落进冒烟的灌丛里。苏佳贤忙上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拉了出来，不顾苏正曦的痛苦抱怨。
他拉着父亲一直拉到了后面的小花园里，火光直冲天际的晚霞，几乎快跟傍晚的天色融为一体。苏佳贤坐在草地上，仰脸望着能滴血的火烧云，再看看摇摇欲坠的房子，内心升起许久未有的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家倒了，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了。
“你、你报火警了吗？那边说什么时候过来。”
“有意义吗，反正总会过来的。”
苏正曦朝他投来憎恨的一瞥，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放的火，你把底下的人都支走了，你早就想害死我了。”
苏佳贤笑而不语，这番话在现在的他听来有种幼稚劲。
“你去哪了，下午。”
“我问你一件事，”苏佳贤转过来，看向苏正曦，“你真觉得我是你儿子？”
“我宁愿自己没你这个儿子。”
“那就是说，你觉得不是喽？”
苏正曦冷笑一声，不屑道，“要不是你妈当时要死要活地缠着我，你早死在哪个老鼠洞里去了，做人要懂点感恩知道吗，是我给你好穿的好……”
“我不想再当你儿子了，”苏佳贤打断他，对着那张目瞪口呆的脸说道：“我就是想正式告诉你一下，我也受够了。”
“你跟你那个妈……”
“我妈只有季璇一个，”苏佳贤站起来，准备好迎接来的消防车队了，“其实我挺希望自己没出生过的，但既然出生了，我也想拥有大家都能拥有的东西。”
“混账，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又没本事又懦弱的白眼狼。”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笑了笑，朝前走去。
暮光逐渐散去，寂夜笼罩青屏，天色却尚未步入浓黑，地上红灯黄灯一盏挨着一盏接连亮起，入夜的繁华继续着白昼的生机。
而在这之间，医院总是独立于人世间的喧嚣热闹，静谧包裹着走廊间，大厅里，抑或是手术室的焦灼、痛苦和纷杂繁乱的思绪，试图将一切都归为沉寂。
住院部九楼的特需部，一个身穿黑衣，手握导盲棍的女人，独身坐在走廊中部的等候室，她双目散漫凝望前方，一眨不眨，仔细听着门外传来的焦急声。
杨诗晴的兄长杨诗泽此时激动万分，林怡静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没想过那个匆匆赶到护士站的男人，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又激动万分的消息——
他的妹妹醒了。
杨诗晴醒了。
sorry这章没来得及修，这两天有点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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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逼近-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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