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不敢回自己屋里去,于是就留在了西耳房同善来作伴。
傍晚芬儿来送饭,她不敢见人,侧身坐着,不动弹也不说话,只当没看见,不知道。
芬儿却是进门以后就一直盯着她瞧,搁下食盒后,慢慢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一下,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说:“我知道你不会偷东西……我们都知道……”
芬儿走后,绿杨趴到桌子上哭,善来坐在床上吃东西,一口一口咬得凶狠,吃完还爬起来在屋子里慢腾腾地走。一连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还要继续走。
绿杨就有些担心,喊道:“妹妹,快停下歇着吧,你还没好全,别累着。”
善来摇了摇头说,“我还好,再走一会儿吧,病好得快。”
身体其实已经觉到累了,但精神很足,因为心里迫切地想要赶快好起来。这是头一回,她生出了强烈的想要去争去抢的**,不为别的,只为不叫所恶之人如意。
屋里只一张床,两个人睡一起。绿杨哭累了,而且也想明白了,日子总得过下去,她没当过贼,别人凭什么说她是贼?她绝不认,谁敢说,就撕烂谁的嘴!所以要早些睡,养足了精神才能捍卫自己的清白。
只是身边还有个病人。
“妹妹,我先睡了,夜里要什么,就叫醒我。”
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嗯,知道她是听见了,于是放心地合上了眼。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恍惚听见一连串的吱吱声。
知道是老鼠,但是这里怎么会有老鼠?又不是在家里。
算了,不管了,反正也捉不住,只要不爬到床上来,就一切明天再说。
可是,不对呀,一般夜里的老鼠,是把自己当主人的,闲庭漫步,优哉游哉,怎么这个跟逃命似的,横冲直撞,吱哇乱叫……
吵死了。
这样下去怎么睡?本来不打算管的,现在看不行了。
腾一下坐起来,不耐烦地披上衣服就要下床去,这时候又发觉出另外的不对来。
似乎不止是吱吱声,好像还有哈气声,以及一些细微的摩擦声。
忽然,一声尖而长的惨叫,是老鼠……
除了老鼠,还有别的……
是什么?
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仅仅是一个猜想,寒意瞬间穿透全程,头皮发麻……
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她一个人,面对此种情形,实在难以承受……
“妹妹……”声音飘忽,手臂也是软的,几乎使不上劲,“你醒醒,妹妹……屋子里,好像,有长虫……妹妹……”
善来醒了,也一样迷迷糊糊的,眼睛酸,一边揉一边问:“姐姐,怎么了?”
“有长虫,在我们屋子里……”
长虫……
完全的清醒了,因为知道是蛇。
“长虫在吃老鼠……”
蛇,细长的,扭曲的,滑腻的,不住地吐着信子,阴暗地爬行,冰冷地盯视,长着尖牙,带着毒,能致人死的,蛇。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屋里?门窗都是关严了的,即便没有,如今是深秋了,天冷得这样,草叶衰败,蛇早该隐匿行迹了。可是她的屋子里就有一条蛇,就在此刻。
善来山里长大的孩子,蛇是常见的,水边衔着卷着□□,盘在枝干上,躲在叶底,顾盼间不期然见到,霎时魂飞魄散……
当然是怕的,因为惜命,要是有毒,一口,就能要命……
割蒲草,听见响动,低头看,长长的一条,在脚边,黄褐色,贴着地飞快地扭着游走了……
一条没有毒的蛇,可是那场景一辈子都忘不掉,想起来就要发抖……
当然怕,可是愤怒压过了恐惧,甚至战胜了病痛。
简直是暴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冲到桌子前,拔开火折子点灯,幽幽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尺寸之地。
看得很清楚,长,细,黄绿色,眼睛后边拖着长长一道黑痕,背上有花纹,正大张着嘴,吞吃着一只硕大的黑毛耗子。
不是毒蛇,可是也足够恶心。
一眼,绿杨吓得抱头尖叫,善来也剧烈地颤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她突然伸了手,奔雷之势,直冲七寸……
细细密密的鳞片,触手光滑,细摸是粗粝,很长的一条,因为受制于人,全身的骨头都动了起来,擦着人的肌肤……
门被甩开,轰然一声巨响。
绿杨吓傻了,人都看不见了才回神,还是愣愣的,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扬着手颤声喊:“妹妹……妹妹!你做什么去!”
睡梦中被巨响轰醒,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大喘着气四下里问,“怎么了?这怎么了?怎出什么事了?”
这谁能知道?
“谁啊?干什么?”
有人大着胆子朝外问。
“李紫榆在吗?”
“找紫榆姐姐?她不住这儿呀,你……”
“她住哪儿?”
“旁边那排,最南边那……”
人走了,所以她的话停住了。
黑暗里,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有人提议,“过去瞧瞧?”
当然得过去瞧,要弄不清楚,还能睡得着吗?于是都下床穿衣裳。到了外头,发现旁边小姐妹们全都开了门探出脑袋来,左顾右盼。
紫榆也听到动静了,一点不耽搁,听到的那瞬间就麻利地下床去开门。她一直熬着,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做了坏事,还没有结果,现在终于等着了。出门前她偏过头看了一眼,窗下那张床上躺着人依旧睡得安详。
真厉害呀,先前真是小瞧了她,以后可再不能了,这种人。
蛇跟老鼠,是紫榆找人弄来的,找的她哥哥的好朋友,外头弄进来的,两只坛子,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一只没动静,一只里头咚咚地响,还有不住的吱吱声——当然是老鼠。
老鼠,恶心的玩意,她露出嫌恶的表情,至于蛇,是只要想到,就会怕得发抖的东西。
给找她东西的人,见她怕得这样,好奇地问:“要它们干什么呢?”依他平常所见,这两样东西,可是女孩子见到就要大叫并飞快逃走的,她却主动要。
干什么?可不能跟人说,赶忙堆个笑,“好哥哥,多谢你,替我费心,我自有用,只是一点,你别跟旁人说,我哥哥也不行,好哥哥,我是相信你才来找你的,我都没找别人……”
她这两声好哥哥,实叫得人心醉神迷,哪里有不应她的?
这人既是李川的好友,李家的人和事,自然是知道不少,在他眼里,紫榆实在算这天底下头一等的女孩儿,生得美,做人又有心气,真叫人喜欢,每回见了她,都忍不住定神瞧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好哥哥温柔含情的眼神,紫榆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的全副身心,全在怀里的两只坛子上。
蛇依旧没有动静,老鼠也停止了闹腾,没有再发出声音。
恶心,好恶心,这两样东西,蛇和老鼠……
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把它们抱在怀里?真的要拿这两个东西去吓一个小女孩吗?而且那孩子还生着大病,真不会出事吗?
她把疑虑说给出主意的人,出主意的人没有她这样的烦恼,只是面色平静地说,“姐姐要是怕,停手就是了,我反正是一定要给人当下手,听谁的话不一样呢?我这样劳心劳力,不过是为姐姐抱屈罢了,如今姐姐都缩回去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如此,车是已经套在身上,她只有往前走的份。
可是碧桃才拿了东西出去,转眼她就开始犹豫。她忍不住想,她的面子和威严是不是真的比一条人命的分量更重?
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她真的后悔了,想要将这一切结束。
仔细想一想,她可真是疯魔了!那是将来的姨娘,半个主子,被她压一头又怎么样呢?除了正经主子,谁能越过她呢?怎么就一直想不明白呢!
这会儿想明白了,顿时觉得天地陡然一宽,豁然开朗,长久以来的积压在心上的沉重和烦躁也顷刻扫尽了,她不禁露出一个笑来,甚至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可是才走出门,就看见了才出去的人,她的笑凝住了,先前的欢快荡然无存。
“……这么快?”
面前的人笑了笑,“又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很快。”
这样的话,事情似乎无法挽回了。
碧桃洗过手就睡下了,她却久久没有困意,黑暗里睁着眼睛——不敢闭,只要闭上眼睛,脑中就有蛇在爬。
蛇,那么恶心可怕的东西……她一个小女孩儿,肯定要吓坏吧……
肯定会吓坏的,毕竟就是为了要她怕,才去找蛇,要的就是一击必杀,只有蛇,足够有威慑,别的都不行……
去找她们呢?告诉她们有蛇,快跑,别吓到。
那成什么了?坏人幡然悔悟?那更叫人看不起了,坏都坏得不彻底,又软又怂……
可是真吓坏了她可怎么办?
就这么纠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乱声大作……
她知道是事发了,所以急忙起来,要过去看。
这会儿是真后悔了。
错太深了,怎么着,也不该想着害人的命啊!
被瞧不起又怎么样,再怎么样,不能亏心,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干出这些昏头事来!越想,心里越着急出去,出去补救。
才开了门,眼前忽然飞过来一条影,啪一声砸在她脸上,倒不是很疼,但是,怎么感觉……她遽然大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喜欢吗?我回敬你的,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是你的东西吗?”
她长久地发出不间断的叫喊,喊到力竭,才停下来喘气,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前冷冷地这般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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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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