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光线浑浊不堪，将陈曦的身影完全吞没。
“昨天偷偷跟老师打小报告的时候，不是挺能说吗？”一个将校服系在腰间的男生重重敲了敲她身后的墙壁，“现在哑巴了？”
陈曦的肩膀下意识缩紧，她强装镇定，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虚张声势的倔强：“……我，我没有，你们别血口喷人。”
“没有？”旁边的女生猛地推了她一把，“当我们是傻子？”
她踉跄着撞上身后粗糙的砖墙，可那句“对不起”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句更小声的：“……就是没有。”
伴随着不相信的哄笑声，“还嘴硬是吧？”长发女生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
“——吵死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切了进来。
几人同时回头。
蒋锐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光影里，他刚转来第二天，连同班同学都没认全，却循着隐约的争执声停了脚。
“哪来的傻叉，别多管闲事！”寸头男梗着脖子上前，“不然连你一起打！”
蒋锐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他看着那个系校服的寸头男：“离校门不到一百米，你们就按捺不住了？”
“你谁啊？认识她吗就来充英雄？”
蒋锐故意让对方看到自己手机上隐隐约约亮起的播号界面，一个平头男生跑上来就要夺他的手机，“这傻叉要报案，干他！”
他侧身躲开的瞬间，书包“咚”地砸在地上，卷袖子的动作利落，拳头直接砸在寸头男下巴上——只听“咔”的一声闷响，对方捂着下巴蹲了下去。
巷子里的人瞬间把注意力全放他身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极快地朝陈曦打了个明确的手势——跑。
陈曦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蒋锐吸引，用尽力气从那个短暂的缺口冲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的混乱，只听见蒋锐隐隐约约说了句记得报警。
黄毛骂咧咧地抄起地上半截木棍就要砸向蒋锐后脑，蒋锐猛地撞开他，沉重的拳头带着风声“呼”地抡在对方肋下。
“操！拦住陈曦！”长发女生突然意识到不对，另外两人想追，却被蒋锐精准地绊倒一个，又用手臂格开另一个。
狭窄的巷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拳脚到肉的闷响和吃痛的咒骂不绝于耳。
陈曦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是拼命地跑，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蒋锐那句“报警”早已被极度的恐惧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一路冲出小巷，直到拐过街角，混入稀疏的人流，才敢扶着膝盖停下来平复呼吸。
她颤颤巍巍地想打开手机替蒋锐报警，可是心中又忍不住犹豫，他们这算是互殴吧，如果闹大了自己的处境岂不是更难看？而且这件事按理说由她而起，可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些事。
还没等她喘匀气，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巷子方向传来。
她惊恐地抬头——
是蒋锐。
他额前碎发有些凌乱，呼吸微促，左边颧骨明显红了一小块，嘴角也破了皮，渗着一点血丝。他挽起袖子的小臂，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正在慢慢渗血。
他走到她面前，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尴尬和羞愧袭来，陈曦想问他没事吧，想说谢谢，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忘记报警……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习惯性的、带着颤抖的谎言：“我……我正要去叫人……”
蒋锐抬手，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只淡淡地回了三个字：
“叫来了？”
陈曦往后看着发现那几个人没跟上来，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这不是…你都已经
跟上来了…”
蒋锐嘶地一声甩甩胳膊，“啧…”他看向她，“喂，好歹让我挨打也挨个明白。他们为什么盯上你？”
“还能为什么…”，陈曦低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因为我好欺负呗，柿子都捡软的捏。”
蒋锐盯着她垂下去的头，“怎么不告诉老师家长”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哪看不出这女生眼底藏着的怯懦，问了也是白问
陈曦目光瞟过他颧骨的青紫和胳膊上的擦伤，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吧，毕竟，你也是因为我受伤。”她又瞟了一眼他名贵的球鞋，“不过，我可没主动要你帮我。”
蒋锐好气又好笑地歪着头看她，“照你这么说，是我活该挨顿打呗。”
“我不是这意思。”陈曦赶紧摇摇头，一脸复杂看着他，“我只是说，我没主动要你帮我，没说你帮我是活该挨打。”
陈曦引着他去自己熟悉的小诊所，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他伤得重，医药费要花很多怎么办？要是赔不起……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挨那顿打。。
蒋锐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用余光打量她。这女生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丰富得能演完一出哑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为难”两个字。
小诊所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天花板角落挂着的旧电视正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躺在病床上的小孩看得咯咯直笑。
医生给蒋锐清理伤口、上药，动作利落。陈曦就背着书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蒋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陈曦才猛地回神，看见他已经站在诊所门口。
“哦，好！”她慌忙跟上，摸出手机，“我去交费——”
她的胳膊突然被蒋锐轻轻拽了一下，他很快又松开，语气云淡风轻：“不用，我搞定了。”
陈曦不自然地揪着书包带子。她刚刚确实在为可能产生的医药费发愁，可他这么干脆地自己付了，又让她觉得像欠了什么，浑身不自在。
“不太好，怎么说也是我连累你，我转给你好了。”她掏出手机。
蒋锐迈开步子走出诊所，回头时眼底带着点似笑非笑：“是我自己多管闲事，哪好意思让你掏钱？”
陈曦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小声地走出门，“随便你。”
晚风吹在她的身上，激起一阵凉意，后怕像迟来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前高挺的蒋锐。
“那个……今天，谢谢你。”她声音干巴巴的，“但是你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蒋锐正低头查看手臂的伤处，闻言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说法：“看来，确实是我多事了。”
他语气里的嘲弄让陈曦更愧疚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我不是不知好歹，可你把他们打成那样，他们肯定记恨上了！你今天能救我，明天呢？后天呢？你总不能次次都在吧？”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他们那种人，欺软怕硬，但更记仇！本来……本来可能只是骂我几句，推搡两下，事情就过去了。现在好了，你把他们得罪狠了，等你不在了，他们肯定会变本加厉来找我麻烦，我……我以后怎么办？”
蒋锐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那里面是真切的恐惧和焦虑。他沉默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所以，照你的意思，我就该在旁边看着，或者挨打不还手，等他们尽兴了，自己散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曦急得扶着额头，“我是说…也许有更温和点的办法？比如你吓唬吓唬他们，或者……或者我们一开始就跑……”
“跑？”蒋锐嗤笑一声，打断她，“你看他们那架势，是能让你轻易跑掉的样子？”他往陈曦那里走了一步，“欺负你的人，只会因为你退让而得寸进尺。今天骂几句，明天就敢推搡，后天巴掌就落到你脸上，你不能指望他们良心发现。”
陈曦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心里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长期的恐惧和自保的本能让她无法立刻接受这种“激烈”的解决方式。
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自暴自弃：“反正，你是转学来的，大不了以后一走了之。我还要在这里继续念书……”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蒋锐后退了两步，他点点头，语气疏离：“明白了。是我多管闲事，还给你惹了更大的麻烦，抱歉。”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
陈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郁闷。她不是真的怪他，只是太害怕了。眼前的这个人无法真的感同身受她的恐惧。
经过刚刚那一出，天色彻底暗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僵硬。
陈曦意识到自己要赶紧去赶公交车了，“呃…今天谢谢你了。”她用手指戳了戳前面走着的蒋锐“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蒋锐看了眼腕骨上的黑色手表，依旧没看她，“你怎么走？”
“我去赶公交车末班车。”她微微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蒋锐叫住她，“最近的公交车站牌离这里三公里…”他抿了抿唇，上下扫了一眼她略显瘦弱的样子，“你走过去？”
陈曦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带你绕去诊所才走远的…嘴上却只含糊道：“没事，我走得快。”
“我家车快到了。要不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带你到公交站牌？”他双手抱臂，语气有些硬邦邦地询问她的意见。
陈曦心里五味乏陈，“不用了，太麻烦了。
蒋锐也不坚持，站在原地，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
陈曦刚走出三五步，就听见身后车门打开的轻微气流声。她忍不住扭头，看见蒋锐拉开车门，弯腰正要坐进去。
暖黄色的路灯已经亮起，光晕洒在流畅的车身上，勾勒出一种与她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质感。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她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辆白色路虎。
白色路虎稳稳停在路口，车窗降下，蒋锐冲她挑了挑眉，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上车，别让司机等太久。”
陈曦强压嘴角打开车门，若无其事的和蒋锐并排坐在后座。
车内空间宽敞，萦绕着淡淡的很是清新的香氛。车载音响里流淌着音质清晰的英语歌，是魔力红的歌:
I don't even try to control you
……
I got the moves like jagger
I got the mooooooves like jagger
陈曦听到这么嗨的歌，不禁朝一旁低头玩手机的蒋锐看去。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抵达了公交站台。陈曦透过车窗，看到站牌下还有几个穿着桐市一中校服的学生在等车，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如果被认识的人看到她从这辆车上下来……
不过……要是真有认识的人看见，好像……也不错？
她对蒋锐轻声道了谢，从路虎下来。
“再次谢谢你，如果你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挠了挠头，对着蒋锐。
“没关系，我皮厚，耐打。”他玩世不恭地翘着二郎腿，“倒是你…以后别自己走那条小巷了。”
“嗯…再见。”
“拜拜。”
随着路虎无声地汇入车流远去，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像晚风一样包裹住她。
投胎真是门技术活，她想，如果她能拥有那样的家境，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畏缩、别扭的样子。
一阵冷风吹过站台，吹散了她的胡思乱想，她使劲摇摇头，想把今天乱七八糟的经历摇走，继续等车。
突然，陈曦衣兜里的手机屏幕闪过了一丝她并没有注意到的光亮，蒋锐的微信头像若隐若现。
陈曦虚靠在广告牌上，数着来来往往过路的车辆：“一，二，三……错了错了，再来，一，二，三……”
桐市一中大宇宙
哈哈哈哈，希望有人喜欢！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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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厚道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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