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又输了。”
耳机被蒋锐拽下来扔在桌子上，他手机里传来省城兄弟王浩的声音：“锐哥，最近怎么样，在桐市待得快发霉了吧？”
蒋锐身体往后一仰，靠在电竞椅上，“能怎么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无聊。”
“唉，你说你，当初低个头服个软不就完了？”王浩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去给蒋叔认个错？就说你知道打架影响不好了，保证以后乖乖的，让他把你弄回外高呗？兄弟们给你接风！”
“求他？”他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他把我扔这儿，美其名曰忆苦思甜，让我走一遍他当年的‘光辉道路’，走上人生巅峰呢。”
“得得得，你父子俩的战争我不掺和。”王浩叹了口气，“但你都高二了，就算心里有气，也别真把学业荒废了。”
“嗯。”蒋锐重新拿起笔，视线落在窗外低矮的居民楼，与省城窗外林立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挂了，你们在外高也少嘚瑟，好好学。”
挂了电话，蒋锐坐在电竞椅上微微皱眉，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着微信上妈妈转发过来的《如何逼自己努力》的文章，按灭手机扔在一边。
第二天上学，因为昨天晚上的经历，蒋锐多注意了一下坐在角落的陈曦，发现这个人几乎不和人交流，准确的是，没人和她交流。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穿行在过道发放，轮到陈曦时，课代表站在其他同学旁边，手臂刻意扬高，“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摔在她脚边的地面上。
周围响起几声压低的嗤笑，她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抗议，只是默默地弯下腰捡起本子，然后轻轻放在桌角。
蒋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一种混杂着不适与烦躁的情绪掠过心头。
他被暂时安排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临时同桌张扬，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立刻凑近，：“锐哥，看什么呢？”
张扬顺着蒋锐的目光望去，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哦，看她啊…别搭理，那就是我们班有名的‘怪胎’。”
怪胎，能怪到哪里去？
蒋锐没来由得不喜欢张扬对她的定性，讽刺道，“哦？是三头六臂，还是能口吐烈焰？”
一听这话，张扬身体往前倾，另外两个男生也心照不宣地扭过头，加入了这场“声讨”。
“她呀，据说初中的时候偷同班女生东西，还被罚了…”
“我还听说她家里条件不好，里面那件米白色卫衣都没她换过，哈哈…”
“当时高一班级竞选，就她一个人非常装的说要去当纪律委员，没事就拿个班级记录本吓唬人，结果招惹了那时候班里的社会人。”说的同时，他们不怀好意地憋笑，“不过她现在班狗的称号也是威名远扬，谁有什么事被老师发现，都第一个怀疑她…”
这些充满恶意、未经证实的流言，让他不由得想起昨晚那群面目狰狞的小混混。他手指一顿，“啪”地一声将笔按在桌面上。
“说了这么多，听说、据说、传闻……”他缓缓开口，“你们谁天天蹲她家门口，亲眼确认她只有这一件衣服？”
其中一人想反驳，对上蒋锐那双不悦的眼睛，讪讪地别开脸，嘟囔道：“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蒋锐打断他，“大家是谁？指出来我认识认识。
几个人面面相觑，“就…张扬，不是你先说的吗？”
张扬赶紧抢话，“谁说是我说的，不是你们说你认识的人是陈曦初中同学，听她初中同学说的吗？”
蒋锐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他懒得再看这几个人的嘴脸，他隔着几排人看着陈曦的背影，她身边的位置因为前几天月考新排位空住了。
陈曦并不是无知无觉，她对这些微小的恶意感知的非常深刻，她曾经无数次的在自己的本上写上“众口铄黄金”，可流言就像瘟疫，一旦传播就很难停下来，她一个人无法对抗全世界。
算了，她看着刚刚掉在地上的作业本，就装作什么都不在乎，至少不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开心。
班主任拿着教材走进来，班里的议论声瞬间停下来，老师示意蒋锐上台做个正式介绍。
蒋锐身形挺拔，简单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几分清隽利落。
“大家好，我叫蒋锐，”台下掌声响起，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是从省城外高转过来了的，老师应该已经说过了。”
底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嗡嗡”的议论声。
“外高？真的假的？那可是省重点！”
“省城来的？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看着就跟我们不一样，应该很有钱吧…
“我这个人很随和，”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还很热心肠。”说到这里，他感受台下有一抹视线向他传来。
“但我最讨厌捕风捉影，恶语中伤他人的人。未来两年，可以和大家一起进步，祝大家都能考一个好大学。”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
底下的张扬扯了扯嘴角，使了使眼色。“真能装…”，另外两个人也尴尬地摸着鼻子或转头看窗外。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指向中间区域：“蒋锐，第二排有个空位，你程度还不错，去那里坐吧。”
蒋锐微笑着摇摇头，“老师，我个子高，坐太靠前会挡着别的同学听课。”他在众人面前指了指角落里陈曦旁边的空位“我想坐那里。”
全班的目光，带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看好戏的兴奋，像聚光灯一样“唰”地聚焦在陈曦身上。
老师也转过头看向陈曦，“陈曦，新同学想坐在你旁边，你愿意吗？”
在全班无声的注视和等待下，陈曦抬起头，对上蒋锐似笑非笑的眼睛，“老师，我…愿意。”
“什么跟什么，搞得跟表白一样…”班里看不惯陈曦的人略微鄙夷地啧了一声。
下了课，蒋锐拿着包坐在陈曦的旁边，陈曦一直等到他收拾完，才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非要坐我旁边，我给你很熟吗？”陈曦低声质问。
蒋锐略微委屈地看着她，“这个班里，好像除了你别的人我更不熟。”
“随便你。”陈曦冷冰冰的看向自己的作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没事别打扰我，我喜欢自己待着。”
蒋锐点点头，有些听话地拿起自己的作业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曦才微微侧头看向他英俊清爽的侧脸，结果刚巧和也扭过脸的蒋锐对上，蒋锐清润的眸子对他笑了笑。
陈曦赶紧移开脸，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陈曦内心不像自己表现的那么抗拒这个不请自来的新同桌，相反，她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她太害怕成为异类了。前几天换座位时，她才知道她的老同桌一声不吭的私下找班主任调整了位置。
当时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一边搬书换位一边闲聊，只有她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保持同一个姿势。
直到午休，她才把头趴下来，心中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当然，她的难过无人在意。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可她在和前同桌相处的时候，她们明明关系还不错的，可是…自己就这么招人讨厌吗？
在学生时代，独来独往有时候并非酷炫的象征，更多时候，它只是“人缘差”、“讨人嫌”最直白的证据。
陈曦和这个不请自来的新同桌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一个下午，陈曦专注于自己的书本，蒋锐也似乎沉浸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偶尔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再无交流。
但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那种被孤立、被无视的死寂，反而带着一种轻松的安静。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班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装着书包等待最后的冲刺。
“叮铃铃——”
陈曦动作迅速地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就准备像往常一样，独自汇入放学的人流。
然而，刚迈出一步，校服的衣角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住。
蒋锐起身，他的个子很高，几乎把她整个笼罩：“喂，昨天某人不是还忧心忡忡地说没了我撑腰，以后怎么办吗？”他压低声线：“你看，我们既然是同桌了，放学顺路一起走，不就没事了？”
陈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呵呵，别自恋了，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可惜她一向嘴比脑子快，讽刺的话语直接脱口而出。
蒋锐背起价格不菲的书包，“没关系，你不和我一起，我和你一起。”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陈曦还愣在原地。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懒洋洋的调侃：“走吧，陈大小姐。”
陈曦不自在地跟上：“你少拿我开涮，我家住哪儿你知道吗你就顺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路过三班的窗户口时，陈曦加快了步伐，仿佛一秒钟也不想待，蒋锐看在眼里，也默不作声地提快了速度。
直到挤过喧闹的校门，陈曦才闷闷地站在路边，与周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你…”他开口。
陈曦看着周围成群结队、打闹嬉笑的学生，一种烦躁涌上心头，连带着看他也格外不顺眼：“你可以走了，我们各走各的。”
“陈曦，一会儿我可以让司机给你送到公交站，你也能少走一会儿。”他说。
陈曦的余光扫过那些被家长接走、嘘寒问暖的同学，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你是不是当救世主当上瘾了？还是说你们省城来的阔少就喜欢拯救名声差的怪同学？”
夜风微微吹起蒋锐额前的碎发，他微微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陈曦，你对向你释放善意的人都这么抗拒吗？”
陈曦不想在校门口跟他拉扯，在外人眼里一男一女好像跟早恋的情侣闹分手一样。她径直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梧桐街道，停下来。
蒋锐与他保持着几步距离，准备聆听她的审判。
“首先，那群社会人不会天天闲着没事干在学校堵我，所以你以后没必要像个私人保镖一样跟着我。”她眼神复杂，“我也雇不起你这么贵的保镖。”
“第二，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满足什么拯救猎奇同学的成就感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我不需要。听到了吗？我说我不需要，不需要！”她语速加快，带着压抑的情绪。“不需要什么人像个救星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
“最后，你虽然是我的同桌，但是你随便什么时候离开都无所谓，我自己占一个桌子很爽。”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在路灯下的倒影，“我说完了，你自便吧。”
蒋锐始终认真的听着，听她的每一句话，揣摩她的每一个意思。其实他不是什么脾气好有耐心的人，可是他还是把她的记在了心里。
“我不是想当你的救星，”蒋锐缓缓开口，声音比刚刚低沉了些，“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
陈曦抬起头，还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
“至于昨天，如果真的冒犯到了你，你就当我看武侠小说英雄救美看多了脑子犯病了吧。”蒋锐轻轻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不过就算你今天这么说了，我还是会帮你，不是因为你说的什么满足成就感，而是我想帮你。”
陈曦脑子乱乱的，这人才和她认识多久了就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等下，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为什么非要帮我？”
蒋锐轻轻“啧”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陈曦，你能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恶意，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同样没有理由的善意呢？”
他往前凑了一步，有些欠揍的挑挑眉：“万一，我蒋锐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好少年呢？”
陈曦都快被他说动了，但过往冰冷的记忆再次浮现，她还是僵硬地摇摇头：“你不了解我…”
“跟了不了解你没关系。”蒋锐语气罕见地认真起来，“他们以多欺少，阴阳怪气，这本身就是错的。他们欺负你，是他们烂。而我选择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不该这样。就这么简单。”
他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睛，带着某种笃定：“换做是别人，被这样对待，我一样会站出来。”
树影摇晃，陈曦的怀疑也有些消散，不过她还是一副“无所谓你怎么说老娘不信”的样子往回走。
蒋锐再次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真的不让我送你？你的末班车快赶不上了。”
陈曦默默白了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在这里给你长篇大论。”
“好好好，都怪我。”蒋锐单肩背着书包，指了指那边路口停着的白色路虎，“走，上车。”
陈曦觉得这人还是没能理解自己刚刚的长篇大论，不过免责声明她已经说过了，这人非要招惹他，那她就不管了。
陈曦坐上车，单手撑着头望向窗外，蒋锐让司机换了首治愈舒缓的钢琴曲。
“怎么今天不听那什么嗨歌了？”陈曦瞥了他一眼。
蒋锐与她平静对视：“想听吗？想听给你放个最嗨的。”
陈曦：“不想听。”
“骗你的，不想听也放。”蒋锐嘴角勾起，“李叔，放个《Beat It》。”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They told him don't you ever come around here
……
So beat it, just beat it
陈曦本想继续看向窗外装忧郁美少女，结果这音乐实在过于火热，她默默看向用指节跟着节奏敲击膝盖的蒋锐。
“是挺嗨的。”她说。
“喜欢就好。”他回。
谈话间，车子已平稳抵达公交站附近。
“到了。”陈曦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夜风瞬间涌入。
“明天见，同桌。”蒋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曦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站牌，只低低回了两个字：“随便。”
蒋锐在车后视镜看着她穿着宽大校服在风中凌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写到凌晨。。。力竭了[化了]
垃圾小作家可以遇到心软的天使读者吗？(做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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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就要和你做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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