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程阳给我出来！”
三名肥壮的男子拎着木棍，甩着外八字，气势汹汹的走进公司大门，站在前台面前，冲着四处叫嚷。
“程阳呢！出来！还钱了！”
“自觉点的，乖乖滚出来！”
前台小哥被□□打扮的这三人制造出的阵仗，吓得楞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程阳的办公室在一条走廊的最里处，他听到外面的动静时，比听到自己订的外卖到了还神色自若。
无视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向他投来的八卦目光，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出去。
肥壮男子们看到走廊尽头出现的人影时，都向着走廊路口集中了过去，扬着手中的棍棒等着他们的羔羊过来。
程阳见到在前面等着他的三人后，依旧走的不紧不慢。这沉稳的气势看起来不像欠钱的人，更像他们老大。
为首的大金链子被程阳磨的没了耐心，两三步走到程阳面前，抓住他的衬衫衣领，使劲把他向着肥壮一号的方位拉了过去，程阳被他扯的向前踉跄了几步。
等在后面的肥壮一号抓着程阳衣领，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用手臂勒住了程阳的脖子，手腕抵在他喉咙处，让程阳被迫仰起了头。
“不自觉是不是？每次都要我们上门找是吧！”肥壮一号的另一只手拿着棍子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你以为你换个地儿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程阳被他勒住脖子，因为仰着头的关系，五官看着有些变形，但眼神里依然没有一丝惧色，他抬眼给肥壮一号示意了一个方位，艰难的发出声音：“旁边就是财务办公室。”
肥壮一号松开程阳的脑袋，一掌在他后背把他向着财务室的方位推了一把。
程阳只向前垮了一步就稳住了身形。他松了松被两人轮番扯了一把的衣领，抚平褶皱后打开财务室的办公室门，走了进去。
大金链子和肥壮一号紧跟在程阳身后走了进去，肥壮二号在最后面，一脸凶相的拿起手中的棍棒指着围观过来看热闹的同事们。
“拍什么拍！看什么看！老子手里这棍子可没长眼睛。”
“他在你们这儿还有多少工资没领？一分不少的都给我拿出来！”大金链子指着程阳对财务大姐说。“现金！”
“这……我……”大姐见这两人，就像遇到了抢劫犯似的，吓得发抖。程阳工资能不能给，她也做不了主。这会儿站在原地拿钱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踌躇的四处张望。
“给他。”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肥壮二号身边挤进财务室，一脸不爽的对财务大姐下达了指令。
大姐得到老板的同意后，连忙填好收据递出来给程阳签字。
程阳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笔一划的在收据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财务大姐有零有整的递了一叠现金出来，刚一伸手出来，手里的现金就被大金链子一把抢了过去。
他拿着钱在程阳脸上拍了拍，“你自觉点能有今天这出吗？”
“走。”
随着大金链子的一声令下，肥壮三人组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公司大门。
程阳还留在财务室里，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以后，老板率先开了口。
“小程啊，今天这情况，你看也确实给公司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老板话是说的委婉，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还有商量余地的样子。
程阳对这儿也没什么留恋，直接开口打断了老板的话。
“行。我走！不过递辞职书之前先把我之前做完的项目提成结一下吧。”
程阳双手揣在兜里，凝视着老板。
他们公司是外包做游戏的，接一个项目能拿到的提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按说这些人在公司这么闹了一通，程阳也算给公司造成了损失，差不多点的互相抵消也就算了。但他这老板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平时为了克扣员工福利就骚操作不断，现在都要分道扬镳了，程阳也没必要跟他再讲体面。
“你这个月都还没完，刚才那些人，把你工资领走，已经是不合规矩……”老板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那三个壮汉的影响，这会儿看着程阳也感觉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没做完的项目提成我不拿，我要的是上个已经做完了的项目，你压着没发的。”程阳沉着声音打断了老板的话。
“刚……”
“他们刚刚只拿了工资！”老板还想挣扎，刚发出声音就被程阳爆呵的声音打断了。“我说的是绩效！绩效！”
程阳本来就留着个寸头，这会儿脸色一冷，比刚才那三人都还让人觉得狠戾。
“给他给他。”老板不耐烦的说完后，转身离开了财务室。
果然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程阳流转了好几个科室，签了一堆文件后，拎着一小袋私人物品离开了公司。
这是他近两年来，被辞退的第七个工作。
从他做第一份工作起，就隔三差五的被这几个要债的来搅事儿。
第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程阳还以为他们找错人了。最后闹了一通之后，还是他们当场拨通了自己爸妈的电话，他才从要电话里知道这钱是自己爸妈借的。
当时电话那头的人说：“厂里的资金出了点问题，你作为我儿子，就父债子偿了吧。”
这话说的程阳只想笑。活了24年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爸爸的。
自从第一次让他们要到钱之后，这样的生活就成了常态。程阳每次因为他们被迫换完工作不出三个月，他们就能又找上门来。像今天这样，闹上一场。
他们也不怕以后程阳找不到工作了没人还他们钱似的。每次都对这种盛大的场面乐此不疲。
程阳不是没想过拒绝和反抗，但是他有弱点，有想要守护的人。在找到解决方案之前，他只能任他们这么闹。
这之后程阳也知道他大概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所以也不会放很多私人物品在公司里。现在他拎回去的袋儿里就一个水杯、一包抽纸、一根手机充电线。
装东西的透明塑料袋还是对面同事给的。他拎着这个皱皱巴巴的袋子走在街上，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忙碌的工作突然停滞下来，有些空虚。然后看着街道上在工作日的下午悠闲散步的人，又有些茫然。这些年里他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但最终的收获连个塑料袋都填不满。
矫情。
进地铁站的时候，程阳把东西都拿出来塞衣服兜里，然后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
程阳现在租住在一个老小区里。这儿住的大多都是退休老人，周围设施完善，环境静怡，价格便宜，离前公司还近，也就2个站的距离。
程阳住三楼，他刚走到二层半的时候看见仍在他家门口的烟头，连忙大步跨完剩下的半层楼梯，站在自己门前看见锁孔周围划痕的时候，程阳就知道有人来撬过门了。不用猜也能知道是那三人去公司找他之前干的。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程阳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试着转了转。
还好锁还能用。
这套房子，是个40平左右的大开间，一进门就能看完全屋除了厕所以外的所有地儿。不大的屋子原本是被程阳收拾的干净整洁，这会儿却是一片狼籍。
又得搬家了。
那三人来不来程阳住的地方翻箱倒柜也是看心情。之前来的那一两次里能明显看出来他们主要就是在可能放财物的地方翻找，估计也是因为每次都翻不到什么东西，所以今天连杯子都被砸了两个。
程阳没在家里放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检查丢了些什么。但他看着家里仿佛龙卷风过境的样子，十分暴躁。
操！
骂归骂，发泄完后屋子该收拾的，还得收拾。程阳受不了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把家里全部打扫干净后，都还没到平时的下班时间。
程阳坐在椅子上消汗，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生活。找工作和租房子他都算是熟手，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事儿。就是随着简历上越来越多的前公司，让他能找的企业也越来越差。
他在家里环视了一圈儿，想到要搬家还挺舍不得的，要想再找到这么清净的地方可就不容易了。
程阳拿起手机打开了租房软件，按照老习惯开始查看CBD附近的租房信息。
手指漫无目的的滑动几下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然后退出软件，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对方电话接的很快。程阳都还有些没回过神，听筒里就传来了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没呢，在办公室坐久了，出来溜达会儿。”程阳有些心虚，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跟平常一样轻松自然。
“噢、那是不能一直坐着。”外婆顿了顿，“之前隔壁床那个张婶儿的侄儿也是跟你一样坐办公室的，成天坐着，都腰间盘突出了。”
“他年纪比我还小吧？”
“可不是嘛。”伴随着话音的还有喘粗气的声儿。
“你在干嘛呢？”程阳着急的问。
对面没说话，但程阳能听到走路和放东西的声音。
“就浇点花，没干啥。”
“李姨呢？没帮着你点儿？”
“人家要做饭要打扫卫生的，我这点儿事儿叫人家干嘛，又不是躺床上瘫痪了。”外婆像干坏事儿被人逮住似的，说的又凶又快。她缓了口气儿又继续说：“行了，你上班也别偷懒太久了。我挂了啊。”
程阳还没来及说点什么，对面就已经把电话撂了。
他看着手机无奈的笑了笑，这老太太要强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晚上程阳想出去吃饭。
现在不出门的话，再过会儿就能闻到从四处飘进来的饭菜香。今天这种情况，他再一个人躺在床上闻这味儿的话，会感觉自己很孤寂。
程阳起身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平时上班的时候都是非常单一的衬衫加西裤，私底下就不会这么穿了。他衣柜里有皮衣皮裤、破洞的牛仔、亮色的外套……没有固定的风格，却还都能让他搭出自己的味道。
秋老虎刚抖玩最后的威风，夜晚开始能感觉到寒意。程阳把双手揣在橙色的外套兜里，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这个城市的CBD算是在老城和新城的交界处，程阳也住在这儿附近，平常他都会往新城走，那边比较繁华，有各种商城和步行街，想吃什么都能找到。不过今天他想去老城看看，繁华的地方太吵闹了。
慢悠悠的走了1个多小时后，不知不觉的到了老城这片儿传说中最乱的一个街区。
他很少来这里。以前听办公室里的同事说这儿出过命案，治安也没人管，经常有人打打杀杀的。
但这会儿程阳站在这里，看着周围除了基础设施差一点，其他地方也没觉得和别的地儿有什么不同，走在街上的人都各忙着各的，也没有他想象中蹲在街边抽着烟，对来往的女生吹口哨的人。
程阳准备就在这儿随便找点吃的，他边走边四处看着周围的店铺，头转到左边的时候，他看到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巷子很短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家店铺，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处的拐角。店铺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照亮了整条巷子，程阳抬头看到了店铺在靠近巷子口的这一侧竖着悬挂着招牌。
【姗姗来迟】？
霓虹灯拼成的几个字在有灯牌上规律的闪着。
咖啡店？精品店？或者……花店？
程阳看不出来。不过能肯定的是这里和外面大街上只刷大白墙的商铺都不一样。
好奇涌上心头。
程阳走了过去，站在外面从玻璃窗往里看进去，能看到背朝大街的墙面上是一整排的酒柜和长长的一个吧台。
店里的装修应该算个复古风。暖黄色的的灯光加上各种木质的桌椅柜架给人一种充满了老故事的寂寥感。店铺里面挺大的，看着有个三四间铺面的大小，不过整个店面只在最里处留了一扇普通大小的拱形小门。
酒吧？还是小酒馆？
还是酒馆吧，酒吧这两字儿跟这个地方比起来，显得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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