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初打开车窗，小山雀就飞到窗外盘旋引路。
陆九玥放慢车速，跟着山雀在公路上缓缓行进。
“太好玩了这鸟，跟无人机似的。”吴春雷出发前还在质疑林南初和陆九玥的精神状态，现在盯着神奇的山雀移不开眼。
小山雀带着三人在A市环城高架上兜了好几圈，进了市区。花了整个下午，最终停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宅院外。
“这好像是…周家老宅。”陆九玥说，“青团绕着宅子转三圈了，意思是被砍的茶树可能在这里吗？”
吴春雷看着这黄金地段的独栋中式宅院：“周家，不会是最近新闻里说的周氏集团吧。”
“什么新闻？”林南初问。
“我们清远山里也没有这么闭塞吧，你多久没刷手机看电视了？”吴春雷很是吃惊。
“大半个月了。”林南初顿觉，从跌落山崖、昏迷到忙着做任务、考试，这些日子都快和社会时事脱节了。
“周氏集团董事长周鹤鸣的案子上周刚宣判，人已经进去了。”陆九玥介绍道，“十五年前轰动全市的建筑工地坍塌事故，主因工程材料不合格，当年周鹤鸣找了替罪羊，现在那位顶罪者的儿子替父翻案了。”
“这宅子是周鹤鸣的？”林南初问。
“也不全是。宅子是周老爷子的，老爷子病逝以后，宅子写给了周鹤鸣和周鹤年两兄弟。”陆九玥说，“宅子有东门和北门两个门，我去另一边看看守卫多不多。”
“陆记者，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业务很熟练嘛。”吴春雷感叹道。
陆九玥挥挥手：“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来拜过几次年，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
见两人呆愣住，陆九玥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熟。我哥才熟，他小时候天天来这里玩，周老爷子的大孙子周楚阳是我哥的死党。因为周鹤鸣不管儿子，周楚阳是老爷子带大的。”
周楚阳，林南初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大学时。
向赵沐表白后不久，他看到学校论坛上挂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一辆蓝色超跑来校门口接赵沐。论坛里都说车里是赵沐的男朋友，A市头号花花公子，周氏集团的继承人周楚阳。
吴春雷放眼望向宅院外的林荫道：“门口停了这么多车，里面是有什么活动吗？”
林南初看着那些锃亮的豪车，突然发现了一辆熟悉的六轮越野，在其中显得粗犷又气派。那好像是陆九霄的车。
“那是我哥最常开的车！难道我哥也在里面吗？”陆九玥几乎同时注意到了那辆车。
“你哥是陆九霄？”林南初之前压根没联想到两人名字的相近之处。
陆九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刚结识的校友。”
陆九玥已经停好车熄了火：“走吧，进去看看。”
“这么贸然闯进去可以吗？”吴春雷只知道，这些人家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你在门口放哨，我和林南初进去。”陆九玥把车钥匙丢给吴春雷，“要是他们一会儿放狗咬我们，记得救我们上车。”
“放狗？”林南初问。
“嗯。现在估计是周鹤年掌事了。这位鹤年老叔有一只很大很吓人的护卫犬。”陆九玥抄上自己的摄像机。
林南初看这炮弹一样的摄像机和陆九玥视死如归的架势，仿佛是去战斗的：“陆大记者，你冷静一下，我们不闹事、不打架，先暗中调查怎么样？何况我们这样是一定会被门卫拦下的。”
“我只要自报家门就行，我想想，怎么让你也混进去呢？”陆九玥心生一计，从后备箱翻出一件宽大的道袍，丢给林南初，“这是我行走江湖、以道会友的时候穿的，借你穿穿，我就说你是我带来祈福的道士。”
林南初抖开道袍，胸口印着个小图标和“三清易学文化协会”的小字。“这样不会更快被赶出来吗？”林南初问。
“不会，周家人很讲究风水，我带道士进去他们肯定欢迎。”陆九玥语气轻松，“放心。再加上我哥在的话，他有很多保镖，保护我没什么问题。”
“很多保镖……”上山挖笋的时候，可没见过他带什么保镖啊。
-
周家老宅的庭院里，宾客觥筹交错，热闹氛围完全不像前任掌事人刚入狱。
今天，周鹤年特意回老宅举办五十岁寿辰。
一棵苍劲的古茶树被精心修剪成盆景，摆放在庭院东角，众人围着它啧啧称奇。
陆九霄坐在席间，冷着一张脸自顾自玩手机，没有上前去凑热闹。
旁边的周楚阳也留在席上，扫了一眼陆九霄：“原来你没关闭朋友圈功能啊。”
陆九霄没有搭理他，手机屏幕停留在小学弟今天早上发的山间风景照，配字是【闭关结束，来看看我的地。大家觉得种什么果树好？】
陆九霄评论：【桃树】
“我去，这个蟠桃蛋糕里竟然有真桃子，帮我解决一下。”周楚阳放下叉子，把自己面前放蛋糕的小盘推给陆九霄。
陆九霄蹙眉嫌弃：“吃成这样给我？”
“我还没下嘴呢。你不是最爱吃桃子吗？”周楚阳说，“周鹤年这老登，知道我吃桃过敏想谋害我的吧。”
“你叔一把年纪，应该不走这种小学生脑回路。”陆九霄把蛋糕放在一边。他身后一位保镖很快就上前撤走了盘子，走到院子里的垃圾桶边。
“喂，让让。”保镖大哥对着垃圾桶边的赵沐说。
赵沐穿着一身西服，却因为看茶树的宾客太多，周鹤年在前排最中间，他这样的小人物已经被挤到最后排的垃圾桶边。
这个保镖戴着红框墨镜，把写着寿字的蟠桃蛋糕切片倒进了垃圾桶。赵沐看得目瞪口呆。
他最近作为一个豪华律师团的镶边成员帮周家打了官司，才有机会收到请柬。这个人却在周鹤年的寿宴上把他的寿糕扔进了垃圾桶。
周鹤年突然望着这边，显然是看到了保镖的举动。只见周鹤年脸上毫无愠色，只走出赏树的人群，回到主桌。
主桌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陆九霄和侄子周楚阳，其余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客人。
周鹤年笑着给陆九霄提了杯酒：“贤侄，难得你抽时间来给我祝寿。”
陆九霄把酒杯低低地拿起，往前送了两厘米又收回，便算碰过杯了，随即抿了一口酒，送了一句“祝周叔，松鹤延年。”
周鹤年慈眉笑起来，桌上有人夸起那茶树，周鹤年的神情更加得意了：“我找人相看了不少树，最后从山里请来这株百年古茶树，有灵性的。”
陆九霄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周围几个人连带周鹤年都跟着起身。陆九霄走去茶树边，周鹤年便也陪同过去。
赵沐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周鹤年边上，朝他恭维地笑笑。
陆九霄摸上树干和稀疏的茶叶，叶子明显是故意剌掉的。
他又蹲下，用手扒开些泥土，没有根系，是砍了根移植来的，根本活不了。灌木茶树能长百年不易，本应该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可惜了。
旁边有一客人问道：“鹤年老弟，这树叶子倒是不多，老茶树是不是不太好种？”
立刻有个年轻人圆场道：“王总，我看着这好像日式枯山水的造景风格，讲究静雅，您看这枝干走势，是不是很有禅意？”
周鹤年满意地拍拍年轻人的背：“王哥，这小子是我们公司的建筑师。专业的是不一样，我只能讲出这样看着挺好看的，他这么一说，听起来就高档了。”
众人哈哈笑起来。
赵沐立刻抓住机会附和道：“周总眼光独到，这树放在庭院，一定招财纳福。”
“招祸还差不多。”一道正气凛然的声音划破庭院里的一团和气。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立在庭院入口。他穿着靛青道袍，脸庞被月光照得清亮，眼尾微垂，透着几分稚气未脱，又夹杂几分古板正经。
赵沐差点没认出来林南初，但认出后他可不敢在这里表现自己和“不速之客”认识。
“这位小道长是...？”周鹤年眯眼看过来。
陆九玥赶忙上前：“周叔叔，这位是我朋友林道长。很厉害的风水师！今天本来想引荐给您，顺便给您贺寿。”
陆九玥扯了扯林南初衣袖，小声说：“不是你劝我不闹事的吗？怎么自己先蹦出来了？”
陆九霄脸色微微一沉。周楚阳走过来小声问道：“你妹妹怎么来了？你把这大小姐喊来的？”
“不知道。”陆九霄简短回答，却只盯着林南初。最令他意外的是林南初的出现，难道这株茶树真的是清远上被砍的老茶树？
也许是因为山神的力量，林南初一进庭院就可以感受到茶树微弱的气息。这株老茶树从枝干深处传来呜咽，那是一种被生生斩断与地脉连结后，精魄正在缓慢消散的痛楚。
茶树虬曲的枝干在系统画面中浮现出虚影，原本深扎岩土的身躯如今被囿于方寸陶盆，每一道被利刃切断的断面都在渗出淡青色的灵光。
林南初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动，他大步走向古茶树，轻抚树干。
“山神大人……”老茶树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正向他求救，微弱的悲泣声只有林南初能听见，“求您…带我回家……”
林南初死死盯着周鹤年，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陆九霄。他大声说道：“茶树要避免阳光直射，最好生长在有高大林木遮蔽的环境中?，《茶经》中称这样的环境为阴林。这棵茶树就长在阴林，属阴木。断根取来，属无根之木。移植家中，主家宅不宁，破财伤身。”
话毕，满座哗然。
周鹤年笑容僵住：“胡说八道！”
[忠言逆耳，小友何必犯他忌讳？]小山的声音响起。
林南初心下回道：“我想把树带走。”
[树根树干分离多日，回天乏术。这树死局已定，带走也是无用。况且周鹤年此树植法，并非盆栽赏玩这样简单。我劝小友还是逃跑要紧。]小山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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