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盆栽赏玩？那这树有什么用？”林南初问道。
[此局名为“锁木阵”。]小山的声音凝重，[宅院东方是长子之位，此处种无根古木，是以阴木镇阳位。树困陶盆，兄陷囹圄。待到树死，周鹤鸣在狱中恐遭横祸或伤病缠身。]
林南初听得毛骨悚然：“真的这么玄乎？”
[小友切记，身为山神，天机看破不说破。否则罚薪千钱。]
“扣工资？！那我刚才说的那些……”
[你刚才说的那些小儿科，换九玥小友也能讲出一二。算不得天机。]
宾客窸窣议论的混乱中，陆九玥拿起摄像机对着茶树拍起来。
周鹤年皱眉看向她，她立刻扬起明媚笑容：“周叔，这树太漂亮了，我职业病犯了，拍着玩玩。”
管家过来挡在了陆九玥的镜头前，肥头大脸距离近得逼人，陆九玥下意识后退一步。青石板高低不平，苔藓散布，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往斜后方跌去。
“小心！”林南初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肘，将她拽回。
但她另一只手拿的摄像机撞上旁边的假山，镜头前的UV镜“啪嗒”一声碎裂。
管家见状，立刻躬身退开半步："陆小姐抱歉，请您不要再拍了。”
陆九玥瞥了眼周鹤年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眼陆九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张冷脸，悻悻收起相机。手指在关机键上重重一拨，像是要把不满全摁进这一声脆响里。
周鹤年朝管家一挥手：“送这个道士离开。”
“周总如果一定要留着这棵树，”林南初追问道，“能告诉我怎么联系上卖你茶树的商贩吗？”
“送客。”周鹤年厉声说。管家已经牵来了一只体格彪悍的狼青犬。
那大狗的毛色青灰，模样几分像山里的野狼。肩高近七十公分，粗壮的脖颈上戴着项圈，走动时肌腱在皮下滚动，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
林南初本能地退后了两步，抬眼对上陆九霄的目光。
和在山上独处时平易近人的模样不同，此刻的陆九霄，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周身都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的目光里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倨傲，就像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喧嚣，半分情绪都吝于施舍。
管家牵着狗，没好气地对身后一位跟班说道：“去查查今天大门谁负责的，明天别来上班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陆九玥剜了管家一记眼刀：“狗眼看人低的，你骂谁呢？”
“哎哟，当然不是说陆小姐您了。”管家后知后觉刚才的话不妥，拍拍狗的背，给狗指了指林南初。
陆九玥见状，拉住林南初，赶忙认怂：“周叔叔，我把他带走，扫了大家的兴，抱歉抱歉。”
周鹤年站在原地，沉着脸看林南初。
林南初不甘心地望了那茶树一眼，又不敢和护卫犬对视，只余光扫了大狗一眼，最终决定撤退。保命要紧！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护卫犬竟然挣脱了管家牵的绳索，向林南初飞奔而来。
林南初的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猛地揪紧。
就在认为自己要被护卫犬扑倒咬死时，四个保镖先扑了过来，一齐把猛犬按在了地上。
林南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有余悸看向猛犬。那只大狗此刻也睁大一对三角眼凝视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大狗眼里不是被制服的凶悍反抗，反倒…有些委屈？
“怎么不牵好狗。”周鹤年不痛不痒数落了一句。管家跑上前，重新拉住了那绳索。
四个保镖慢慢放开狗，有三名退回了庭院的各个角落，一名退回了陆九霄身后。
陆九霄全程没有说话，倒是周楚阳漫不经心说道：“二叔，怎么说人家小道长也是好心提醒，你放狗咬人，要是真咬死了，是想去牢里陪我爸吗？”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年纪大的看着周楚阳直摇头。其中一位长辈模样的老头直言：“楚阳，你爸才进去几天，你说话就这么不着调。”
周楚阳撇撇嘴：“雇了全国各地那么多大律师一起掰扯，人还是进去了。说明我爸进去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花了不少律师费，够意思了。”
那老头继续一副训导姿态：“你花了不少律师费？那么多律师都是你二叔辛辛苦苦从各地请来的，钱也是他花的。”
周楚阳笑着说：“你要跟我讨论这个，那我就有得说了。我二叔现在花的都是集团的钱，集团的钱大部分是我爸的钱，我爸这辈子都得在牢里过，他的钱花不掉，终归还是我的钱……”
“够了。”周鹤年沉声打断，“你要是能收收心，管好这么大的家业，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走了。”陆九霄意兴阑珊说道，然后旁若无人地往庭院出口走。
经过管家牵着的那只狗时，他停下脚步，蹲下来凑近和狗对视：“这狗……”
管家紧了紧狗绳，手心全是汗，要是这次没拉住，咬到陆家这位不好惹的，他被扔去喂狗都说不定。
“这狗周叔舍得卖吗？”陆九霄问。
“不好意思贤侄，这狗我养了很多年，养出感情了。”周鹤年说，“要是你喜欢这个品种的狼青，我再托人帮你去挑一条好的。要去北方买。”
“算了。那这条呢？”陆九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管家。
“这……”周鹤年笑得眼角堆起层层皱纹，“这管家也跟了我很多年，但要是贤侄实在想雇他……”
“我开玩笑的。太老了，不中用。”陆九霄面不改色。说“太老了”时，目光转向周鹤年，眸色晦暗不明。
周鹤年在原地干笑。
林南初和陆九玥溜到庭院出口的月洞门外，林南初怯怯问道：“为什么周鹤年好像很怕你哥，但一点也不怕你？”
陆九玥微笑：“你礼貌吗？”
“绝对没有拉踩你的意思。”
陆九玥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其实他们怕我哥，也不全是因为忌惮陆家，主要还是对个人。”
“对个人？”
“我哥刚接手爸给他的几家公司时，生意场上给他使绊子的人挺多。但明里暗里给我哥下过套的那些人，没过多久都破产了。”
林南初点点头：“说明学长做生意很厉害！”
陆九玥不置可否，只继续说：“不只是钱的事儿。曾经有个厂长欠了很多赌债，我哥停了给他的订单后算是绝了他生路，他发疯把我哥的刹车片撬了。”
“后来呢？”
陆九玥欲言又止：“我不讲他八卦了。我的相机都是他赞助的，他人超好的。”
“他有受伤吗？”
陆九玥凑近小声说：“车撞树上受了点轻伤，但是那个厂长没过几天被车撞死了。”
林南初闭上嘴不接话了。
“当然不是我哥干的！”陆九玥说，“只是有些人觉得是他打击报复。”
“我相信学长的人品。”虽然接触不多，但林南初很难想象陆九霄会做出这种事。
“说来偏偏凑巧。还有次一个坏老头儿，因为周楚阳男女不忌，就造谣我哥也是gay。结果那老头儿没过几天就猝死在了情人床上，还是个男小情儿，老婆孩子一顿闹，那阵子可热闹了。”
“所以你哥是gay吗？”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得罪他的都没好下场。反正现在A市不论大王小王，都不敢再惹我哥了。”
“哦，那他应该不是gay吧。”林南初自言自语，“看着完全不像。”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哪知道他喜欢男的女的。他那么自恋，应该谁都看不上吧。”陆九玥看到陆九霄带着四名保镖向庭院出口走来，就停下来等他。
陆九霄一行走到月洞门边，外面两个方向的回廊里又聚过来五个戴墨镜的保镖。
一共九名保镖的墨镜外框五颜六色的，各不相同。
陆九霄过来时，陆九玥好奇地问：“墨镜是你给他们定制的吗？”
陆九霄无视了陆九玥的无聊问题，只继续往周宅大门走：“这么晚了，还回镇里吗？”
林南初听完才发现陆九霄是在和自己说话：“哦哦，学长，我……坐地铁去汽车西站，应该能搭上末班车去镇里。”
“那送你去汽车西站。”陆九霄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我们还有一个小伙伴，在外面放哨。”林南初说，“可以把他捎上吗，他也要回清远县。”
“不认识。”陆九霄说。
三人出了周家宅子，陆九玥朝站在车边的吴春雷招招手，又朝停在车顶的小山雀招招手。
“那个就是。”陆九玥说。
“位子不够了，你带来的人自己解决。”陆九霄径直走到自己的越野车边，戴橙色墨镜的保镖拿出车钥匙按了按。
“你车那么大，多带一个人怎么了？”陆九玥说。
“保镖多，坐不下了。”陆九霄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林南初自觉地走到了副驾驶边。
“您自己开车吗？”橙墨镜保镖诧异地问，因为老板的车一般是他开的。
“哦，你打车回家吧，给你报销。”陆九霄说。
陆九霄、林南初和两位保镖上了那辆越野车。林南初往车后座一回头，墨镜镜框一红一黄的两位大哥坐得笔挺，面无表情。
另四个保镖上了另一辆小轿车，还有两个保镖各自骑上了一辆摩托车开路。
橙墨镜保镖则被留下了，和陆九玥面面相觑。
“莫名其妙！所以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保镖啊！”陆九玥浅浅咆哮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走吧春雷，送你去哪里你方便回家。”
“现在出发到山脚的镇头上都半夜了，也没法上山。我去市里朋友地方住一晚吧。”吴春雷说，“可以麻烦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吗？”
“好的，不用谢。”陆九玥抬头环顾。
“你在找什么？”吴春雷问。
“青团呢？”
“它是不是跟着那辆越野车走了？”吴春雷指着前方小山雀扑腾的身影。直到陆九霄的车屁股消失在道路岔口，小山雀也跟着拐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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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玥把车开出几米后，就被散场的宾客堵得行进缓慢。她看到周楚阳从车窗外走过，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陆大小姐，今天好酷。”周楚阳蹲下来，在车窗外探探脑袋。
“什么时候答应接受我采访，什么时候再和我说话，谢谢。”陆九玥说。
“你采访我们输官司的干什么，应该去采访赢了的那位沈大律师，经营多年替父沉冤得雪，很有爆点啊。”周楚阳说。
“哇，你真看得起我，现在多少记者把沈砚秋的事务所门槛都要踏烂了。我哪排得上号。”陆九玥说。
“那我帮不了你，祝你好运吧。”周楚阳笑着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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