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逸宁你——”沈珏颇有点咬牙切齿,“唔”一声捂着被撞痛的额角,险险吞下本来要冲出口的话,改问,“你是不是又长胖了?”被迫接受重重一击啊。
少年立刻捧捧自己的脸,为自己辩解:“呸!我哪有?你胡说!”
“痛死了,起来。”沈珏不和他争,推他。
封逸宁爬起来拍拍手,再拉起沈珏,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他进屋子,拖长了声音边走边哭:“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定了亲?你定亲了我怎么办?你就这么狠心地抛弃我,你不要我了吗沈灵泽?我好难过。难道我们十五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微不足道?那我们一起看过的春宫图算什么?我们……”
沈珏头疼地在案几后坐下,让示文点了灯后下去:“我记得从未说过我是断袖,我并不喜欢男子。”
“其次,那些春宫是你强拉着我看的。”
“你我之间只是朋友,感情也只是友情,封公子别想偏。”
封逸宁才不管,爬过来抱着他蹭,晃他:“不嘛不嘛,你不要娶妻好不好?你跟我在一起。”
沈珏被他蹭出一身鸡皮疙瘩,按住他的头,警觉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你再闹,我可要让踏风把你丢出去了,让你以后连沈府的门槛都摸不到。”
“这么晚,你不回家,在我这做什么?”
封逸宁摇着扇子挤着沈珏坐,“嘿嘿”笑道:“我娘才不管我呢。她知道我来找你,巴不得我住你家里和你多多接触,见贤思齐一下。”说着说着,他又委屈起来,泫然欲泣地控诉沈珏,“哪怕做不了姘头花前月下,一时贪欢,作为你最好的兄弟,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你定亲了,还把我一个人撂在这空屋子那么久,你,你的良心叫狗叼走了?”
沈珏先让暗卫出来,再亲自沏杯茶塞到封逸宁手里,无奈:“沈某知错,来年喜酒叫封公子多喝两杯赔罪可好?”
“呸,谁要你那喜酒。”封逸宁半怨半怒地斥他,饮下茶合上扇子挑沈珏下巴,伸手去揽他的腰,笑嘻嘻的,“小灵泽赏我一晚,我就不计较了。”
“……”沈珏忙不迭推开他,拒绝得无比坚定:“封公子,再说一次,沈某没有龙阳之好。”
这样的话封逸宁耳朵早听出茧子了。他知道沈珏要办正事,也不再闹,小声嘟囔一句“迟早让你有”,起身在沈珏屋子里东看看西翻翻地乱晃。
“属下失职,将秦晚舟身边那名暗卫跟丢了。”烛大昏黄,乘月半隐于黑暗中,跪在前面请罪。
沈珏指尖敲了敲案面,抬眼:“跟丢了?”竟能甩开乘月么?乘月虽不以轻功见长,但也算不得平常,这个暗卫年纪小小的,实力倒是不容小觑,不禁令人好奇他的身份。沈珏沉吟片刻,展纸研墨,从笔架上取下笔:“多大的人,反叫一个小孩子甩开了,羞不羞?禀报完了,自己去找云生领罚。”
他话是这么说,却没有太多责备的意味,更多的是调侃。乘月红了红脸,谢恩起身。
“那暗卫往城北方向去,戌时正一刻转进红芳楼便不见了踪影。”
“城北?”沈珏勾画的手一停。他记得城北近红芳楼处有宣王府,晋玉府,林家,常家……红芳楼,会是谁野心勃勃,妄图将这小狼收束圈养?
画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笔吹吹墨,唤过乘月:“你可认得这个图腾?”
乘月凑过来一看,几乎是想都没想地立刻答:“临沂肖家的家徽,当年叱咤江湖的名门正派,以掠风度澜步和雪夜归剑法闻名,八年前逐渐隐没了,再不见踪迹。”
纸上图腾似风雪侵压飞旋,翩翩轻盈,也如刃含锋,正是那暗卫耳根后的刺青纹样。不怪沈珏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江南钟肖江北沈,同为大族,那肖家家主原与沈老将军沈长策就是他爷爷有着几分交情,与沈昀成也是点头之交,偶尔年节时两家会有书信贺礼往来。只不想转眼便是八年,再听闻时已是故人无音,红尘杳迹。
“掠风度澜步,你见过吗?”
“主子,八年前我才十一岁,还在明幽轩未曾出师。不过据记载掠风度澜步是肖家先祖在湖中亭饮酒宿醉时悟得,以快著称,如风掠叶,度水无澜,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家里年长些的或许见过。”
正说着,又一黑影悄然落下,得了沈珏应准后禀报道:“主子,戌时正二刻有人进入宣王府,亥时出来,往城东一处茅舍去了,秦晚舟就住那。今晨辰时正三刻,主子和秦晚舟相遇于安乐坊,宣王和一穿黑斗篷的年轻男子就在一旁的茶缘楼上,之后前往锦江参与游江宴。申时一刻游江时皇帝突然落水,场面混乱,宣王与黑斗篷没有动作,但未见秦晚舟身影。救起后陛下昏迷,送回宫中,黑斗篷在宫外马车上守候,宣王入宫探视,申时正三刻出宫回府,再没出来。”
沈珏等他禀报完,又问:“你见过掠风度澜步吗?”伴雨有二十四岁,最初是跟在他爹身边的,四年前才调作他的暗卫,或许见过肖家人。
伴雨一愣,不知道沈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何其聪明,很快反应过来:“九年前肖家遣二公子送来年节礼,有幸与其比过两次武。主子一提,我倒是想起来,那从宣王府出来的人的轻功确与掠风度澜步有几分像。主子的意思是……”
毋庸置疑,秦晚舟背后的人是宣王端木寞,他那名暗卫是宣王给的,原是肖家人,用以在秦晚舟和宣王之间传递消息,替秦晚舟办事,可能同时还监视着秦晚舟,以防其生出异心。
只是,肖家一个江湖门派,与宣王什么关系?消失的肖家人为什么会给宣王办事?秦晚舟投靠宣王,是为了得到什么?今日陛下的落水,是否与他们有关?那个黑斗篷又是谁?
疑问重重,如云雾岚烟笼罩萦徊,叫人看不分明。这貌似平静安宁的表皮底下,到底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诡谲云涌?
“陛下是怎么落水的?”
“属下盯着宣王的动静,未曾注意。据说是船匠的疏忽 ,导致船只栏杆腐朽,陛下凭栏远眺,不慎落水。恰水下有急流将陛下卷走,是老爷带人顺流寻找才救起。之后又吵吵嚷嚷地说陛下遗失了一枚重要的玉佩,又命人各处搜寻。”
真是一场格外完美的意外,若是为了杀死端木嵘取而代之,那确实愚蠢,哪怕没了端木嵘,近者有先帝嫡长子晋王端木岚,远还有武帝小儿子静南王端木寥,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端木寞登堂入室。况且有沈昀成在,端木嵘不可能真的出事。
但如果本来目的就不在此,而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呢?新科状元郎,再以救驾之大功锦上添花,若成了,幸运的话入朝便可任七品甚至六品官职,还能获得今上的好感。当真是一条高调又松快的捷径。
只是意外的是,秦晚舟似乎并未选择成为这一条捷径上的主角,他拒绝了宣王为他铺的路。无疑,他是在挑开这貌合神离的从属关系的第一块遮掩的轻纱,暗示自己的独立与野心。
沈珏无意识地摸了摸掩在宽袖下的手腕,拨得红色编织绳上的银铃摇出细碎轻微的声响,几不可闻。
果然还是那个“傲慢”的小狼啊。
“主子,要不要查那个黑斗篷?”伴雨问。
都不过棋子而已,用完了自然就废了处理了,有什么调查的价值?他秦晚舟的事,自己何必管那么多呢?沈珏正欲说“不必”,四处溜达的封逸宁突然凑过来:“黑斗篷?我知道啊。”
屋内几个人同时看向他,封逸宁两手一摊神色如常:“封家三公子,封远毕嘛。”
倒是令人没想到的。今上母族封氏,封远毕一个封家家主的儿子,不帮表亲,反和外人联合起来有所谋求。
“这我哪知道?我不过旁支子弟,他们主支整什么幺蛾子我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没立场插手。”他倏而话锋一转,笑,“不过小灵泽若肯像小时那般唤我一声哥哥,我便愿深入虎穴,为你探听探听。”
小时候的沈珏别提多乖了,逢人就哥哥姐姐地喊,那叫一个嘴甜,软乎乎白嫩嫩的像个奶团子,招人喜欢的紧。长大了成了翩翩公子,就变得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小姐”的,显得格外疏冷,封逸宁心都要碎了。
“封公子,”沈珏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亥时了。”
大晚上的做什么白日梦。
用过晚膳后把封逸宁赶去偏房睡觉,沈珏简单洗漱下,估摸着沈昀成今晚回不来了,遂唤南悬关门落了锁。
外面起了风,吹得院内的花木“沙沙”作响,枝梢檐角摇晃的铃铛“叮叮当当”的,春夜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润了屋瓦台阶。
沈珏披着衣服心情很好地站在窗边听了会儿,才合上窗回屋,坐在床上清理袖袋荷包里的杂物。忽地,他摸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疑惑地拿出来。
是一个叠好的小纸团,沈珏确定它不是自己的。思索着今天遇到过的人,他展开纸团,借着一豆烛光看清上面的字迹:
灵山初雨中,
泽上泛舟行。
一旁还画了只眯着眼趴在地上的小狐狸,惬意地摇动毛茸茸地蓬松尾巴尖。
沈珏:“……”
乘月领了罚,甩着两只通红的手从诫律堂出来,暗自腹诽云生人瘦瘦小小一个,打人时力气怎么这么大。
有人抱着堆东西从旁边经过,走出两步又倒回来:“哟,乘月哥,打诫律堂来的?犯啥事了?”
这人就非得犯那么会儿贱。乘月把火辣辣的两只手往身后一藏,还未开口,身后先传来人语,笑盈盈的:“还能咋,办事不力,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甩开了呗。”
“……”乘月和炊雪转头,见云生松松披着外衫倚在诫律堂门口,懒洋洋掀着眼皮,单手环胸,左手捏着一把黑漆戒尺玩,有风撩起他披散的头发,轻轻拂动。可他似乎忘了,他也是16岁的小鬼。
不出所料此语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江浔趴在檐头吹声轻快的口哨:“那还是罚轻了,该脱了裤子趴在凳子上打屁股。”
众人“轰”一下笑开,笑声在雨夜中飘荡,惊了不远处的树上宿鸟,换来几声埋怨的啁啾。乘月涨红了面皮,幸在廊内烛火幽微,并看不清,不然,让他们逮到了又得好一阵笑。
“轻敌了不是?”乔松靠在乘月身边的墙上,嘴里的草根子抖动着,笑得格外爽朗,“没事儿,吃一堑长一智,想当年我也是遭七岁小儿蒙骗,害你伴雨哥跟我一起被打了十大板。”
众人不禁鄙夷,属江浔声音最大:“你看他这没脸没皮的样。”
角落里有片人影踢起地上的石子,再一脚踢向乔松,偶然路过的伴雨收脚站定,气定神闲:“可真好意思说。”乔松眼疾手快抬手用两指夹住石子,堪堪止在脸侧,“嘿嘿”一笑。
云生轻笑着摇头,用手中的戒尺敲敲门框:“吵什么,都给我一人过来挨一戒尺,江浔更是该抽两下。”
大家“吁”一声,立刻作鸟兽散,悄然隐去。院子里一瞬间只剩下雨声“沙沙”和草木花影的摇曳,变得空荡荡,静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幻觉,那些笑语从未存在过。
炊雪“啧啧”地叹,腾不开手,就同情地撞撞乘月的肩:“没事昂,回头给你煮碗面安慰安慰。”
乘月翻个白眼,抬脚踹他:“滚。”
炊雪笑着躲开。
“我也要。”云生在身后理直气壮的。
“少不了你。”炊雪晃晃手中的东西,“等我忙完回来。”
时隔n个月,作者终于更新了
沈珏:王八蛋
秦晚舟: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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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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