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亲兵钱三的离奇“告假”与受伤疑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彻底打破了逯染原本按部就班的调查节奏。内奸的存在,让整件事情的性质变得截然不同,也意味着危险系数呈几何级数上升。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触碰到了一个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危险的阴谋网络。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查清钱三的下落和真相!
然而,此事棘手之处在于,绝不能动用侍卫亲军司的官方力量进行追查。一来,周放是西营指挥使,在司内耳目众多,任何针对他心腹的调查都可能瞬间暴露,打草惊蛇;二来,内奸的存在本身就说明司内不可靠,贸然行动,甚至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
唯一的选择,是动用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夜深人静,逯染独自一人离开了侍卫亲军司衙署,并未乘坐官轿,而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便服,融入了京城寂静的夜色之中。她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穿过几条僻静的巷陌,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城南、名为“常乐坊”的区域。
这里是京城中鱼龙混杂之地,既有寻常百姓的居所,也有不少勾栏瓦舍、地下赌场,是消息流传最快,也最容易隐藏行踪的地方。张家选择将部分暗线联络点设在此处,自有其道理。
逯染按照之前张锦告知的方式,来到了一家门面不大、名为“老地方”的茶馆前。此时已近子时,茶馆早已打烊,门板紧闭,只有屋檐下挂着的一盏写着“茶”字的旧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她上前,按照约定的方式,轻轻叩击了门板三下,停顿片刻,又重重叩击两下。
片刻之后,门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即一条门缝被悄然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看起来像是寻常茶馆伙计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黑衣人。
逯染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刻有特殊标记的铁制令牌,递到了门缝里。
那伙计接过令牌,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线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上的警惕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恭敬。他连忙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开通路,低声道:“贵客里面请,掌柜的已经等候多时了。”
逯染微微点头,闪身进入茶馆。伙计立刻将门重新关好,并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茶馆内部陈设简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茶叶和水汽混合的味道。伙计引着她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堂,来到后院一间亮着灯火的小屋内。
屋内,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容普通、看起来像个寻常生意人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喝茶。他见到逯染进来,立刻站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属下‘申猴’,参见主上!”
这便是张家安插在京城的暗线负责人之一,代号“申猴”。
“不必多礼。”逯染的声音依旧冷淡,“我需要你立刻去查一个人。”
“请主上吩咐。”申猴的态度极为恭敬。
逯染将钱三的姓名、所属、体貌特征、以及他“告假回家”的时间和可能带伤的情况,简略而清晰地告知了申猴。
“……此人可能与一桩宫内秘案有关,行踪必须尽快查清。”逯染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回了据说的老家?若是,他现在何处?若不是,他又去了哪里?他身上的伤势如何?又是因何受伤?动用你们所有的力量,务必在三日之内,给我一个结果!记住,此事绝对保密,不可惊动任何官方势力,更不能让侍卫亲军司西营的人察觉!”
“属下明白!”申猴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这任务的棘手和重要性,“属下立刻安排人手,分赴各处关卡、驿站以及钱三可能落脚的地点进行追查。请主上放心,三日之内,定有回复!”
“很好。”逯染点了点头,“有任何进展,通过约定的方式联系苍狼。”苍狼是她目前身边最信任的人,也是与暗线对接的中间人。
交代完任务,逯染没有片刻停留,便在那伙计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茶馆,再次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动用暗线的决定,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在这盘棋局中,又落下了一枚险子。暗线力量虽然隐秘,但一旦暴露,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接下来的两日,逯染表面上依旧如常处理着侍卫亲军司的公务,巡查宫禁,整肃军纪。但她的内心,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密切关注着两方面的进展:一是沈默对宫内异常情况的暗中摸排,二是申猴对钱三下落的追踪。
沈默那边,进展并不算顺利。皇宫太大,人员太杂,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查清三日内所有异常事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只能将重点放在西营和北营的人员动态,以及承明库周边的守卫轮换记录上,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向逯染秘密汇报过一次,提到西营确实有几名士兵在那几日声称身体不适或家中有事,但都手续齐全,并未发现明确疑点。承明库的物资进出记录也看似正常。
这个结果并未让逯染意外。如果内奸行事足够谨慎,必然会抹去所有明显的痕迹。但沈默的细致和耐心,让她更加确认了此人的可靠性。她指示沈默不必急于求成,继续按部就班地排查,尤其注意那些看似“正常”之下的不寻常之处。
而就在第三日的傍晚,当逯染即将结束一日的公务,准备返回张府时,苍狼匆匆前来禀报,说收到了“申猴”传来的密信。
逯染立刻屏退左右,展开那张写满了暗语和代号的纸条。
密信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缩!
申猴的人回报,钱三确实没有回他所谓的“老家”!
他出城后一路向东,行踪诡秘,似乎刻意避开了官道和大的驿站,最终消失在了靠近东海郡的一片山区之中!更重要的是,有人在途中目击到他与几个身份不明、穿着打扮像是江湖人士的人秘密接触过!而且,根据沿途客栈和村落郎中的零星信息判断,钱三身上的伤势不轻,似乎是利器所伤,极可能是在肩部或背部!
东海郡!那是衍月公主李弋溶被“打发”去游玩散心的地方!
江湖人士!宫禁森严的侍卫亲军司亲兵,为何会与江湖人士秘密接触?
肩部或背部的利器伤!这与攀爬宫墙或在打斗中可能受的伤势高度吻合!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更加黑暗和复杂的方向!难道此事不仅牵扯到禁军内奸,还与那位心狠手辣、一直对“陈子孚”和太后抱有不明心思的衍月公主有关?!
这个猜测让逯染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如果衍月公主也牵涉其中,那这潭水就真的深不见底了!以衍月公主的身份和手段,她完全有可能在宫中布下眼线,甚至指使周放这样的禁军将领为其效力!她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承明库的财物?还是……针对宫中的某个人?太后?或者……皇帝本人?!
逯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前这一切还只是猜测,缺乏直接证据。但钱三的异常行踪和与江湖人士的接触,已经足以说明他绝非简单的告假回家。追查钱三,必须继续下去!同时,衍月公主这条线,也必须纳入重点关注的范围!
她立刻通过苍狼向申猴下达了新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继续追踪钱三的下落,查清与他接触的江湖人士的身份和目的!同时,开始暗中收集关于衍月公主近期在东海郡的活动信息,以及她与京中某些官员——比如周放,是否有秘密往来。
安排完这一切,逯染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这几日的高度紧张和不断涌现的谜团,让她心力交瘁。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歇。棋局已经展开,她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在这场生死博弈中,为自己和那些被她卷入其中的人,博得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省的小黄门前来传话,带来了她一直“等待”的消息——三日后,宫中将举办赏菊小宴,陛下恩准,特邀骁武大将军张锦、贤妃张濡晗,以及,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张濡晟,一同赴宴。
机会,终于来了!
逯染接过那份烫金的请柬,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纸张,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这场看似风雅的赏菊宴,恐怕又将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她需要利用这个机会,与张濡晗建立联系,传递关于钱三和衍月公主的重要信息。
同时……她也无法避免地,将会在宴会上,再次见到那个人。
长孙洺漾。
太后娘娘,按照惯例,通常也会出席这种级别的宫廷宴会。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会面,逯染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将请柬小心收好,努力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制下去。
无论如何,赏菊宴,她必须去。这不仅是获取情报、传递信息的关键机会,或许……也是她与那个咫尺天涯之人,命运轨迹再次交汇的开始。
只是,这一次的交汇,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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