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魔域,极乐城。
曼陀罗盛开在清澈无鱼的黄泉河畔,细雨纷纷,浓雾缭绕,死寂的城池倏忽亮起一盏盏连绵千里的赤红的灯笼,随着风和着雨缓慢地摇晃,像一条盘踞在城池山野间的血色长龙,若再仔细看去,便能看清上面用金笔勾勒着一个醒目的囍字。
二更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在一声震人心弦的金鸣声响后,浓雾散去,长街正中凭空多出一条恢宏却诡异的万人仪仗。
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去看不到边,所有人都身穿红衣红鞋,面上喜气洋洋,走起路来脚下却没有任何声响。
唢呐与鞭炮的声音盖过了干枯树桠上乌鸦的怪叫,沉重繁多的礼箱压垮了脊梁,里面有无数极品丹药灵草与名剑符篆,还有四千四百四十四头奇珍异兽,关在在笼中列队而行,光是看上一眼便知其主人奢靡之至,可所有观见此幕的魔修们,没有一人胆敢生出贼心。
生活在魔域的魔修数以万计,此刻皆跪在街边屏息凝视,等待大婚的仪仗从自己面前走过。
有魔修壮着胆子抬起头,朝那喜轿的方向偷看了一眼,一阵风起,巧妙刮开了那喜轿的帘子,他赶忙朝里看去,还没来得及看个真切,却被身旁的魔修一把按住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仪仗!”
话音落下,所有魔修都抖了三抖。
概因这场惊世骇俗的大婚,是整座魔域的无上尊主楚思佞的婚事。
楚思佞原本只是个恶名远扬的祸世魔头,传闻他突然有一日兴起想当魔尊,于是年初便开始杀人,一直杀到年末一日不休,一年时间就将混乱多年的魔域统一,建魔宫,封魔将,成了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新魔尊。
前些日子这位不肯消停的魔尊大人又突然扬言要向天下人寻一位贤妻,此人得是元婴期高手,年轻貌美,才华横溢,而且必须给他生一个孩子。
又有传闻说楚思佞生得青面獠牙,丑陋可怖,身高二十九尺,一根手指便有八斤重,杀人如麻,茹毛饮血,修为更是深不见底,至今见过他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所以哪怕修真界高手如云,亦没有一人敢招惹这位尊主大人,更别提嫁给他。
没成想魔尊的属下手段实在厉害,肯嫁给魔尊的女子没找到,倒让他们找到个肯嫁给魔尊的男子,魔尊大人竟也男女不忌,立刻寻来了一种名叫女娲之泪的灵药,只要男子喝下也可以诞下孩子。
婚事就这么草率地定下,听说魔尊大人连那男人的面都没见过。
不过这些都是魔尊的家事,与他们这些法力低弱的小魔修无关,谁也不敢说三道四。
方才那大着胆子偷看花轿的魔修揉了揉磕出血的脑门,惊魂未定地低声喃喃,“那轿子里……没人!”
旁边的魔修刚要捂住他的嘴,听到这话忍不住嘲笑一声,“废话,这轿子正要去城主府里接新娘子,里面有人就怪了!”
新娘子现在估计正梳妆呢,也不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神人,居然连楚思佞也敢嫁——
与此同时,极乐城城主府。
花轿的仪仗停在府门前,魔修们轻手轻脚地将花轿安稳停放在院落里,随后悄然化作一团魔雾消散在原地,除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削带着面罩的小魔修。
那魔修鬼鬼祟祟地绕着花轿看了一圈,蹑手蹑脚地藏在了轿子后,摘下脸上的面罩,畅快地吸了一大口气。
差点憋死了。
谢忱轻抚胸口,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在,终于安心下来,不枉他扛着这破轿子从城西走到城东,好悬没给他脚走出泡来。
他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小的卷轴,缓慢小心地展开,把上面的字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又塞回袖子里。
任务内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他现在只要耐心等待主角攻受藏进轿子里就好。
谢忱是穿书管理局的一名员工,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常年蝉联最佳员工称号,只要他经手的任务,皆被完美出色的解决了。
虽然上面给他派的任务都是一些很小很麻烦没人乐意干的事儿(划掉),不过谢忱还是非常认真对待的。
就比如说这次任务是一本修仙**文,主角攻是元禄宗第一剑仙沈玉衡,主角受是他的师弟玄卿,两人相看两厌,是全宗门皆知的死对头。
攻受收到宗主的命令,来彻查魔域尊主楚思佞为什么突然要成亲这件事,两人一起悄悄潜入了魔域,过程中不小心被魔修撞破身份,由于对手实在太多,他们便只得先行逃进了城主府,藏入花轿中。
没成想两人刚进了花轿,魔尊便派人送来了一种名叫女娲泪的灵药,说是送行之酒。
为了不被识破身份,主角受玄卿接下了那杯女娲泪喝尽,结果中了那女娲泪的圈套,浑身发热无力,意乱情迷之中,玄卿下意识想逃,却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幽闭花轿,孤男寡男,玄卿和沈玉衡不得已做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不知是药效太强,还是沈玉衡太强,反正做完之后玄卿就昏过去了,再醒过来时,沈玉衡已经带他回了宗门,十个月后俩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奉子成婚,日久生情,最后携手并肩除掉了为祸世间的大魔王楚思佞,happyending。
而谢忱为何而来,是因为玄卿他居然没有喝女娲泪,后面的剧情直接全面崩溃,跑偏到姥爷家去了。
所以上面派他提前一步过来修正剧情,把女娲泪强行灌给玄卿,让剧情继续走下去。
强迫人这种事是不太好,可这是小说的原本情节,谢忱不能轻易改变。
谢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因此上面给他的角色也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小魔修。他准备猫在花轿后面,等玄卿他们上了轿子后,他就拿着女娲泪去喂给玄卿喝。
如果玄卿不喝,他就说这不是女娲泪,这只是一杯普通的水,怕玄卿路上口渴特地准备的。
他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黄昏渐近,若忽略魔域浓郁的瘴雾,虫鸟低鸣声还是格外安详的。谢忱扛了一天的花轿,早就累得浑身酸痛,他往墙根里找个舒适的角落缩了缩,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主角攻受怎么还不来啊。
——他都快要睡着了。
今天的任务完成之后,他要回去把工资结清买个实用的金手指,以后就不干这一行了,随便找个种田文种种地养老也挺好的嘛。
晨昏交替,夜色渐浓,雨也停了,无月城当真没有月亮,只有一团永远挥之不去的墨色浓雾。
两道雪衣负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花轿前,两人皆穿着如出一辙的松鹤道服,容貌清俊无双,长身玉立,神色冷肃,乍看之下登对之极。
“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花轿?”
玄卿眸光冷冷刮过身旁男人,眼底厌恶嫌弃之意再明显不过,好似只是跟他站在一处就浑身难受得紧。
沈玉衡轻抬眼皮,冷淡答他,“否则?”
天已黑沉,魔域入口彻底关闭,黑夜正是魔修横行无忌的时候,此刻除了城主府外,城池的每一条街道上都布满魔修,就算他们两人有屠城的本领,若因此引来楚思佞的注意,敌众我寡,今日怕是得全部交代在这。
更何况,宗主的命令只说让他们找寻出楚思佞为何突然要成亲的缘故,要想摸清原因,自然要从这和楚思佞成亲之人身上挖掘。
城主府的花轿就是最好的藏身地。
玄卿低嗤了声,他并非不懂沈玉衡的意思,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谁叫沈玉衡处处都要同他作对,仗着比他早入门几天,天份高那么一点,剑术比他强那么一些,便整日以师兄自居,动辄就对他动用门规惩戒。
他俩的仇,三天三夜也说不清。
若只是这些寻常的小打小闹,玄卿倒也不会如此厌恶他。
最主要是,前段日子午夜宵梦,他竟然梦到了自己是一个下流话本子里的角色,在和沈玉衡到魔域执行任务时,阴差阳错在花轿上做了那等子见不得人的龌龊腌臜之事,还生下个小崽子!
每每想起来玄卿都忍不住想吐,都怪那什么女娲泪,这楚思佞真是个变态,从哪儿找出来能让男人生孩子的药,居然叫他给喝了。
他之所以知道了未来的事情还敢跟沈玉衡前来,就是为了看看那梦里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倘若为真,那他可就是通晓未来的修真大能了。
现在看来,魔尊大婚,赤红花轿,全都对上了,只差那女娲之泪。
当然,既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玄卿是绝不会喝女娲之泪的,他不仅不会喝,还要把那女娲之泪喂给沈玉衡,叫沈玉衡跟楚思佞生孩子去!
他俩生的孩子是该姓沈呢,还是姓楚呢?
玄卿越想越好笑,险些恶劣地笑出声来。
在他身旁,沈玉衡漠然瞥他一眼,将他脸上精彩纷呈变化多端的神色尽收眼底,自齿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极尽嘲意,
“蠢货。”
玄卿:“?你骂谁呢你?”
沈玉衡干脆地无视他,剑尖挑开花轿的绸帘,方要俯身进去,却被玄卿伸手拦下。
他眉宇微蹙,有些不耐烦地抬眸看向玄卿。
“皮又痒了?”
冷冰冰的剑鞘抵在玄卿的肩头,玄卿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上回被这个死人师兄按门规责罚五十杖时的可怕回忆,那天,沈玉衡差点给他腿打断。
写话本子的蠢蛋简直失心疯了,居然让沈玉衡这冷血混账和他在一起。
玄卿发誓就是跟那些青面獠牙的丑陋魔修在一起,也绝不跟沈玉衡在一起!
眼见沈玉衡耐心告罄,一副即将脸黑的神色,玄卿忍下牙痒,低声道,“你我两人都进轿子,那新妇进来还有地方占么,我用法术变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闻言,沈玉衡铮地一声把剑收回剑鞘,看傻子般看他,“所以,魔修会认为方才送来了两顶轿子?”
“怕什么,你以为那些贪生怕死的魔修敢掀开轿子看?”玄卿早就计划好了,“吉时一到,这轿子就会被送去魔宫,你我就算藏在这里又能藏多久?他们要把新妇塞进来,只能塞进你跟我其中一顶轿子,听说那新妇是元婴期,你我任何一个都能挟持住他,问清楚婚事原委之后传音给彼此,然后迅速离开魔域。”
这计划听着倒还有点谱。
沈玉衡用傻子终于长脑子了的眼神,上下扫了玄卿一眼,而后默然地转身钻进轿子里。
玄卿自然看懂他的意思,咬了咬牙,恨不能一拳给那张可憎的脸打成猪头,最终却只是朝着空气踹了一脚。
该死的沈玉衡,你就好好尝尝那女娲之泪的滋味吧!
到时候他就在自己的轿子上设下阵法,魔修进不来,自然只会去沈玉衡那顶。
届时……
嘿嘿嘿,沈玉衡就完蛋了!
双cp。
谢忱(受)x沈玉衡(攻)
玄卿(受)x楚思佞(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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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午夜宵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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