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小测成绩下来了,自习课考试全凭自觉。徐冉抱着各科试卷撂讲台桌,她没紧抓着成绩不放,最多就数落几句。
“虽然咱们是刚分班,彼此都还不太熟悉,但大体成绩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有些同学做的很认真啊,看起来是假期好好补课了,都认真到高出平常五十多分了是吧?”
教室一阵哗然,底下暗戳戳地笑。
徐冉加大音量试图把他们摁下去:“还有脸笑,过了个年长了一岁白长是吧,知识都吃进去了?数理化你们说题难做不出来情有可原,可是语英地编也懒得编,哪个老师能给你们分,甚至还有交白卷的,这里我就不点名了。”
不是点名,胜似点名。江一习惯了。
班主任又说道几句,最后到夸奖环节:“季词同学各科成绩都很稳定,总体位于年级第一,希望能好好保持。就是你这个英语续写立意稍微有偏差,不过英语能上130,说明基础功还是很扎实的,续写多看例文就好,其他人有问题可以向季词请教。”
话音刚落,教室里四十个脑袋一瞬间齐刷刷往后看。
不知道谁“卧——”刚蹭出一个字,徐冉凝视一眼连打带拐改成“卧……嘞个豆啊”
续写偏题扣十分都能上130?
不偏题得上140啊,更别说这回英语卷故意用的竞赛题,不是人,简直不是人!这是学霸,还那种六边形战士学霸!
在全班惊叹学霸的起哄里,江一装睡捣鼓手机,心里不爽:续写两段论都能偏,怎么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够他写啊?徐冉要不把他吹上天得了。
然后他默不作声往过道挪了胳膊,脸冲过道又睡着。
婴儿般的睡眠持续一天,放学时候抬起头还昏昏沉沉,教室人群乌泱泱往外走,身旁也空荡荡。
夏淮安见他醒了,隔着桌子冲他比划让他看手机,又比了个OK手势才出教室,估计去应付家里了。
江一抻肩膀爬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破毛病,家里大床翻来覆去睡不着,非得听着老师讲课的助眠音乐才能睡死。
其实他今早本来想去画室来着,结果前脚还没迈进艺术楼,后脚就被封轩赶了出来,理由是要好好学习。
……去他妈的好好学习。
ˉ
晚上六点,绿野网吧。
来往的放学高中生这时候才摸上机子,一局游戏还没开完。
“江湖救急,孟青你人死哪去了,我不行了不行了!妈的老子没血了,你快放个盾快快!”夏淮安键盘快搓冒烟了,嘴上还不消停。
“我靠别催别催!我这边也有傻逼,卧槽这都不死对面有挂!”孟青也好不到哪去,背后追着两三号人,血条蹭蹭往下走。
“挂你妈啊,我给你们扔的技能你吃了吗,判定圈在那里都不看一眼,你姐CD二十秒爱死不死。”苗雨婷点鼠标的同时,不忘拨弄垂过领口的长发。
“苗姐你跟我你跟我,我保证不和那傻逼一样不站圈……”
江一进门就听见“卧槽”出自夏淮安之口。
这家网吧开了不少年,环境还行,周围学校多一般都是学生过来,吵吵闹闹老板也习惯,江一在前台付好钱跟公园大爷散步似的,边看手机边慢悠悠凑过去看戏。
他抬眼,哦最后输了,没什么好看的。
迈脚就想转入另一排苟着打单机游戏,下一秒衣摆就被人薅住。
苗雨婷挑起笑,鄙夷看着旁边小学鸡斗嘴,一股子拉江一下水的气势:“来都来了,跟我们开一把不?这几个菜比输了还互撕,你快把他们踹走。”
夏淮安大手一挥连哭带嚎:“江哥救我!二部那群孙子绝逼开挂了,我他妈一个大下去半管血没下……”
“狗屁,你大压根没摁出来就死了行吧!”体育班的兄弟插嘴,“江哥你快进战队,狗孙子们嘴里吐不出象牙!”
得,这回想走也走不成了。
其实在江一看来艺术部没几个脑子好使的,不然怎么能凑齐这一桌小学生天天晚上拉着打车队。
体育班就算了,人家用一星期矿泉水作赌注,美术班算怎么回事,别人给打一星期涮笔水?
虽然江一看智障的眼神臭着脸,但还是坐进旁边椅子,打算站地图口头支援他们。
“我家江哥来了,看我不K死你个孙子!”夏淮安开麦口出狂言,嘴上坚决不认输。
“嘿他们还挑衅,给他们能耐的……”孟青管不住嘴点开麦就骂。
江一懒得说话,看着公共频道里缭乱纷飞的口头问候父母,他屈尊动手指打出“哦”字,回车发送。
……
哦?
哦???
对面车队红温,气势汹汹连忙拽上他们开一把比试比试。
江一看着屏幕的进场倒计时,选了打野,舒舒服服往后边一靠,坐等开打。
“江哥牛逼”“还得是江哥啊”几个嘴上没讨到功夫的大男生终于出了口恶气。
苗雨婷笑得合不拢嘴:“玩的真脏,男人啊还真是一根筋动物。诶江哥,有把握摁死他们要到一星期奶茶不?”
“再说,反正我爽了。”江一带上耳机,舒开眉眼笑了。
幸运的是接着几把都是顺风局,前期江一刷刷野怪全当摸鱼,等夏淮安嗓音高上几度才慢悠悠从对面野区偷回来。
他盯着屏幕迂回,扣对面技能时间,几个回合就骗了对面大招。江一嘴上勾了笑,当即二杀,顺水推舟推了波塔。
说好的吃晚饭结果折腾又开几场,直到十一点,好几个大小伙子才肚子空旷,吵着饿死纷纷回家了。
回去路上几个大男生还笑嘻嘻盘算下星期奶茶,说是要五天不同口味,累死那帮孙子。
十一点半,学区房与网吧是对照组,那里灯红酒绿生怕不够繁华,这边寂静沉默就连路灯都昏昏欲沉。
有点饿,不想吃,江一慢吞吞迈脚步,感受胃部饥饿的反抗,但想到吞咽又会恶心。
胃病又犯了,他意识到。
病是初中落下的,三天饥一顿饱一顿,埋头画室不分昼夜,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脱到下课,但通常是到了下课基本上疼得要死,江一爱面子不轻易麻烦别人。
打那之后,张婆就跟学校申请了走读,每顿熬白粥,调理半年才好转。
初三江高阳被叫到学校问话,回来父子大吵一架,他一气之下租了学区房,地址谁都没告诉。
江高阳拍桌子不让张婆送任何东西,说胆子大了还搞决裂,气归气,到底是没断他的银行卡生活费。
张婆怕打扰江一休息,经常发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
江一突然想起来已经有几天消息没回复,张婆估计不用想就知道他没好好吃饭,算了就这样吧。
昨晚胃里空着就睡,今天一早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疼,翻出药瓶子喝完药缓了会,渐渐好转。
胃疼没能成为他上学的阻碍,那么阻碍一定有其他,比如早上七点半就开始站岗查迟到的王钟,又比如踩着八点上课铃进校门,接着被顺利抓住站在教室外的江一。
“江一,迟到了是吧!大老远就看着你头发了,还有这裹外边的大羽绒袄,校规校纪说那么多遍都忘了是吧!”王钟穿大嗓门透力极强。
“王主任,我体弱多病,下次一定注意时间。”江一故意咳嗽几声。
“你打架逃课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体弱多病,都是借口!好了快去教室,迟到了也要站在教室外边,听到没有!”
隔壁班教室外同病相怜的孟青跟他对视,羞涩一笑。
江一:……倒也不必如此。
孟青偷瞄屋里讲课身影,往这边走几步:“江哥你咋迟到的,昨晚不都说今天王中王严查吗?”
少年默默裹紧羽绒袄揣兜,问他:“你呢?”
“没办法,我睡过了……”孟青憨厚笑笑。
楼下冒头的王钟又一嗓子:“你俩干什么呢,离远点!”
第一节是徐冉的课,早上念英语可起劲,江一没当着她的面跑,乖乖站了整整一节英语课。
徐冉看他表现还不错,下课铃响了就让他回教室了。
抬脚还没迈步,眩晕从胸腔往上走直冲脑门,江一反应慢半拍没来得及抓住什么,身体就失去平衡歪过去——低血糖又来。
完了,得摔。
江一破罐子破扔,心想今天步步糟,要不然直接躺地上埋了吧。
意想之中摔地的钝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被谁摁着腰间揽过去,慢慢往哪里挪动。
他下意识攥紧那人衣角。
“小心点,有门槛抬右脚。”
身侧声音格外耳熟,江一在空白里搜索它的主人,脑子生锈转的慢,最后确定应该是季词。
草,响雷炸开。
江一跟碰瘟神似的嫌弃又没力气推开,耳边甚至还有夏淮安那傻叉的嚎:“卧槽江哥咋了,没事吧?”
“他困了,你去玩吧。”
夏淮安:“啊?哦好。”
季词好心且不耐心地替他应付过去夏淮安,架着轻瘫的人继续挪。
江一闭眼。
妈的,快让我入土为安吧。
八百匹骏马在大草原上浩浩荡荡驰骋而过。又当着他面出糗,江一情绪复杂,不知怎么的愣是没出声。
季词垂眸察觉那人眉头拧起又认命似的松开,大概率低血糖。他手上发力扣住宽松羽绒袄,把人往怀里带,心想他瘦成这样到底怎么创出的校霸神话。
碰到课桌,江一紧绷的神经随着呼吸渐渐散开,视线内的重影接近全白的时候,头顶瓶瓶罐罐清脆撞击后发出一句:“张开嘴。”
教室杂乱声音中,江一艰难捕捉到这几个音节,费尽气力嘴唇才硬张开缝隙,接着一颗硬糖被塞进,温热指腹扫过唇瓣。
薄荷味扑鼻,清凉感缓缓抚平烦躁。长发少年紧锁着眉,失力枕在羽绒袄上,头重脚轻昏昏欲睡。
醒来正值大课间,江一捏揉眉心,深呼吸吐出窝在胸腔的热浊气,夹带淡淡薄荷香,他再次沉闷着趴回去。
他有个习惯,走神的时候目光会光明正大乱飘,比如色彩打稿调整不适当的时候,他会就像这样抵在画板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旁边窗外飞来逗去的鸟雀。
但现在他的视野是一个人握着笔,在写什么,字体还不错,然后又突然停住了。指节细长、筋脉分明,他脑子里唯一反应是——那人的指尖是温热的。
江一偏脑袋视线从下往上走,与季词垂下的目光交汇。
他眨眨眼猛地直起身,先发制人:“你看我做什么。”
“……”季词了然般的眉心跳动,故作思索没戳穿,只拎起笔指指自己脖颈,“你头发乱了。”
气氛一度十分胶着。
这什么言情小说的狗屁潜台词,某位曾被苗雨婷强塞着读了一本青春校园恋爱文的人,自动脑补出如果季词是男主,跟女主漫步校园的反应。
……更可怕了。
江一默默摁住起翘发尾,又闷进羽绒袄,摆弄桌兜手机。
他脸上挂不住又没面光明正大跟他说什么谢谢,十七岁小男生烦烦躁躁的心思都大差不差。
令十七岁小男生格外郁闷的是,这几天在季词身边固定刷新尴尬事件的概率太大,加上那人顶着高冷脸假意猩猩的关心,再这么下去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闷不吭声几分钟后,季词听到一句不情愿的“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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