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么?”
季词低沉嗓音响起,夹着棉签动作放轻,慢慢顺着贯穿掌心的伤口清理血渍,生怕力道大一丁点让他难受。
指尖偶尔擦过手心,红润掌纹里残余着淅沥水痕,狰狞渗血的划痕裸露其中实在突兀。
“不疼,一点都不疼。”
江一讪笑几声,实则脸色发白,想闭眼又不好意思示弱,索性摆出英雄就义的架势死死盯着手心。
季词抬眼:“那为什么紧张?”
“……”
江一扣桌沿的手指头蜷了下,表情干巴像石膏脱裂。他哑声半天最后英雄迈上断头台,从牙齿缝里认命似的蹦出一句铿锵有力的“我晕血”。
空调暖风吹起心角烦躁,又掀开一个糗事,江一甚至觉得季词是上天看他作恶多端,专门派来正义制裁给他浑水生活添乱的。
他脑子里念头云来云往,想着要不杀人灭口算了,江大爷放浪形骸十几年,头一回有这么多把柄在别人手上,此人哪还能留。
对坐那人大概率被硬控了,没再动,指缝里棉签悬在半空,阴影下半张脸晦暗不明。江一踹走乱七八糟念头,拧眉懒得试探直接问道:“怎么又不说话,死机了?”
死机人士垂眼短暂嗯一句,江一不耐烦地伸手去抢棉签,季词这才动起来继续清理。
虽说别人帮忙的时候不要意见那么多,奈何患者是个大爷范,世上少有人能管得了他的嘴,这要是在医院八成都给人家贴上差评了。
“你试试握笔怎么样,纱布是在医务室剪的,不知道合不合。”
季词沾完最后一根棉签,在伤口处垫上清洁棉,再盖纱布用胶带固定好。行云流水地好像他真的是哪家医院的临时医生,比医务室那专门卖糖的老头强一百倍。
纱布尺寸正好合适,控制在掌心范围内,单看手背基本发现不了有伤。
江一举右手来回瞧,虚握几下:“谢谢啊还不错,看你弄的挺熟练,难不成之前经常受伤?”
季词摁好小盒子放到靠墙角落,掏出几张布置的卷子,“初中在校篮球队,磕磕碰碰是常事,久而久之就熟了。”
“哦那你们学校篮球队挺牛逼的,都能把好学生挖过去,你们老师没追着他们跑三条街吧。”江一勾出肩包的画册,转着炭笔自动脑补季词冷淡脸盯着气嚷嚷的老师,笑出声。
“没有,我打的一般,去的时间也不长,凑数而已。”
“是嘛,那你们老师还挺好,我初中那会老师可凶,周六日出去玩还得跟他们汇报,一节课没去都要跟家长打小报告。”
“周六日强制补课?”季词注意点奇葩。
“呃,不算强制,反正我就是不愿意去。”
江一胡扯几句顺过去,他总不能明着说初中要求尖子生周六日来学校做作业吧,还是老师全程监视的那种,想想就头疼。
窗外愈发昏黑,这个点住宿生基本在教室自习,宿舍难得安静。江一翻开画册随意找张空白页,攥着炭笔一笔一划打稿。
练习静物,主角是面前的书桌和窗,以及窗外的月。
勾勒出轮廓,添置每一处细节,划出明暗面,不出十分钟,简易版素描练习新鲜出炉。
他能肯定要是封轩在场,八成得感动的落泪,说他居然知道主动练习了,可喜可贺。
江一是典型的“做累了就歇会”,他通常搞完临堂作业的时候,别人都还处于打稿完成刚进去下一阶段,于是他经常杵着画架来回观望其他同学作品,尤其是夏淮安。
上学期夏淮安坐的离他最近,江一看到哪些地方有问题就捏着炭笔指过去提醒。
封轩一堂课盯不下来这么多人,忙的不可开交,遂也看不得某人干坐着,笑着拍他肩膀给他认命临时助教。
江一还没说出那句“不”,下秒就接受到全美术一部三十多号人、六十多双眼睛的目光,感情之真诚,拒绝之不忍。
“……”玩的真脏。
于是江一认命地坐了回去,活生生像老大爷刚准备去公园遛弯却被熊孩子拽着不让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夏淮安属于乐坏了那一类,他忙小声招呼等不到封哥指导的来这里排队,而本人屁颠屁颠嘴里念叨近水楼台先得月,站在头一位。
第二位非苗雨婷莫属,她跨越整个教室翻山越岭也要奔向江一画架,封轩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美术一部苗雨婷,凭借独特的理解能力和时好时坏的色彩能力,专业成绩忽高忽低,说不好但她确实理解到位,说好却也差点意思,评判分数的时候美术部三个老师都得头疼一阵。
江一就不同,他是公认的美术部第一,色彩、素描、速写都是顶好的。
高一刚开学那会,封轩跟美术部那俩上年纪的老师说来了个天才小子,起初那俩老师还不信。
当了那么多年老师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尤其是对艺术而言,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年轻人总要脚踏实地先学会爬才能跑嘛。
江一不是跑的,江一是用飞的。
第一次月考过后,他俩拿着江一那几张画纸来回翻看好几个钟头,得出结论——三年后校园光荣毕业生墙上一定能开辟出美术生的一席之地。
可惜三中的精力绝大部分放在文化生那里,艺术部那蒙上铁锈的展板,不管贴出什么花还是在艺术部范围内,实验楼的并不知情。
人红是非多这句话竟然最灵验的地方是学校,不过江一不是因为成绩好被文化生知道,他是凭打架出的圈,还是一夜爆红。
“听说高一有个美术生单挑好几个体育班的,还把人打的鼻青脸肿……”
“我靠保真,我还听那边的内部朋友说什么,高二高三的现在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艺术部人称新晋校霸……”
此时此刻,新晋校霸正百无聊赖地转够五十圈才把可怜的炭笔收起来,习惯性朝旁边瞥。
季词做完零零散散的作业,最后开始盯英语试卷最后一题,眉头凝得冷,看架势还得继续磕十分钟。
不出所料,十分钟后季词掏出手机。
“你等等,”江一终于忍不住抽过来他的卷子,从上往下粗略扫两眼,而后大跌眼镜。
这套英语续写说白了就是简单的两段铺垫论,文本直白首句也直白,恨不得把“Happy ending”写在题目最后。
那天江一赶末尾接了英语卷开睡,教室沙沙动笔声赶走了原本就不大的睡意。江一不想掏手机也懒得跑,于是他趴桌上闷头看起来续写。
小故事小切入点很好写,照理来说水平一般的写满就能15往上,当然不排除例外,比如季词。
红色批注笔明晃晃的13,语句还算通畅,就是读下来你会觉得故事里的主人公不是主人公,是人机。
没有太多感情,没有太亮语句,你说这是一位英语水平一般写的,江一都信。但那是季词,前边做的花枝乱坠然后续写糟糕成这狗样子,怎么做到的,快教教他。
“你跟英语有仇?”江一扬下巴。
季词:?
“那你肯定是跟徐冉有仇。”
季词:……
江一难得见好学生苦大仇深脸,压着试卷笑够了才还回去,“你继续看手机的续写例文,看到明天估计也弄不懂徐冉说的跑题在哪里,你信不。”
季词挑眉:“那你给我讲?”
江一仰头躺向椅背,白炽灯照在米色衬衫上,脖颈的黑发软趴趴垂落,显得他更白净。少年嘴角扯出明媚笑容,大手一挥格外自信潇洒:“我不会。”
丝毫没有作为学渣应有的自卑意识。
江一转头想到什么,朝对坐招呼:“哦对,你先把微信给我,例文待会说。怎么这种眼神,我把晚饭的钱转过去,怕一会忘了。”
几秒后手机上出现了头像充满艺术风格的聊天框,显示:您与“空白”已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一点开“空白”的头像,是红橙色涂鸦风格,看样子估计搁画架画完没多久就被拍了。
有点子眼熟,好像见过但又不知道在哪里。
江一向来喜欢有事直接问,转钱的功夫话就说出口:“你之前有学美术的朋友?”
对面手机叮一声收账,停顿几秒像进行脑子搜索,最后给出回答:“应该没有。”
哦那就是网图。
“品味还不错,你头像。”江一从不吝啬夸奖,评判标准是自己,他看得上就是品味好,看不上就让他们滚蛋。
经过这节小插曲,俩人也没再主动提英语续写那挡子事,季词撂下手机摊开物理题集,江一则继续躺椅背上,手没闲着忙不迭打开单机塔防小游戏。
宿舍楼外独属于学生的吵闹在夜晚格外喧嚷,九点半的高三大军浩浩荡荡路过高一宿舍楼,出门觅食的高一高二小雏儿也都陆陆续续混队伍里回来了,清冷楼道热闹起来。
“江哥江哥,能进去不?”
强劲敲门声夹杂夏淮安独特的大喇叭,江一正好打完一局,赖在椅背上转过半边身子喊他进来。
门应声而开,夏淮安裹着鹅黄羽绒袄,老母鸡做贼似的溜进来关上门,接着咧嘴一笑,摆出给皇帝献宝贝的架势,嘴里还自带音效“噔噔”!
——然后从怀里掏出两瓶啤的。
在座两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