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跑了。”白苏回道。
“为什么要放跑它，就算这些人不是它杀的，它在这座山里始终是个威胁，得尽早除去！”陈平此时双拳紧握，浑身发抖，面色也有些潮红，对着白苏有些怨念。
妖就是妖，哪怕此时没有杀人，以后也未必不会，都近在眼前了怎么可以轻易放跑？他师父和师兄难道就这样白白死去？
小姑娘听见这话，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陈平扔了过去，“你才是坏人，蛇妖她没有害人，之后也不会害人！”扔完石子，她才想起自己这是在闯祸，跑到白苏身边躲到她身后，怯怯地露出半个头。
陈平毫无准备，被这石子切切实实砸在肩膀上，只觉得心口得怒火更上一层。这小姑娘真是冥顽不灵，听不懂好赖。
小姑娘力气小，砸人也毫无杀伤力，却着实让跟着进山的朱文斌吃了一惊。这姑娘他知道，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他走到两人中间做和事老，开口却是朝着白苏，“白姑娘能否给个解释，为什么要放走那只妖？”
“朱捕头过来看看这些尸体吧。”王道士瞧着火要烧起来，连忙接话，将朱文斌带到几具尸体面前。
他指了指碎裂的山石，“里面估计也埋着不少尸体，只能请朱捕头多找些人手尽快挖出来。”
白苏也不搭理被怒气冲昏头脑的陈平，简略将情况说明，“这些尸体的死因为何，县衙的仵作应该能查出来，蛇妖没有说谎。”
“胡说八道！”陈平率先反驳，“山体怎么会吃人呢？分明是蛇妖吃的。”
白苏看向陈平，眼神冷冽，“我也被困在里面，事实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你师兄更是当事人，难道你觉得他会跟我们一起骗你？”
“不是，师兄……”陈情嘴唇嗫嚅，望向杨远行说不出话，蹲在地上抓着头发。
杨远行走到他身边一同蹲下，拍着他的肩膀，“白苏说的是真的，是我亲手将师父从土里挖出来的。”说着，他声音也带着哽咽，“我知道这事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
陈平抱住自己，脸埋在膝盖上，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膝盖传来，“我知道师兄你不会骗我，但是我……那些石头，我难道要找那些石头报仇吗？”那座山都碎成那样了，他还怎么报仇？
杨远行能理解陈平此时的心情，他何尝不是一样？但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解了，只能拍怕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白苏看着地上蹲着的两人，说出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蛇妖说这深山里还有几处这样的山体，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明日一起去找找，最好也想办法毁了。”省得不知情的村民再被当成石头养料，再养出一处这么大的山体。
白苏的话正中朱文斌的心思，抱仙山虽偏僻，但是山下村民也不少，留着这些会吃人的石体，谁知道哪天又发什么疯。它们又不像蛇妖有意识，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此时官兵断断续续清理出来尸体或尸骨，朱文斌只觉头皮发麻，这座山到底吃了多少人？如果那只蛇妖说的是真的，几百年了，这座石头山跟个乱葬岗有什么区别？
他再看看地上那些还未腐烂，嘴唇发黑，明显是被毒死的尸体，只觉背脊一凉，心中更是愤怒，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在他们云州作乱！
没一会儿他又委顿下去，他怎么这么倒霉！
妖没见到，还揭穿了一件连环杀人案，按照他们县令的德性，他发现的不得他破案？他都能想到，往后几个月他是别想睡个安稳觉。
混口饭吃不容易啊不容易。
深夜，抱仙山中依旧火光冲天，亮堂得很。
事关重大，朱文斌怕这些石头又搞什么幺蛾子，趁着白苏他们在这边安全有保障，连夜让属下把能找到的尸骨都挖出来。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人，凉夜中额角竟然在微微冒汗，他蹭到白苏身边问道，“白姑娘，这些石头难道就这么放任着吗？会不会等人走了他们又自己长出来了？”
朱文斌有些担心，这几人还在这石头识相不作妖，等他们走了再搞他们这些普通人那咋办？最好想办法让这些石头真的是“死得”透透的。
“烧吧。”白苏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她还真没见过这种妖物，碎了连个魂体都没有，她都没法判断。妖物都怕火，这石头姑且也算是妖物的一种，只能试试浇上火油烧它个几天几夜看看。
“这么大石块，烧的透？”
这时，王道士得意扬起手中的雷符，“碎掉再烧，保证透透的。”还好没有用来对付那只蛇妖，不然还真没有别的符可用。
朱文斌顿时朝几人投去感激的眼神。
山里的挖人活动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白苏靠在墨时身上睡了个好觉，睁开眼时看见一阵刺眼的晨光，又微微闭上。
她察觉到狸子在她的裙摆上压着，睡得香甜。
她问身边人，“没睡？”白苏猜测他得看场子，不能睡。
墨时点头，声音有些哑，“我不困。”
他不困，也不敢闭眼，只能一直看着白苏，确认她安全在他身边，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些。
白苏靠在他的膝盖上，手抓住墨时的手，原本染血的手指甲上药后已经有愈合的趋势，或许是那药很好，或许是大妖本身的愈合能力就很强。
她有心逗逗这只惶恐不安的大猫，笑说道：“以后打架，我一定躲在你和王道士身后，有危险的话我就把你扔出去面对，自己逃跑。”
墨时没有反驳，只是一味点头，“对，以后打架你就躲远远的，如果察觉到危险就一定要拉住我的手。”这样如果会被带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也可以一起。
忙了一夜的朱文斌看见白苏醒了，这才敢走过来找这对小情侣。
昨天半夜他想找白苏问点事，一靠近就被这男的恐怖的眼神吓退，实在太过不近人情。
王道长说这位只是看白苏睡着了，心疼，不想叫醒她。他倒是觉得这位空长着这么个大高个，其实就是个粘人宝宝，没长大的孩子！
“朱捕头，要去找吃人山洞？”白苏看见朱文斌走来，坐直了身子问道。
瞧瞧这才叫大局为重，看看白苏姑娘多么懂事！朱文斌心底暗暗吐槽，嘴上说的却是，“对，想请两位帮忙看看，有的话也一并毁了了事。”
“好。”白苏拉着墨时起身，“先去昨天经过的那个山坡，我觉得那里就是个未成熟的吃人山洞。”
现在回想起来，蛇妖平白消失，可能是撞进山洞中躲藏了。
几人来到昨天经过的那个半山坡，山坡边上蛇身压过的痕迹依旧清晰。
“就这个。”王道士指着洞口。
陈平一副恍惚的模样，走到山洞边上伸手就要往里面探，被杨远行一把拉住，“危险，别乱动。”
“这个也太小了，人也进不去，怎么知道它会不会吃人？”王道士在洞口边上来来回回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可能会吃人的小口，像是要把它看出花来。
“蛇妖不是经常喂植物动物，扔一个？”白苏指着落在地上的断树枝。
在场几人齐齐朝她看去，朱文斌主动将树枝捡起来，小心翼翼伸手摆放到山洞里面，迅速抽回手。
六人就这么站在山洞五步之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不一会，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小山洞那层厚实的墙体像是融化了般，变得柔软且富有弹性，慢慢的朝树枝拱过去，然后咻地一下树枝就被裹进去了，而后瞬间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陈平眼神瞬间变得凌乱，不由自主跌坐在地上，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小山洞。
“这……还真的是眼见为实。”朱文斌长到这个年纪，多少还是见过些风浪的，他只惊讶了一小会，很快抓住另外一个疑点，“既然山洞吃人，那它为什么不吃蛇妖？它也进去过的，而且应该不止一次。”
白苏只能猜测：“大概还是懂得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吧。”
朱文斌：“……有道理。”
“那，碎了它？”王道士一边说，一边看着墨时。
“有劳几位高人了。”朱文斌自然无不应从，“早上已经着人下山去找火油，只等着石头碎了好烧。”他心中思忖，只要做好防范，在山里点几处火应该不成问题。
墨时和王道士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对方动手，直到王道士甩开手上的雷符，宝贝道：“我只有这一张雷符，还是留着对付那处最大的吧。”
墨时认命，一掌将小山洞轰塌，石块立马碎成小渣渣。
这一日，白苏他们在山中一共找寻到十一处吃人山洞，都被墨时一一毁掉，只等着火油到，放火，烧它！
最后，他们重新回到腹地这处最大的山体。此时官兵已经将能挖的都挖了出来，正在往山下搬运送回府衙。至于压在山体最后面最下面的，大概都是些年久的尸骨，他们也无能为力。
王道士站在空地上，望着那一大片石块碎石，将手中的雷符扔了过去。
天空瞬间阴沉下来，昏暗的半空中陡然出现一道震天的雷声，锐利的闪电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劈到山体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接连好几声的响动，白光刺得在场的人都睁不开眼睛，等到雷声消散，他们再睁开眼睛，遮挡视线的石块没有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石块，有的还被劈焦黑了。
“哇……”王道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师父的雷符这么厉害呢。”
白苏点点头，“话说，这些应该都是无休道长做的吧？”他们师门一个做，一个用，配合起来刚刚好。
王道士愣愣点头，“应该是吧，我好像从没见我师父做过法器符咒。”
朱文斌看着眼前夷为平地的碎石块，第一次对真正的道士有了深刻的体验，原来厉害的道士是这样子的！
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着旁边几人话题已经从师门聊到晚食，才想起来这两天他们都是啃干粮度日，想必早已肚里空空。
他诚恳邀请，“几位高人，先随我下山去吃饭吧，这里我已经安排了人烧山，也会请几个道长守着，我们先下去休息一晚，明天再看情况。”
他也得回衙门看看仵作那边的情况，如果挖出来的尸身跟失踪的人对得上，也好先把家属找来辨认。
思及此，他已经开始头疼。
“白苏，我要带着师父师弟回师门，便不在抱仙村逗留了。”杨远行开口告辞，他得尽快回到师门处理师父的身后事。
“这么晚了，”白苏看着黑尽的天，“不等明天再走？”
杨远行摇头，他现在一刻也等不及，“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不是妖怪作祟，他和陈平留在这也没什么用。
白苏看出他眼中的隐忍，再看看耷拉着脑袋的陈平说道，“小心些，马车你们带走。”有马车带着尸体方便些。
杨远行拱手，和师弟陈平一人背着一具尸体下山，脚步沉重。
白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愣，心中也有些惋惜，对三清门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还无处可发泄报仇，杨远行回师门只怕还得经历一番质疑。
白苏心中喟叹，化作一团沉重的气息释放，“我们也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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