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六部官员都有定数,哪有那么多空缺,你先做着掌固,这掌固一职亦是重要,剩下的日后再说。”
说罢,袁有道便离开,不再过问。
刑部仓库多是封存旧物,案子一结,相关的东西迎来的便是长年累月的不见天日。
顾知梦站在仓库门前,望着那一道门锁。
“你就是新来的掌固?怎么是个女娃娃。”
声音苍老,顾知梦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位白发老者。
“你是?”
“我叫孟佑,是这里的掌固。”
“孟掌固。”顾知梦按礼行拜。
孟佑摆摆手,走到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不用那些虚礼。”
房门打开,尘埃弥漫,阳光照射其中行迹可见,顾知梦看着长久无人打扫的地方,不禁皱眉。
“这里是第一个库房,里面的物证最年轻的也是十三年前的,你看一看,以后应该也不会来这了。”
顾知梦点点头,大致瞧了瞧,大多都是先帝时期的案子,真真是旧案。
“走吧,去下一个。”孟佑转身向外走,顾知梦也跟随其后,顺手将房门关锁。
孟佑看着她关闭房门,问道:“你一个姑娘,又过了女官的考试,怎么选择到这来?要知道,做掌固,没什么晋升的机会,我一个赋闲老人在这就罢了,你年纪尚轻,怎么想到来这?”
顾知梦用力合上门锁,转过身向孟佑道:“主事安排的。”
“主事?袁有道?你招惹他了么?”
顾知梦自嘲一笑,摇摇头。
“唉。”孟佑叹息道:“袁有道这人,人不坏,但是心志不坚,懦弱了些,大抵是受了别人的指示,才让你来这做掌固。”
孟佑没有追问下去,顾知梦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前辈做掌固多久了?”
“不多,十二年。”孟佑顿了顿,“看你年纪不大,今年多大了?”
“十七。”
孟佑笑道:“我还想着自己宝刀未老,没想到我做掌固的年岁都快比得上你的年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二人说着走到了一个库房,孟佑将钥匙交给顾知梦,“这刑部的掌固一职,是个苦差事啊。”
顾知梦接过钥匙开门,这一次,屋内灰尘少了许多,她问道:“苦差事?”
“这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可能都关联着一个人的性命,甚至一整个家族的性命。”他看向顾知梦,“当然,每一件东西,都关联着你我的性命。”
秋风骤起,落叶飘零,顾知梦望着屋外秋风卷落叶,顿时心生凉意。
任职几日,顾知梦渐渐发觉这掌固一职,在平日无事的时候闲散怠慢不得了,只是虚度光阴罢了。
她这一生,难道要在此做一个无品阶的掌固,蹉跎年华吗?
若是如此,这几年来又算什么?
她冷下眉眼,望向刑部大堂的位置。
“三姐,你在想什么?”
顾知梦回过神,“没什么。”
“是做女官不好么?自你进入刑部后,日日寡言,闷闷不乐。是发生了什么吗?”
顾知梦摇摇头,“不是做女官不好,是……”她忽的顿住,问道:“你说我们身为女子,若是仕途无望,该如何褪去布衣,挤居上位?”
顾欣悦皱起眉头,没有听明白顾知梦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三姐的意思是,要如何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顾知梦想了想,点点头。
“娘说要我嫁一个好人家,此后一生才能安乐无虞。若是我们无所成,或许找一个好的夫家庇佑,也算上进吧?”
“找夫家庇佑?”顾知梦拧眉思索,这算是什么?
男人,有自己靠得住么?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去见我娘的路上亲自看见的,一大群官兵围着呢!”
两姐妹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婢女的闲聊,因为没有听见前情,两人面面相觑,出声喊了外面的人进来。
“你们刚刚所说,是出了什么事了?”
“回三姑娘的话,是、是延祚坊那边,死了人。”
“死了人?”顾欣悦惊道。
顾知梦继续问道:“长安城每日都有人死,这次是有什么稀奇么?”
“听说那人的面皮都被……”丫鬟不忍继续,吞咽几次才说下去,“都被剥去,实在残忍。”
“整张面皮都被剥去?”顾欣悦握着顾知梦的手一紧,“好可怕。”
顾知梦看向两人的手,无声轻拍着顾欣悦安慰,她又问,“官兵在那么?”
“是,我回来的路上,听闻刑部的人也赶去了。”
“刑部……”顾知梦思索着,轻抬手让人离开。
顾欣悦想象着人无面皮的画面,不由一哆嗦,她看向顾知梦,见她出神,便关切道:“三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顾知梦眼眸微动,“我去刑部看看。”
“诶!”想到刑部此刻会有怎样恐怖的画面,顾欣悦想要拉住顾知梦,却到底是没拉住,只能眼睁睁望着她离开,留下她在家中担忧。
“验尸结果如何?”谢昭掀开盖布,审查着死者的尸体,身边人早已偏头作呕,他却平静如常,细细观察。
“回大人,死者双手双脚皆有绑痕,小臂有淤青,背部衣物有不同程度的新的磨损,应当是被人绑在椅子上,剥去面皮,流血而死。”
“生剥面皮?”
“未发现有中毒迹象,口鼻、胃部,也未发现药物。”
“可曾有人听见呼救?”
仵作将一枚血染红的布球呈到谢昭面前,说道:“在死者的口中发现了这个,加上昨夜雷雨交加,无人听见异常。”
“身份确认了吗?”
“吴翠翠,年二十,家住延祚坊,无父无母,还有一个弟弟。”方同说道。
“她弟弟人呢?”
“在立文书院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
谢昭点头颔首,阳光洒落,忽的,一道光因打在器物上折返,闪动谢昭眼中。
他摘下吴翠翠手上的银镯,看着上面的纹路,“这是……”
对女子饰品,谢昭实在不通,他将银镯递给方同,方同看了好一会也未发现什么,正要交给他人继续传递,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大人,能否让下官看看?”这一声,在鸦雀无声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楚。
众人闻声望去,也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好让谢昭知晓是谁兀自出声,免得惹一身腥臊。
女子。谢昭心道。
他看向躺着的女尸,向自告奋勇的那人颔首同意,让其走近细看。
“这银镯……是妙宝阁的新式样,也就出了三日左右。”
“三日?”谢昭眯眼看向吴翠翠。
“是,而且妙宝阁的器物价格不菲,新品更是难求。”
“一个住在延祚坊的女子,能在三日之内买到这等饰品么?”谢昭看了一眼吴翠翠,“去妙宝阁。”
“大人!”
“你还有何事?”
“下官想一同前往。”
谢昭兜起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刑部掌固,顾知梦。”
朱雀大街东市,来往富贵无数,谢昭立于高阁,居高临下地望着妙宝阁。
“方同,你带她去。”
顾知梦毫不掩饰疑问,“大人不与我们一起么?”
谢昭慢条斯理抬眼看向顾知梦,“询问调查这等小事,何须本官亲自前往。”
这一句话提醒了顾知梦,她想起刚刚在刑部,谢昭一声令下,并无行动动向,现在想来应当只是下令,并不是要亲自带人到妙宝阁。
顾知梦心绪复杂,一方面,她成功让谢昭注意到了自己,对后续计划或许有益。
另一方面,事出突然,她此举在谢昭眼中是否过于莽撞无知,若惹他厌烦,这不是件好事。
“想什么呢,”方同见顾知梦发愣,叫她一声,“走啊。”
回过神后顾知梦忙应答下,跟随方同离开。
谢昭依旧站在高处,望着下面的一切,不多时,顾知梦与方同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方卫士可认识银器首饰?”
方同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等会进去后,若是卫士不了解,我可上前询问,免得吓到他人。”
方同闻言不服气地蹙眉,“刑部办案,管他人如何?”
看这方同理直气壮的架势,顾知梦直感叹:
这谢昭和他身边的人,还真是……恶名加身的不委屈。
谢昭见两人进了妙宝阁,便在一旁坐下,细品香茗。
一盏茶饮尽,两人也从妙宝阁中出来,只是这一次,方同低着头,看起来士气弱了不少。而顾知梦走的要比进去时快一些,甚至走在了方同的前面。
方同虽只是个卫士,但也是官居八品,而顾知梦无官阶品级,公事之时,哪有走在前头的道理。
谢昭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眼中玩味,深觉有趣。
“那批银镯是三日前才开始出售,每日限制售出仅十只,如今已卖出三十只,这是购买人员的名单。”
谢昭接过顾知梦给的名单,同时看向方同一眼,方同将头低得更甚。
“确定是他们的?”
“是,秋季限定,统一是桂花纹样。花样出自画师褚元道之手,再由妙宝阁师傅亲自刻制打磨。而且……”
顾知梦拿出银镯,指着上面的一点白,“藏玉其中,这是妙宝阁做的标记。”
镯上白玉镶嵌,遥遥对着下面的桂花,明明是银器,却让人瞧出了月白照金桂的景象。
“去查查这些人。”谢昭将册子给方同,方同应着接下,随即离开。
方同离开,顾知梦本以为自己也该回去,却见谢昭并无动作的意思,她欲要询问,谢昭开口了。
“刚刚在妙宝阁,是你探查的?”
想起刚刚在妙宝阁发生的事,顾知梦一言难尽。
方同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将,又因心思在查案上,自己却不懂饰器,问的问题总是惹人发笑。
而妙宝阁里多的是高门女眷,也有认识方同的,更是笑得更甚。
方同这一遭,丢了十足的脸面。
可毕竟是谢昭的左膀右臂,在谢昭这里,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方卫士他不了解饰器。”
想想也知道方同这木头会做出什么,她竟还替他说话掩饰。谢昭心中愉悦,微微颔首。
“走吧。”
“去哪?”
谢昭停步看着顾知梦,第一次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
样貌秀丽,体态匀称,单是瞧着,也有富贵娇闺的模样,只是气质却不同于大家闺秀,像是树木,有着一股倔强。
纵使她有意谦卑,眉宇间也有着不服的韧劲。
“自然是回刑部。”
两人一同下楼,眼见再走几步谢昭就要坐上马车,顾知梦说道:“大人,下官想跟随大人断案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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