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冬左手抓着嘻嘻鸟的爪子,右手握着嘻嘻鸟的三根尾羽,走到门口,手向上一扬,将嘻嘻鸟抛向空中。
嘻嘻鸟忿忿地在木屋前飞了几圈,并不离开。
它瞅准尚灵冬转身的时机,箭一般冲她飞过去,用翅膀在她后脑勺上狠狠拍打几下,才又飞快地朝竹林里飞去。
客景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尚灵冬用手理着头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笑?为了给你治伤,我把我们山上的奇珍异兽都给得罪了。”
客景初用布巾捂着嘴,咳了一阵:“人家花三百年时间才长出来的三根羽毛,被你一口气拔光了,有些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尚灵冬看着布巾上的一抹鲜红,皱着眉头,径直走到墙角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和一只碗,放在桌子上,倒了满满一碗酒。
她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捻,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指间燃起。她用火苗点燃嘻嘻鸟的羽毛,悬在酒碗上方。
五颜六色的羽毛,烧出来的灰仿佛也是五颜六色的。羽毛烧尽,灰也尽数融入酒中。
“喝吧。”尚灵冬把碗递到客景初面前。
客景初刚伸出手,又缩回去:“这碗……是不是大了点?”
尚灵冬道:“这里没有小碗,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可以涂在伤口上。”
客景初点点头,但仍面露难色。
尚灵冬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客景初犹豫一下,道:“从嘻嘻鸟尾巴上拔下来的那三根羽毛,你在烧之前,好像没洗吧?”
尚灵冬尽量保持微笑,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喝不喝?”
“喝。”客景初接过碗,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碗酒下肚,很快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尚灵冬坐在竹椅上,探身问道:“有什么感觉?”
客景初抓了两下领口:“有点热。”
尚灵冬道:“除了热,还有什么感觉?”
客景初道:“没有了。”
尚灵冬靠回竹椅上:“估计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效果,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
客景初并不打算睡觉,问道:“你是被谁困在这里的?”
尚灵冬道:“我师父。”
客景初惊讶道:“你还有师父?”
尚灵冬不解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客景初又问:“你师父为什么要把你困在这里?”
尚灵冬伸个懒腰:“此事说来话长,你真想听?”
客景初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坐姿:“反正也没有其它事可做,只要你愿意讲,我当然愿意听。”
尚灵冬低头掰着手指:“我放了把火,把期霞山的山头给烧秃了。”
客景初重复道:“期霞山?”
尚灵冬往门外一指:“就是旁边的那座山,山上住着一个啰哩吧嗦的老头儿。”
经尚灵冬这么一说,客景初回想起来。
在他被人追杀,晕倒在这片竹林里之前,确实看到旁边那座山的山头,被烧成了焦黑色。
客景初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烧秃期霞山的山头?你跟山上住的人有仇?”
尚灵冬回忆道:“这事要从几天前,我遇到那个江湖骗子说起。”
几天前,还是自由身的尚灵冬正在外游历,当她路过一座叫奉安的小城时,正赶上城里的集市。
这种热闹,当然是要去凑一凑的。
她兴致勃勃地加入到当地人的行列中,在集市上吃特色小吃,看杂耍表演,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衣服上满是补丁的中年男人。
男人满脸堆笑道:“在下享遇仙,敢问这位仙姑从哪来?”
尚灵冬不太想和陌生人搭话,只道:“从山上来。”
享遇仙似乎并未看出“仙姑”不想理他,朝人群努努嘴:“这些凡夫俗子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仙姑不是普通人,是一等一的隐世高人。”
听到自己被称作“隐世高人”,还是“一等一的”,尚灵冬心里多少有点高兴,笑道:“你别仙姑、仙姑地叫我,听着怪别扭的。”
享遇仙改口倒快:“像姑娘这样的高人,最是识货。”
他从身上斜挎的破布袋子里掏出一个葫芦,双手捧到尚灵冬面前:“这件宝物,不知姑娘感不感兴趣?”
尚灵冬心道:“原来是个卖货的。”
于是摆手道:“不感兴趣。”
享遇仙见她要走,忙道:“姑娘莫要急着走,且待我说说这葫芦的特殊之处,再走不迟。”
尚灵冬站定:“说吧。”
享遇仙用手指着葫芦:“此葫芦生长在仙山之顶,白云之间,在过去五百年时间里,临风沐雨,吸取日月之精华……”
尚灵冬冷冷道:“说重点。”
享遇仙压低声音:“这葫芦里装着世间最耀眼、威力最大的焰火。”
“哦?世间最耀眼、威力最大的焰火?”尚灵冬挑眉道:“放一个给我看看。”
享遇仙把葫芦搂在怀里:“那怎么行?在这放出来,恐怕整座城都要被烧个干净!不如姑娘将这葫芦买回去,夜晚找一处空旷的地方,和心上人一起观赏。”
尚灵冬被挑起一点好奇心:“这葫芦多少钱?”
“二百两银子。”享遇仙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二百两,葫芦跟你走。”
尚灵冬掏出一小块碎银:“就这么多,卖不卖?”
享遇仙犹豫片刻,咬牙道:“卖!”
尚灵冬拿着葫芦,在集市上又逛了一会儿。
想着自己出来也有些时日,是时候该回落昏山看看师父了。
她带上水和干粮,快马加鞭,终于在几天后,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赶到了落昏山脚下。
她找地方拴好马,顺着山间石阶往上爬,到达山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月光下,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宅院出现在眼前。
尚灵冬推开院门,喊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她又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圈。
师父的确不在家,估计是找期霞山上那个老头儿下棋去了。
进到自己的卧房里,尚灵冬先是倒杯水喝,然后从书架上随手拿本书,坐在桌子旁,一边看书一边等师父回来。
看了几页,她突然想起在集市上用一块碎银买到的葫芦,放下书,拿起葫芦走出院门。
尚灵冬走到悬崖边一块空地上,准备打开葫芦,观赏一下“世间最耀眼、威力最大的焰火”是个什么样。
谁知,刚一拔出塞子,伴随几声尖细的鸟鸣,一团长着翅膀的火球从葫芦里“噗”地一声飞出,直冲天际。
她维持着拿葫芦的姿势,愣在原地,心里还在琢磨着:“这飞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却见那团火球在空中调了个头,扑扑棱棱地朝期霞山的方向飞去。
尚灵冬心道:“不好!”
她拔出客心剑,往空中一抛,翻身跃了上去,大喝一声:“追!”
客心剑得到指示,载着她“嗖”地一声朝火球追去。
可是火球速度太快,在她刚才愣神的工夫,已经飞出去老远。
再加上天气炎热干燥,期霞山上又林木茂盛,山顶上火球掠过的地方,瞬间燃起成片成片的大火。
尚灵冬赶紧回忆引水诀的用法,她隐约记得师父之前讲过。
可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她凭记忆画符念咒,却只引来几声闷雷,连一滴水也没有引来。
她心急如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蔓延。
这时,期霞山上空突然聚起成片乌云。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儿,就浇灭了山顶的大火。
大火虽然被浇灭,可期霞山的山顶也被烧成一片焦黑色。之前还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此时正湿漉漉地冒着白烟。
在那片焦黑色旁边,远远站着两个气质清逸的年轻男子,一个一身灰衣,一个满身绫罗。
那位灰衣男子,正是尚灵冬的师父清归山人。他朝尚灵冬招招手:“冬儿,下来。”
尚灵冬御剑飞到清归旁边,蹦到地上,垂头叫了声:“师父。”
清归指着脚边那团正在瑟瑟发抖的火球:“冬儿,这小东西是你带回来的吗?”
尚灵冬这才注意到,在清归脚边,正伏着一只幼年火凤。
火凤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头垂得就差钻进土里。
刚才那场大火,正是这只火凤在葫芦里闷久了,突然被放出来,受到惊吓,到处乱飞引起的。
尚灵冬小声道:“师父,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清归柔声道:“那引水诀,为师以前教过你多少遍,怎么就是不往心里去呢?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这火不知道要烧成什么样,这次定要罚你。”
尚灵冬道:“怎么罚?”
清归想了想:“就罚你……把引水诀抄一百遍吧。”
尚灵冬垂头丧气道:“好吧,师父。”
“那个,我说……”一直在旁边站着的、满身绫罗的男子插话道:“你们师徒二人说完了吗?”
清归转向他:“说完了,须闻兄有什么话要说吗?”
须闻指着脚下的焦土,痛心疾首道:“清归,你的宝贝徒弟把我期霞山烧成这个鬼样子。这里的一草一木,可都是我精心挑选,辛苦栽培的。”
清归淡淡道:“所以呢?”
须闻佯装抹了把眼泪:“且不说烧毁了多少名贵药材,光是现在这个光景,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原貌。你打算怎么赔我?”
清归道:“我罚她抄一百遍引水诀,不够吗?”
“当然不够。”须闻气呼呼道:“抄那一百遍引水诀,又不能把我的小花小树抄活过来。”
清归沉吟片刻,道:“那从明日起,我便搬来期霞山住,亲手给你栽花种树。这山头一天不恢复原貌,我就一天不走。”
“只是……”他加重语气:“恐怕要劳驾须闻兄,每日三餐,好酒好菜,一顿都不能少,不然我没力气干活。”
“别别别,你别来。”须闻一脸惊恐:“我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清归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须闻一甩袖子:“算我倒霉,不用你赔了,让它们自己长去吧。”
清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召唤尚灵冬:“冬儿,我们回家了。”
“这就是我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尚灵冬扶着额头道:“不抄完一百遍引水诀不准出去。”
客景初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会买下那个葫芦?”
尚灵冬双手捂脸:“你别问这个问题了好吗?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我就寻思着,也花不了几两银子,买个烟花回来放放也不错。”
她把手挪开,露出一脸的无奈:“谁承想,那个江湖骗子如此敬业,竟然抓只火凤关在葫芦里。”
客景初突然想起关于眼前这只妖滥杀无辜的传闻,皱眉道:“你这么急着下山,是要去杀掉那个卖给你葫芦的人吗?”
尚灵冬满脸错愕:“我为什么要杀掉他?”
客景初道:“因为他骗了你啊。”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骗我,我就要杀掉他,那我成什么人了?”尚灵冬小声嘀咕道:“不过害我受罚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跟他好好算一算的。”
客景初疑道:“难道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吗?”
“之前没有,不过以后说不准。”尚灵冬握紧拳头:“万一让我遇到草菅人命、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我还是很乐意替天行道的。”
客景初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尚灵冬探过脑袋:“你又在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客景初笑笑:“你说那场大火是由一只火凤引起的,后来那只火凤怎么样了?”
“它赖上我不走了,我就让它暂时住在我的剑里。”尚灵冬啧啧有声:“我可真是善良啊,它连累我受罚,我却给了它一个家。”
客景初喃喃道:“就这脑袋瓜子,真能做到为祸人间吗?”
尚灵冬没听清:“你说什么?什么人间?”
“没说什么。”客景初起身下床,站到她面前:“你抓的药很管用,现在我们可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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