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冬本身个头就比较高,但客景初一站起来,却比她高将近一头。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这个距离让尚灵冬感到有些别扭,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视线。
客景初随着她的移动,抬起目光:“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吗?”
尚灵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没有了,走吧。”
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当他们走出木屋时,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太阳西斜,将近黄昏。
尚灵冬走在前面,带着客景初从竹林间一条小路,一直走到下山的石阶前。
这里也是星罗阵的边缘。
尚灵冬停下脚步,下巴往前一点:“到地方了,你可以开始破阵了。”
客景初往前走几步,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会儿。
明明空气中什么都看不见,指尖的触感却像是摸在冰冷光滑的镜面上。
客景初收回手:“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只有一个出口且出口位置不停变换的星罗阵?”
尚灵冬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我师父用来困住我的星罗阵。不然你以为,我有腿有脚,为什么不自己走出去?”
“我以为,你是听你师父的话,想要抄完一百遍引水诀再出去。”客景初调笑道。
尚灵冬冷着脸:“少废话,快破阵,若是被我师父发现,谁都走不了。”
客景初小声嘀咕:“奇怪,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里布了阵?”
尚灵冬反应一会儿,瞪大双眼:“你不会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吧?”
客景初真诚地点点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星罗阵。我进来的时候,也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尚灵冬泄气地靠在身后的竹子上:“本来指望你能带我出去,这下可好,不但我没出去,又多困住一个。”
听了这话,客景初不紧不慢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瓷瓶的瓶口被一块红布塞住。
他把玩着手里的瓷瓶:“谁告诉你这星罗阵能困住我的?”
“这是什么东西?”尚灵冬上前几步,把瓷瓶拿在手里,仔细看,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客景初弯弯嘴角:“少了星辰,怎么能叫星罗阵?不如我们就着这清风绿竹,在这阵里赏一次星辰,这星罗阵才算名副其实。”
尚灵冬面无表情道:“说人话。”
客景初也不恼:“你把金星瓶瓶口的红布拔出来试试。”
尚灵冬不明就里,却也照做了。
在红布被拔出的一瞬间,无数金色光点源源不断地从瓷瓶里溢出。
那些光点如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四处飞舞,徐徐上升。在接触到星罗阵的“镜面”时,它们便牢牢吸附在上面。
整个竹林被笼罩在星星点点的金光之下,其华美璀璨程度,不次于真正的星空。
客景初提醒道:“够用了,可以把瓶口封住了。”
“真是个好东西!”尚灵冬瞬间明白了客景初的用意,把红布重新塞回瓶口:“这金星瓶简直是星罗阵的克星,要是被我师父知道,非气得砸了它不可。”
客景初微微一笑:“现在除了出口,整个星罗阵都被附上了金星。找到没有金星的地方,也就找到出口了。”
他慢悠悠地理着袖口:“就算出口变幻得再快,也总有移动到我们面前的时候。现在要做的,就只剩下等了。”
尚灵冬重重点了点头。
自她在竹林里把眼前这人捡回来之后,第一次觉得,这人还有点用处。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月亮已经悬在半空。银白色的弯月和满阵的金星,一远一近,一虚一实,相映生辉。
从最开始看到金星时的惊艳,到现在看得直犯困。
尚灵冬打个哈欠:“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撞见出口。”
“应该快了。”客景初面向前方:“如果按时间估算的话。”
又盯了一会儿,星罗阵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尚灵冬不觉有些松懈,开始望着远处山顶上的宅院发呆。
她心道:“在竹林里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师父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吧。如果师父知道我想要逃出去,一定会更生气,到时不知又会怎样罚我……”
突然,一条坚实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伴随着一声急促的:“走!”
尚灵冬只觉身体极速向前移动,耳边有呼啸的风声,实物和幻影模糊成一片。
再站定时,眼前已经没有金星,只有通往山下的石阶。
“这就……出来了?”尚灵冬有些发懵。
“出来了。”客景初收回揽在她腰上的手。
下山的路虽然很长,但尚灵冬此时心情格外好,她们并肩走到山脚下,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客景初开口道:“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尚灵冬道:“我叫尚灵冬。”
客景初仰头看天:“天色已晚,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尚灵冬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走,不用别人送。”
客景初笑了笑:“也对,你应该是不怕黑的。”
尚灵冬把金星瓶举到他面前:“刚才一直在手里攥着,差点忘记还给你。”
“送给你了,就当是报答你的施救之恩。”客景初道:“万一哪天你再被你师父关起来,说不定它还能派上用场。”
尚灵冬继续把金星瓶往前推:“我不要,之前说好的,我给你治伤,你带我走出这片竹林,何来报答一说?”
客景初垂下眼:“你若是真不想要,就送给别人吧,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尚灵冬默默收回手:“你离开以后,最好不要把这里的所见所闻说出去,我师父不喜欢被人打扰。”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客景初道:“那我走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抬高声音道:“你今天救我,让我看到了你良善的一面,可见传闻并不全是真的。今后你也要好好做妖,莫要作恶,否则让我撞见,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一甩头发,大踏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尚灵冬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怕不是救了个傻子?”
刚刚因为破星罗阵而对那人产生的一丁点好感,一瞬间荡然无存。
“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等过了今夜,就去奉安城找那享遇仙算账。”尚灵冬一边想着,一边往拴马的地方走去。
星罗阵前,两个身影从竹影里走出来。
“你别说,还真挺好看。”须闻曲起两根手指,在金光闪闪的星罗阵上敲了几下:“清归,你的宝贝徒弟可要被人拐走了,你不去追回来?”
“不追了。”清归一挥袖子,撤了阵:“该来的,早晚会来。”
须闻气呼呼道:“你那小徒弟在背后叫我‘老头儿’,还说我啰哩吧嗦,我可都听见了。”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你说,她对着我这张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俊脸,那声‘老头儿’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清归心不在焉道:“冬儿指的大概是你的年龄,而不是你的俊脸。年轻人说话没有分寸,你这个做长辈的,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须闻见他情绪不高,劝慰道:“你也不必发愁,其实出去经受点历练,也未必是坏事。有为兄陪你饮酒下棋,吟诗抚琴,还能让你觉得冷清不成?”
清归望着下山的石阶,幽幽道:“有个不省心的徒弟,做师父的,说不愁是不可能的。”
他话音一转:“不过这愁也好解,听说须闻兄的酒窖里新进了几坛世间难得一见的美酒。我这愁用那美酒浇一浇,也就全都灭了。”
须闻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提什么不好,非要提酒。
他讪讪地笑道:“酒那东西,欢悦时喝能浇愁,忧闷时喝只能生愁。更何况,那几坛美酒实在是难得,你且让我留到中秋,中秋一到,我定拿出来与你共饮。如何?”
清归瞥他一眼:“怎么?须闻兄舍不得?”
“你……我……”须闻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一个要烧秃我的山,一个要喝光我的酒,遇到你们师徒二人,当真是我的福气。不说了,喝酒去。”
夜空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月光的映照下,朝期霞山飞去。
下山之后,尚灵冬很快找到她之前拴马的地方,好在马还在。
不但在,而且那马仗着周围草木繁茂,把自己吃得膘肥体胖。
她捡些树枝,点了堆篝火,在篝火旁和衣而卧,随便将就一晚。
第二天,天一亮就启程了。
经过几天的策马狂奔,尚灵冬终于在一个上午,又回到了奉安城。
一进城,她先找家客栈,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简单吃了顿早餐。
做完这些事,她打算再去集市上转一圈,看能不能碰上享遇仙。
结果运气不错。
尚灵冬一来到集市,第一眼就看见了享遇仙。
确切地说,是想不看见他都难。
此时的享遇仙,正在一个水果摊前,和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对峙着。
少年往左追,他就往右跑,少年往右追,他就往左跑。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水果摊的距离。
少年被惹急了,拿起竹筐里的苹果,一边大声骂着,一边朝享遇仙扔去。
享遇仙一歪头,堪堪躲过飞来的苹果。他嘴里嘟嘟囔囔,手上比比划划,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尚灵冬走近些,站在围观人群中间,以便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又朝享遇仙扔个橘子:“你这个大骗子!收了我的钱就想跑?我白应笑不会放过你的!”
享遇仙呲牙咧嘴道:“白大侠,您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没跑啊,我那不是给您找人去了嘛。”
白应笑怒气冲冲道:“你还敢狡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做骗子是个什么后果!”
说完,二人又是一阵追打。
尚灵冬从旁边甘蔗堆里随手拿起一根甘蔗,上前几步,把甘蔗往他俩中间一横:“你俩先停一下。”
二人均是一愣。
还是享遇仙先回过神来,几步窜到尚灵冬身旁,抓住她的衣袖,哀嚎道:“请女侠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尚灵冬盯着他的眼睛:“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那你总该记得,几天前卖出过一个装着火凤的葫芦吧?”
听了这话,享遇仙浑身一震,抬头盯着尚灵冬的脸看了一会儿。看清她的长相之后,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拔腿就要跑。
白应笑早有准备,揪住享遇仙的衣领:“看你往哪跑!”
享遇仙见跑不掉,双手作揖道:“两位大侠,你们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这时,躲得远远的水果摊老板从围观人群中走出来。
他泫然欲泣地看一眼满地水果:“各位大侠,有话好好说,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好在这大街上喊打喊杀的。”
白应笑见到老板,从口袋里掏出几锭银子塞到他手里,又顺手一推,把他打发到路边。
白应笑松开享遇仙的衣领:“你不是说你认识笑人间阁主吗?你不是说你能帮我找到他,让他同意我加入笑人间吗?现在人呢?”
“这个我可真没骗你,我的确认识笑人间阁主,我年轻时跟我师父出门,见到过他。”享遇仙为难地挠挠头:“可是那时,他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想要再找到他,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白应笑咬牙切齿道:“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刻带我找到笑人间阁主,二是把我那一锭金子还回来。”
享遇仙哭丧着脸:“笑人间阁主行踪无定,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只能慢慢碰运气。至于那一锭金子,在我手里还没焐热乎,就被贼人偷走了,想还也还不了了。”
白应笑气得伸手就要打,享遇仙抱头缩成一团。
尚灵冬听得一头雾水:“笑人间是什么?笑人间阁主又是什么人?”
白应笑露出满脸崇拜之情:“笑人间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成员虽然不多,但都是能人异士。他们斩妖除魔,伸张正义,却从不收取任何好处。”
尚灵冬喃喃道:“还有这种组织?我怎么没听说过?”
白应笑接着道:“至于笑人间阁主,就是这个组织的创建者。据知情人透露,他是一位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侠客。”
尚灵冬被他的表情和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皱眉道:“你们两个的账算完没有?如果算完了,该轮到我了。”
白应笑有气无力道:“我们这笔账是算不完了,你先来吧。”
“好。”尚灵冬拔出客心剑,剑尖在地面上敲击几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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