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韩郢是侯爷旧部,侯爷应深知他为人品性,绝非贪财好功之人。癸巳那年,他奉命护送知命丸去齐国,因知命丸稀少珍贵,怕半途有所差池,便打着护送南螺珠的名头出发,所以那一趟需要谨慎保护的并非是南螺珠,而是知命丸,对不对?而知道此趟真实任务的人并不多,但是,李偃知道。”
李偃欲起身辩解,黄陵侯伸手阻止。
韩维继续说:“今年五月,百花园的赏花季,李偃的老母亲李老夫人也去了百花园,她在闲聊中提到癸巳那年生过一场大病,看过许多大夫都回天乏术,后来她服下一粒据说是游医所赠的丹药,竟然起死回生活了下来。但是愈后,李老夫人却出现全身骨骼疼痛的症状,这正是服用知命丸后的遗症,她服用的正是送给泰申君的那粒知命丸。”并不知情的周洪和李旭闻言都吃惊地盯着李偃。
李偃急于辩解,立即起身解释:“癸巳那年,我的老母确实曾重病不起,那段时间为侍奉老母,告假归乡多日不曾到郢都,我怎么会知道护送知命丸一事?”
韩维道:“护送知命的队伍中有个叫王雄的人,与李偃里应外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提起王雄,又要提及三十年前的往事。三十年前,西封连降大雨,我父亲、李偃等人受侯爷之命去西封转移战马,西封一个叫羊仙村的地方因靠近一条大河几欲被淹,吾父留在羊仙村带人治理水患,洪水来势凶猛,期间救下一对少年兄弟时却来不及救下少年的家人,他们二人亲眼看着全家大半人口淹死在水中,便把仇恨记在下令船筏撤回的吾父身上。这对兄弟就是王武和王雄。”
他望着环列尹雷琼,求证道:“王雄又叫‘跛脚王’,力气超常,因此被选进了环列队,他那只跛脚就是在洪水中被树枝刺穿。”
雷琼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个来历,他因力气过人,是我亲自选进队中。”
黄陵侯问:“他也是因力气大被选进了护送南螺珠之列?”
雷琼道:“此事过去多年,下官也记不清了。”
“是吾父亲自选了王雄。”
侯爷问:“他亲自挑的?你细细说来。”
“我家后院埋着一箱家什,里面有父亲的书信,其中有一封写给张仲的信函,他向张仲提及王雄的遭遇并说要多多照拂于他。”
“书信在何处?”
“回侯爷,我的所有物什都留在了姚府。”
“立刻派人去取证。”
李偃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听着韩维讲述过程,听到韩家后院还埋着一箱信件时神色变了许多,暗暗惊慌,不知箱中有什么对他不利的物件。
黄陵侯问:“王雄和李偃又是什么关系?”
韩维道:“如果抛开南螺珠一事不谈,李偃确实是个我们表面上看到的好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平易近人的儒雅君子。他同情失去所有亲人的王雄兄弟,邀他们来郢都落脚,处处帮助、照应。因此听说吾父护送南螺珠去齐,他们三人很快就有了计划,一个要报父母之仇,一个要夺知命丸,各有所需。”
李偃起身愤愤道:“侯爷,王雄兄弟之事我确实知晓,与他们有过几次来往,但绝无狼狈之事,他与韩郢之间的恩怨我也是后来才知晓。”
一直没机会插嘴的周洪抢问:“当年司败都不曾知晓他们之间恩怨,只当王雄耿直,死前确实看见韩郢私盗了珠子。你如何知晓,又为何不说?”
“王雄兄弟串通陷害韩郢,我知道实情已经是五六年后了。那一天,王武趁着黑夜突然来找我,说他已成家立室要携妻儿离开郢都,临行前来谢我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还袒露他与弟弟王雄合力杀害韩郢一事。可事情已过去五六年,樊玑城也再无韩郢的亲眷,我就把王武的罪行隐瞒下来,何况他兄弟王雄已死在林中,算是各有损伤。当时知道此事,我的震惊也不亚于你们。我即使有罪也是包庇之罪,韩郢之死与我无任何关系。”
韩维怒道:“王雄兄弟在此案中绝对不干净,但是你把所有罪行都推到他们身上更无耻至极。你说说,他们兄弟二人是如何杀了护送队的十人,如何在司败人马在场时还杀了我父亲,伤了张仲等人?”
“这个我不得而知。”
韩维道:“你分明是狡辩撒谎歪曲事实。在前往齐国途中,王雄在饭食里下药致使多人腹泻,全身软弱无力,你来抢夺知命丸时,即使我父亲竭力反击也不是你的对手,当他在看见你的面容后一时愣住,就这个愣神,给了汤付群重伤他的机会。
你拿走南螺珠夺了知命丸,将假的丹药碾碎在锦盒旁边,造成知命丸在打斗中被毁的迹象,也掩盖你真正为了知命丸而来的目的。而王雄因助你对同伴下手时被识破,后被同伴重伤击晕在林中,又撑到司败回到现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定是韩郢监守自盗。也正是这句话,让司败省了不少事啊。”他转向郭巨力,扫了他一眼。
郭巨力虽是此案发生后的新一任大人,但是韩维的眼神盯得他如坐针毡。
“司败的上一任大人夏启皇,仅凭王雄和宫门前陌生男子的片面之词,无根无据就将吾父和张仲擒拿,锁在木笼中。他们宁可相信王雄简单的几句话也不愿动脑去想,既然是韩郢监守自盗,为何他还被杀害在途中?”
乔临溪发现他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流至下颌,右手死死抓着胸前衣襟,知他必定因伤势痛苦难忍,在这对证的紧要关头却没有办法帮他一把。
韩维忍着痛,暗想:“一定要挺住,万一倒下就再无机会扳倒李偃,我必须亲手杀了他这畜生。”
突然,乔临溪从座上站起来对众人说:“诸位,你们也看见了,韩维重伤在身,他这里断了两根,每说一句话都像在打他一拳,就由来我替他讲。”周洪刚欲说话,她慌忙道:“哎,哎——周护卫勿急,我与韩维是至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何况南螺珠一案也是我同他一起在查。”
她抬头问对黄陵侯:“侯爷,可以吗?”
黄陵侯对她点头:“继续说下去。”
乔临溪扶韩维坐下,昂头高声继续刚才的话:“韩郢因护送不利致使南螺珠被抢,抢的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自感震惊害怕,拖着被汤付群捅伤的身体往回追赶李偃等人,很快就被夏启皇率人捉住,欲押回郢都。
另一面,李偃虽得了知命,也并不那么高兴,他的脸被看见了。他知道,若是韩郢回到郢都将此事告诉侯爷,那他的地位不保性命也会不保,担忧这个的不止李偃,他的心腹汤付群也怕,一旦李偃失去一切他也会跟着失去,于是他撺掇李偃杀韩郢,干净利落。”
临溪突然转过头问李偃:“李郊尹,你当时可曾害怕,心虚、退缩?”
李偃从容平静回她:“李某对那件事毫不知情也问心无愧。”
“李偃你当时一定怕了,毕竟你是善人是君子,从来没有做过杀害手足的事情。汤付群不停的告诉你,一旦侯爷知道此事你的后果不堪设想。你想到你老母亲的病情,想到自己败露的面孔,更重要的是,你知道韩郢是重兄弟情谊的人,在他未见到黄陵侯之前绝不会告发你的秘密。
你决定杀了他和张仲。你和汤付群带着兄弟们蒙面突然半路截杀司败的人马,毫不留情将囚笼中的四人杀死,你良心未泯,留了浑浑噩噩的张仲一命。你惯常的手段就是施舍你的仁义,人人为你卖命,张仲也是如此帮了你。”
她走至周洪、李旭面前,道:“两位护卫,许多年前,你们六兄弟出生入死,一定遇到许多性命关天的时刻。”
李旭道:“拿刀的人,身上怎会没有刀疤,我们六人谁没有过掉命的经历。”
“许多年前,张仲第一次拜在黄陵侯门下被拒,正是李偃追出挽留了他,他心怀感激一直将此事铭记在心,这是在南楚的张仲亲口告诉我的。护送南螺珠时张仲喝酒误事,也害了韩郢丢了性命,他十分自责愧疚,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即使张仲知道李偃是杀害韩郢的凶手,却因为自责和报恩的缘故选择沉默,他带着这个秘密逃避躲到了南楚的羽山。”
李偃道:“张仲避世多年,早已神志不清,他的胡言乱语如何可信。你空口无凭肆意诬赖,若是张仲不来与我当面对质,我也可以胡诌他曾经说过凶手是李旭,或是周洪,又有何不可?”周洪看他带上自己的名字做不妥的辩解,结巴着道:“启川你——唉!”
乔临溪故意说:“张老先生神志清晰的很,他发誓绝不离开羽山,如何来此对质,你们要是有耐心等,侯爷可派司败的人去羽山再询问。”
周洪道:“路途遥远,你们想翻案,为何不早做打算请他出山?”临溪并未理会他,继续说:“韩郢有个长子,名叫韩缜。听闻父亲失职有罪,司败正在去抓捕他的路上,韩缜连夜出发往卯益城奔去。也是他命不好,居然遇到了李偃。李偃想到他回去若是提起本该在母亲床边侍汤奉药的他却出现在异乡,必定会引起旁人怀疑。只能再杀人灭口。汤付群对着韩缜的头一棍砸下去,他没死,醒来后变成了傻子。李偃于心不安,也非常痛苦,决定收留傻子一样的韩缜并给他改了名字,叫安平,现在李府做个马夫。”
众人都震惊唏嘘,不敢相信公主这一番话。李旭起身道:“长明公主虽说的头头是道,但是有一点你说的并不对。李偃府上的安平,那时候他头部受伤流血躺在路边奄奄一息,我亲眼看见李偃下马为他止血治伤,又将他带回府里。”
韩维闻此言愤恨道:“李偃你为了做一场戏,居然二次击打韩缜的头,你真是畜生不如。”
李旭道:“可那是江城,离此数百里,你说李偃带着安平到数百里之外只为给我演一场戏,我绝对不信。”
李偃紧跟着说:“安平虽智力不足,还能说一两句话,李兄还记得当时安平说了什么?”李旭道:“他讲的是江城方言,我听不懂。”
李偃道:“安平当时确实在嘴里不停的念叨一句话,我虽然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知道一定是饿了,遂拿了些食物给他,他因头上有伤不能吃东西,嘴里不停重复的那句话却没再说。”李旭道:“他说的应该就是饿了要吃东西的方言,他就是江城人氏不假。”
韩维见李旭说的有理有据,竟也怀疑安平是否真的是自己兄长,除了手臂上那道烫伤的疤痕,安平身上再找不到能证明他就是韩缜的证据。韩维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肋骨的疼痛,对黄陵侯道:“侯爷,安平确实是我兄长,他身上有印记,请侯爷宣安平进堂。”
不一会,安平小心翼翼怯懦畏缩地走进堂中。
黄陵侯走至堂下的安平面前,上下打量这个粗犷的马夫,又看了眼韩维。李旭和周洪也交首议论。
黄陵侯问韩维:“你如何证明这个马夫是你兄弟?”
韩维背对着安平,道:“安平左臂有烫疤,延续至胳膊肘处,疤痕紫红凸起,似一条龙,侯爷可命人查看我说错没错。”小吏查看安平的疤痕后回复道:“疤痕确实形似龙状。”
“这道疤痕是韩缜十二岁那年失手打翻茶壶留下的烫伤,少时懵懂幼稚,他经常将此疤痕作为一个侠客的气概在我面前炫耀,因而我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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