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维道:“我猜测是当年吾父写信欲着人送去于张仲嘱托护送之事的巨细,后又因为其他原因搁置在书桌上。那年母亲匆忙收拾一箱父亲的书信,此信就夹杂在其中。侯爷,此信足可以证明王雄与我父亲相识,证明我西封一行所言不假,他心胸狭隘,与李偃合谋算计家父。”
黄陵侯对下首的郭巨力道:“郭大人,你是司败大人,方才他们的话,你欲如何定夺?”
郭巨力不知侯爷偏向哪方,把额头急的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今日是侯爷坐堂,侯爷明鉴,侯爷明鉴。”
黄陵侯环视在场的多人,李旭和姚礼的目光皆有躲闪之意,快意恩仇的周洪也侧着头不忍看向李偃。
这时李偃起身悲戚道:“侯爷,南螺珠一案确实与偃无关,人证在此,还需要我辩解什么呢?”
这时一名小吏进堂回禀道:“侯爷,方才派人去问过李大人母亲的熟识,她说二十年前确实来过一位游医,卖给李偃一粒丹药,续了李老夫人多年的命。”
黄陵侯也开始疑惑,李偃和韩维都提供了可信的证词,都讲的有理有据,却都没有更令人信服的物证,他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堂中极其安静,随后他将目光落在乔临溪身上。
乔临溪明白他的意思,她两日前信誓旦旦说有重要的证据足可证明李偃就是凶手,看来需要她出手了,遂站起来拍拍衣服问王武:“方才你说南螺珠被你扔进了河中,是哪条河? ”
王武道:“杀了韩郢后,途中就随手扔了,记不清是扔在何处。”
乔临溪笑道:“我有一样东西可证明你说的都是假话,也证明李偃确实是凶手。”
众人把好奇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姑娘年纪虽轻说话却沉稳有力,脾性也落落大方,不熟悉她的人早已对她赞叹有加,都屏气凝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野丫头,一向不知礼节,粗糙无礼,好奇心也重,所以我拜访过几次李偃的府宅后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李偃一惊,虽知自己府中没有值得她拿捏的东西却仍然心慌害怕,不知这丫头要将自己推向哪个深渊,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
侯爷道:“什么秘密?”
“南螺珠并没有丢,就藏在李府的地缝之中,也就是李老夫人所居老屋的地缝之中。”
李偃冷脸紧皱眉头,不知她在玩什么花样。
乔临溪对刚才的小吏说:“劳烦大哥今日受累,你再跑一趟李府。”趴在小吏耳边低语几句。
李老夫人起身道:“姑娘,你刚才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在那间老屋居住了几十年,屋中怎么会有南螺珠?我坐这里的半日也知晓你们今日都在审问李偃,我儿的为人,我心中一清二楚,他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我的老命是他用十条人命换来的,那今日我必死在此处以慰那十条人命之灵。”
李偃扶住母亲道:“母亲何故说这样的话?儿子什么都没有做,您放心好了。”
从清晨至此时,已过去两个多时辰,候在司败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始终没有等到喝茶时用作闲谈的结果。人群中一个樊玑城赶来的汉子高声道:“韩郢的府宅离我家只隔着七八户,记得他活着的时候,手握重剑,骑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走过,那叫一个英武神气,是个不同流俗之人,即使他被定了罪,我也不信他是个贪财的盗贼。”
另外一个汉子接着他的话说:“你是樊玑城的人,必没见过李偃大人,那才叫一个正义凛然,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我们再等着看,必定有结果。”
在南螺珠送到堂上之前,堂下一片安静,不一会又都乏累瘫软在座位上,王武盘腿坐在地上,这段时间内不再是肃静压抑的司败公堂,众人倒成了围观一盘死棋的无聊看客。韩维是戴罪之身,不能轻易靠近临溪,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知她的伤势还能撑多久,临溪则志在必得的朝他点头。
司败大堂的门槛外,每有人走过,黄陵侯必为之一振,倘若小吏真把南螺珠取来,李偃就再也脱不了关系,那时,又该判决他什么样的罪名。李偃是个能人,他将郢都一草一木治理得井井有条,其为人更是辞尊居卑,他对李偃有几分不忍之心。而另一边的年轻人,其父又何其无辜,韩家家破人亡的仇恨又怎么能不报。
小吏拎着黑色的布包终于走了进来,他将布包放在黄陵侯面前的案几上。黄陵侯迟疑不决,半晌都没有打开布包。周洪打破沉寂,道:“侯爷,物证就在眼前,怎么不打开?”
乔临溪道:“侯爷,需要我帮忙打开吗?”
黄陵侯解开黑布的结扣,露出个褪了色的朱红盒子,打开盒子后,一枚圆润清亮的珍珠展现在众人面前,南螺珠大如鸡卵,泛着微粉的光泽,怪道见过的人说它是暗夜中闪着清辉的明星。他点头赞叹道:“也只有南楚那片水域才能长出这样的宝贝,二十多年了,此珠还这样熠熠生辉,如刚出水一般。”
个个都被南螺珠吸引过去观摩,李偃惊恐万分,他都不知这珍珠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府中,不等黄陵侯开口询问,便急着辩解:“侯爷,偃也不知家中会有这样的东西,一定是阴谋,一定有误会,请侯爷还我清白啊。”
韩维的心中一清二楚,没想到张仲人虽不能到此,送于绾绾的珍珠却派上了用场,就是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她又冒了什么样危险才做成此事。“知命丸和南螺珠都是你所盗,证据在此,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李偃恼怒的质问乔临溪:“一定是你玩了什么花样,你从何处得来的此珠?”
临溪回击:“你问问刚才的小吏大哥,从何处寻了出来?”
小吏走下堂回复道:“属下在李大人母亲的房中寻得,藏在木箱后面的墙缝之中。”
“就算是在我府宅找到,长明公主是如何知道那么隐蔽处藏着宝贝。”
乔临溪已做好借口,自信大方的站起来说:“发现南螺珠真的是个巧合,也许是你运气用尽到了头才无意中让我发现。我听闻李大人府上添了一个小毛毛,特意去探望一番,李老夫人慈祥温和,拉着我去她屋中闲聊,老夫人屋中堆满旧物,在我打量屋内的陈设时把腰间的佩玉扯断,上面三枚玉珠蹦在三处,我忙弯腰寻着墙角去找玉珠,老夫人您还记得这回事吧?”
老夫人浑身战栗,像一片烧焦又淋了雨的羽毛,她颤抖着干瘪的嘴唇,无奈的点点头。临溪见她缩在椅子上,身体似乎越缩越小,真的不忍逼她。
“我和韩维一直在怀疑南螺珠这么贵重的东西,李偃不可能不心动,一定被他藏在某处。当我挪开墙角的木箱时,地面与墙体之间有裂缝,这个藏着南螺珠的朱红盒子就夹在裂缝之中。我当时很好奇就擅自打开盒盖,只露出一角,瞬间就明白它是丢失多年的南螺珠。”
李偃已经不能再似之前那样平静,他激动地提高声音:“不可能,李某一向活的清平朴素,南螺珠这样的稀世珍宝,李某一丝兴趣也没有。只来我李家一趟就发现南螺珠,世间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临溪反诘他:“你跟我说巧?游医送老夫人的药丸遗留下的症状和知命丸竟一模一样?安平手臂上的疤痕竟与韩缜的一模一样,李大人,人总会变的,混迹官场多年,能有几人经得住权财的诱惑。”
周洪急着问:“好好的东西,为何收在墙角?能收的地方那么多。”
临溪道:“这个问题很奇怪,收藏东西还不是凭个人习惯么?老夫人有不少有些年头的木箱,我想老夫人也是个念旧的人,她箱中的每一个物件都是一个故事,一段往事。一辈子过下来,必有许多舍不得丢弃的物什留在身边,还不许旁人随便碰它们,所以,很多东西能搁置个十年八年都不会动弹过,李偃知道母亲不肯轻易动屋内东西,才放心大胆将贵重的南螺珠藏在木箱下的地缝之中。”
李偃确实不知此颗珍珠的来历,情绪比之前暴躁了很多,也竭力恳求黄陵侯细查此事。
乔临溪继续说:“这么难得的大珍珠,总不会是我造假吧,谁人识货,可验证真假。”
黄陵侯沉思一会,声音暗哑:“不必验了,确实是南螺珠。”
鸦默雀静,落地成声。
李旭小心翼翼问李偃:“启川,难道韩郢真的是你所杀?”
“我没有杀人,他,王武都已站在此处,承认是他和兄弟所为,为何还会怀疑到我头上?”
李老夫人绝望的喃喃道:“我这条老命,难道是九条人命才换来的?九条人命!!”
南螺珠的出现,连王武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从没问过那颗珍珠的下落,也并不关心,如今南螺珠再现,他这颗报恩的决心只怕也没有用处,不过他还想力挽狂澜。在众人疑惑、质问、怀疑李偃的时候,王武怒吼一声,爆发所有力量,像块巨石一样冲向韩维,猛的将他推倒按在地上。
仲昆、乔原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王武的拳头重重的砸在韩维身上,他粗壮的腿用劲压住住韩维的腹部防止他站起,这猛烈的撞击及断骨处带来的痛楚,让韩维全身瞬间通红,他抽搐的梗起脖子,吐了一大口鲜血便晕过去,王武喊着:“你是韩郢的儿子,你今天也必须死,我能杀你父亲,也能杀了你。”
乔临溪眼见着韩维惨遭毒手,僵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迅速发生的一切,她脸颊慌的颤动,仅是愣愣的做不出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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