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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南山嫁儿郎

余下的时间不多,韩维需准备的事情太多。那日他正在备刀伤的药及刀具时,灵邵匆忙跑过来兴奋地喊:“少主,郢都来人了,在外面候着呢。”

韩维心中一震,突然心跳剧烈,往外跑了几步才意识到来人不可能是乔临溪,他平复一下心情走至门外,见一个练武打扮的男子在外面站着。他上前行礼道:“这位大哥,是郢都来的?”

那男子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问:“你是谭昭?”

“正是。”

男子道:“我受乔原之托来此问候公子,如今见公子安然无恙,我就可回去转告他了。”

韩维忙问:“你有没有长明公主的消息?”

“在下位卑,不认识长明公主。”

“乔原可有书信于我?”

“没有。”

好你个乔原,做事未免太干脆,哪怕是关于临溪的只言片语,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你日夜兼程,留下歇歇脚力再走吧。”

男子道:“郢都正因公子陈的大婚热闹不已,不知那位要出降的公主是不是公子说的长明公主?”

韩维慌忙说:“正是她,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听说送亲队伍浩大,很多人都好奇这位公主,民间都在议论她咧。”

“送亲队伍浩大?队伍有多少人?”“不知。”

韩维让灵邵带这个男子去歇脚用饭,自己则忧心忡忡在苗圃中走来走去,倘若是几千人的队伍,他该怎么办?他记起盛夏的夜晚与临溪在小院中悄声讨论的计策,他坚信她也在为逃离做准备,两颗心若是坚定不移可比过千军万马了,纵使失败,这条命的最后一刻能守在一处也足够了。

他回到房中,在一块白色绢巾上画了龙凤,跑去交于郢都来的男子,嘱托道:“烦请大哥把这块帕子交给乔原,让他务必把它转交给长明公主。”

男子接过绢巾塞进怀中,回复道:“谭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带到。”

“有劳了。”

这时灵邵突然问这男子:“既然你认识乔原,那你应该是姚府的人,你听没听过燕雀这名字?”

男子冷漠的回道:“没听过,我也并非姚府的人。”

韩维意味深长的朝灵邵笑笑。

韩维在动身前几日去了一趟文禾先生的医馆。

文禾及祖上是舒窑出名的三代杏林,不知要托多少层关系才能找到他看病。韩维走进医馆挤过人群才走到文禾的小院中,韩缜正盘腿坐在院中的一张凉床上,头上插满银针,双目微闭,平静的像在熟睡。

韩维对文禾行了大礼轻声问:“先生,韩缜能不能恢复从前的记忆?”

文禾瞧了他一眼,冷笑着摇头:“隔行如隔山,你以为我能将韩缜恢复如初,我亦认为你们用剑的可以杀尽坏人。”

韩维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必他记起从前的事,只要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行,毕竟从前的记忆对他而言很痛苦。”

“这一个多月来,我每日为他针灸一次,药敷一个时辰,并未见太大起色,不过他偶尔会胡言乱语,喊他父母亲,还有你的名字。前几天倒有了变化,我拔去细针时他突然哭起来,说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说了几句后又变回无智的样子。”

韩维蹲在床边攥紧韩缜的手,轻声说:“兄长,家中的弟弟就在你面前,从前的事情都忘记吧。”

“不要碰他,小心他脑中正邪颠倒,相互搏击伤了他。”

文禾先生为韩缜拔去头上的银针扶他躺下,不一会功夫韩缜就睁开眼睛,但是眼中一片空洞。

韩维喊了句:“兄长,明睿?”

他发现他的眼睛动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时眼底满满起了波澜,有了点神采。

韩缜慢吞吞问他:“你是谁?”

韩维也一脸平静的回答:“兄长,我是你弟弟,柏崖。”

韩缜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似乎又飘向远处,像陷进了过去的回忆中。

韩维没期待他能想起自己,左半边脸上通红的伤疤触目心惊,当年他在受苦之时何等的无助。

他正沉浸在自责中时忽听见一句:“我弟弟没有你这么大,他才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抑制内心的激动,温声回答他:“兄长,你睡了一场很久的觉,我就是柏崖,这个名字还是你起的。你还记得那时候巷间流传一首\'儿郎来\',我觉得有趣唱了几回,你常常笑话我是个姑娘,我为此恼怒,不知天高地厚的用木剑挑战你。”

韩缜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皱着眉头盯着他,过度用力的回想过去使他头痛起来,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韩维急忙向文禾先生求助,先生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他头部受过重击,因没有救治淤血堵在脑中,所以他有时能清醒些,但大部分时间是糊涂之状,我也不是神仙,只能给他针灸,替他疏了淤血,能不能过回正常人我并没有把握。”

“多谢先生,先生仁心,就算变回不了正常人也没有关系。”

“儿郎来,立南山,我过南山嫁儿郎。”

听见儿时的歌谣,韩维猛然转身看着韩缜,他的双目也正回应着韩维,小声委屈的说:“我只记得这一句。”

“不急,不急,你慢慢想。”

韩缜又用飘忽不定的眼神问:“你是谁?”

文禾先生道:“不要过分为难他了,让他一个人待着吧,听说他病了近二十年,岂是一两个月就能恢复的?”

“先生,我要出趟远门,兄长就拜托您了,诊金我会加倍付您。”

文禾笑道:“能把他治好,我自然也十分高兴,毕竟能医好这样病者的大夫能有几个。”

自十四岁起,韩维就跟着仲昆为卢侯办事,至今已近十年,在卢府众多门客当中他乃人中佼佼,年纪虽轻却得卢侯赏识,因他不争功勋,不玩城府,故而深受同僚敬重,在门客中自然高他们一等。

他从门客中选了四个走的近些的兄弟,诉述需要他们相助之事。四人难得见他有事相求于他们,也不问事情原委,答应的十分爽快。

韩维在四人面前抱拳行礼,说:“此事需去韩国边境才可动手,路途遥远,你们若是有不便直说无妨,因此事对我而言十分重要,谭昭不能透露一丝消息给你们,望诸位兄弟理解。行动时你们只为我助威即可,无需你们动手。”

金河站出来笑说:“旧年我们也常在一起做事,配合的也算天衣无缝,杀公孙流时你替我挡过一刀,否则我身上也多了个窟窿,这份恩情我可一直记在心里,能助你一次也算还了人情,你只要吩咐,我们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维感激的看着他们,无声无言。

金河又对他说:“以你的为人想必有许多难处,迫不得已才有求于我们,我再推荐三个兄弟,他们皆是行侠好义之人,十分可靠,多一人多一点力。”

韩维推却道:“找到你们已使我为难,怎敢为自己私事动用这么多人,不可。”

“不要推辞,何时出发,我们先准备一番。”

金河满腹豪情诚心相助,又兼韩维确实需要更多人手,他点头答应下来,说:“谭昭谢过诸位兄弟,你们回去备好刀药兵器,选好马匹,三日后出发。”

这一日阴云密布,下了一场大雨,算是秋后的第二场雨。至夜幕时雨已停下,风潮湿泛凉,韩维站在窗前看矮松上滴落的雨滴,一阵孤独和不安慢慢笼过来,他拿上伞走出房门。这场雨把夜空洗的澄澈宁静,靠着几颗星的光亮,他漫无目地走在苗圃小道上,松针上滴下的水珠落进脖子里使他不由得打个冷战,天开始变凉了。

散漫地走了一段路程,他突然停下脚步摸着胸骨处的不适感,不禁担忧起乔临溪的命运。若是这副身体在救她时出了状况,难道真的让她陪着自己一起赴死?如果自己从没认识过她,李偃哪会有机会知道她的身世,她会平平静静做姚府不受待见的五小姐。旋即转念一想:如果从不认识她,我此刻又在何处挣扎?又将靠什么信念继续挣扎下去?

韩维抱臂依靠在松树上,仰望上空的星辉,清凉静谧的夜晚若是有临溪相伴同行,便是一幅美景,可是让他思之如狂姑娘远在千里之外,加之二人未卜的命运,雨后的此情此景就只剩下凄凉,和他这个湿衣人。

他闭目养神,周围寂静,忽听见丛中一丝声响,以他多年的警惕和敏锐,本能的急转身侧至松树的另一侧,一把短刀不偏不倚恰好插在他刚才背靠的位置。

他摸过全身,并无防身的兵器,只有手中一把竹伞,暗道不好,不会又是什么仇家寻至舒窑来了吧。一个身影从丛中跳出来,提着剑什么也不说以风卷残云之势向他砍过来。

韩维一连向后腾空翻了三次方躲过这人的剑。没心情再问对方是何人,拎着伞就跃了过去,二人都使出全力,你攻我挡,刀剑声将夜空划破,韩维胜在用剑极快,招招如迅龙出世,逼的对手无力招架。

正当他举起伞给那人致命一击时,只见那人绝地反击,虚晃手中长剑,突然从左手又掏出一把利刃,直抵韩维胸膛。

他顿时僵硬在原地,惭愧的喊一声:“师父。”

仲昆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能耐去闯那千军之众?”

“师父……”

仲昆见徒儿低垂着头立在跟前不肯出声,语气缓和许多,“师父我一辈子未成家立室,不懂你口中的情为何物,但是自从你认识乔临溪后确实变化了许多,看出你心中确实欢喜在意她,你要去就去吧,我再给你两个帮手,也好多几分胜算。”

韩维感激不已:“师父。”

仲昆皱着眉道:“只会师父师父的叫,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叹息一声,“你来府中的第四年跟我学艺,那时候你九岁,十四岁跟在我身后游历闯荡,杀董厚那是你第一次手上沾血,记得你当时害怕、迷惘,后来见得多心也硬了起来,如今真后生可畏吾衰矣,转眼都过去快十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这次去韩国,是为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去,不管什么样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师父,我一定活着回来。”

仲昆点点头,转身走开,边走边说:“出发前不要有任何顾虑,韩缜以后就做我的跟班了,不要再来找为师了,你保重吧。”

他注视师父的背影直至消失,仰望松枝间的夜空,低声说:“有期盼,活着并不那么难。”

出发那日清晨,包括韩维在内共十人,皆全副武装,刀械器具、准备的妥妥当当,他们跨上马,气势雄壮,向韩国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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