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唱至苏缨宁时已至末队，却因太子殿下的心血来潮生生僵停住。
园中器具一应俱全皆准备就绪，偏偏无人敢自作主张发出什么动静。远远看太子殿下眉眼含笑，猜测正劝说沈少卿入队，只是这苏家三小姐为何还不答应？
今日是伯府寿宴，萧牧冲他说些闲言泼语沈诀未曾计较。只是这样为难她，平静无波的神色登时淡生出愠怒来。
顾清砚看得真切，朝他使个眼色摇了摇头：若他代为说项，萧牧只怕更要针对。
大敌当前，本想了无痕迹地拒绝，谁料在伤口上露出马脚。
刺杀那日沈诀告知，毋将此事告知他人。
过往对他虽有怨言，苏缨宁在大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真就规规矩矩地一个人也没说。还好只是些皮外伤，静养些时日无人发觉。以为能瞒天过海，今日却不设防地抖落出蛛丝马迹。
“殿下恕罪，民女也是道听途说。”苏缨宁面色不佳，仍尽力维持着冷静，“虚荣心使然，为显与人不同，故常将此挂在嘴边。”
其实若求说得通些，她也可以用拜访沈府为由。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再给大哥惹上麻烦才真是得不偿失。道听途说或许听着笼统宽泛，可有后头几句加持，可信度能增加许多。
苏缨宁是这么想的，萧牧也很快识破：“虚荣心？若姑娘真对少卿存了心思，方才何故一口回绝？”
不等她思忖回答，萧牧已俯身几乎是凑到她面前，语气极轻道：“姑娘敢写状纸上书，难道不是讨厌沈少卿？”
身侧传来圈椅摩擦的动静，萧牧顿了顿不再往前。流转的凤眸含着笑意，捉弄似的继续说道：“大胆说，我们不告诉他。”
苏缨宁心头一凛，看看他再看看沈诀，发觉后者都顺眼不少：“民女不敢。”
能去衙门状告的人，萧牧猜她没什么不敢的。回味她被吓到起伏的身姿，与避之不及的语气，萧牧觉得有趣极了。
剑伤还是刀伤不重要，只是极影探得茶室外沈诀额头有伤，一同出现的还有不悦的薛谅和害怕的她。想来是沈诀坏了今日二人相看的好事，此女一时冲动索性冲撞上去，新仇旧怨一起报了。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苏缨宁却借言伤势果断拒绝。萧牧抿出她对沈诀的态度，又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浮想沈诀遇刺那回还藏着个相好的……
萧牧由衷感慨：这二人果真般配！
笑累了，萧牧倏然有些厌烦密密麻麻的人群，起身睨向一侧： “罢了，本宫在这儿有人不痛快。永宁，你走不走？”
没人理他，萧牧抬眼看去，见萧林霜正与薛谅说着什么。
“本公主坐这儿碍眼，侍郎怎么不去与人组队避让？”
薛谅实实在在地叹了口气：“公主今日一身宝相花纹云缎裙尊贵无比，旁人如何能指摘。”
萧林霜生母位分不高，奈何嘉临帝膝下公主寥寥，如今成年的唯有她一个。因此日常皆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这二年来已收敛许多，往年皆是流水的衣裳首饰成箱地往来公主府。
薛谅亦是知道这事，这才借此平息。
萧林霜听罢却是嗤笑一声：“薛侍郎严重了，往年朝堂上的话句句戳本公主的脊梁骨，如今哪敢铺张浪费呢。这本是去年裁的旧衣，若是新衣，怕不是又要被人上折子狠批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薛谅闻言少有的默不作声。
“年前差司坊送来的，距今不过一月多也被称作去年，你就诓人吧。”萧牧在旁驳怼催其离开，言罢见她仍未有动身之意，便自顾离开入宫面圣。
直至内侍一干人等皆离去，席间众人才长舒口气放下戒备，胆大些的轻声议论太子殿下的洒脱与权势。
萧林霜则娇哼一声，转而又对薛谅揶揄起来。薛谅十分头疼，却无可奈何。
顾清砚揉了揉眉心，知这两人打不起来，抬手示意侍从接着唱队。
经这一搅弄，侍从一下没反应过来：“世子，苏三小姐可是与沈少卿结队？”
方才一直在旁入神留意，他自是听出苏缨宁语气中的万般不愿，至于沈诀更不必说。只是出于礼节，顾清砚略过他微微皱起的眉心，仍然问了声：“廷言，你觉得呢？”
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清冷的目光淡淡看向对席：“她不愿意。”
这个回答……
顾清砚眉心一跳，若她愿意，你就参加了吗？
这话他没敢问出口，挑眉让侍从继续。得了首肯，侍从看向手中名册，高声朗道：
“末组，按察使兼礼部左侍郎苏策之妹苏缨宁，士子李景之，天青”
是他？
苏缨宁眼中透着惊喜，杏眸莹澈透亮：说过一两句话的总好过陌生人。
她正开心着，不知对席已有数道目光缓缓投来。
“李景之？上元那日在临江阁楼下的那人？二人居然能抽到一处，真是堪比你与宋府小姐的缘分。”薛谅有些讶然。
顾清砚知是打趣并不计较，却看沈诀面色沉凝，他虽向来如此但总觉今日哪里不对：“不过凑巧，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到底是不是缘分几人也未深究，只是顺着薛谅视线看去，萧林霜隐约见那抹碧色倩影笑得灿烂，开口道：“我怎么觉得和沈廷言很般配！”
话音刚落，薛谅忽地皱眉，提醒不要说此类配不配的话。暼清沈诀面色未露不虞，这才放下心来。
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因为永宁公主在饮了口果酒后，终于想起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皇后托本公主关心大人可有中意的，他日若问起，大人且多夸夸我办事得力。皇后娘娘高兴父皇就高兴，父皇高兴我也能高兴。”
二人幼时见过多次，萧牧与他下学后常来找她玩。那时还敢命令这两人推秋千，如今一个疯疯癫癫一个说句话都要看三次脸色，真真都是烦人精！
“你也是！”
萧林霜没由来地朝薛谅言道，不等回答便由宫侍馋着离开此地。
花园当中，带耳铜壶一字排开放置整齐。侍从接着取来箭矢，交至各人手中。
此番投壶实属玩乐性质，与身边的人合得来便多聊几句。若没什么感觉，只当游戏也无不可。
特别是方才经历了如此紧绷的场面，众人立时都兴致勃勃参与其中。
其他队伍陆续皆有入壶箭矢时，“天青”这组还在慢慢悠悠地忙着教学。
“手执此处，目视前方，丢出去。”
“苏姑娘，我从小县来，从未有过饮酒消遣的投壶时刻。难为抽到与我同队，排名比分定是要不好看了。”
李景之攥住箭矢的手不甚灵巧地朝前掷去，箭矢落地与铜壶相隔十万八千里。力气再大一些，那箭就快掷到隔壁铜壶里去了。
这一箭过分地歪，席间看热闹的话语间生出取乐讥笑。
看着旁队铜壶里已满满当当，本就犹豫的他羞赧霎时爬上面颊，讪讪拿起下一支箭矢：“真不如我这箭矢也交予你掷才好。”
席间寒门士子不少，真如李景之入场的却不多。苏缨宁冷冷环顾四周，并不认同这样的笨拙要被人耻笑：
“你先前未习过，不必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我们既抽在一起，便是同进退的盟友，这场便当你的教学局也无不可。”
说着苏缨宁掷出一箭，不偏不倚地，与方才李景之的几乎叠在一处：“你瞧，我自小便在手上把玩，不也与你一样。”
席间的讥笑随这故意为之的一箭伏弱下去，男客间却传出扑哧一声。一旁的人忍不住提醒：“元益，这可是你妹妹，哪有这么损人的。”
苏愈笑意未收，与那人道：“吃软不吃硬，替李景之解围呢。小时候投壶便能空中十之六七，再怎么手生也不至于扔的那样远。”
身旁那人点点头，其余离得近的也将话听了进去。
话音刚落，碧色身影接着又是一箭。只听清脆一声，那箭落入壶口正中，侍从见状忙递来两个筹码。
苏缨宁伸手接过，笑意盎然侧身冲人笑道：“你安心试，我保后头我的八箭全中。”
这般的神色举动很难不让人心动，也很难不让一些看客心梗。
李景之深受鼓动，双指提住箭矢，仿照动作一次次掷下。
到底是即将参加会试的，脑子就是灵光，苏缨宁竖起拇指为他最后几箭称赞。
此项赢家为宋淑菡与顾清砚，想到离孤本近了一步，宋淑菡甚是欣悦，欲与盟友合掌相击。
转身才想起那是顾清砚，抿了抿唇，讪讪将手收回。
今日宴请打着诗会的名头，总得设个这样的娱兴才好。因而投壶之后便是单项飞花令，顾清砚一举拔得头筹，众生皆道实至名归，并无异议。
眼见彩头即将到手，又听闻最后一单项比的是白打，那些个花样技巧都是她惯会的，宋淑菡顿生笑意。
她挑了个最难的花样，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心神专注地盯着脚面，确保球不落地。
还差最后一个联结，干净利落的动作在一众花拳绣腿中显得格外抢眼，吸引去了大片目光。
周身传来阵阵叫好声，却没有一个属于秦雨眠。本是最简单的衔接动作，片刻分神后，她的白打不慎落地。
幽怨的眼神投向身侧瞩目的人，她想都没想状似吃惊地将手中蹴鞠击飞。球悠悠滚落，停在宋淑菡的脚跟处。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宋淑菡亦沉浸在收尾动作中不曾顾及。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使了力气将球踢高。
“啊——”踩到的瞬间，宋淑菡下意识往后倾倒，眼里却只有正在下落的球。
顾不得后背着地，她立刻判断好落地位置，双臂伸展稳稳接住。只是自己这脑袋怕是要被砸得昏迷几日了，她这么想着，更觉脑间晕晕乎乎：
地不是平的？腰间什么东西杠着自己？自己没倒下？
宋淑菡意识到这些问题，晃了晃脑终于看清眼前投落的阴影是谁。原来方才脑袋觉得昏昏沉沉的，是因为他身上的熏香！
临江阁那一遇没瞧出顾清砚生得这般好看，温润的眉眼泠泠生辉，若白玉滚落的嗓音轻柔落地：“不必为讨彩头送我孤本，就如此拼命。”
沉浸在甜润的氛围中不过一瞬，宋淑菡瞬间清醒过来：啊？他在说什么？
顾·自我攻略·世子
太子殿下要去狠狠报复一下沈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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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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