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但在视频里,妮丝看起来依旧保持着音乐家的优雅。深褐色的长发,自然的大波卷,眉目深邃而精致,希腊女神笔挺的鼻子,以及女王般高贵的仪态。一袭深蓝色的长裙衬着白皙的肤色,加上她身旁的竖琴——组织里最具天赋的音乐家。
“阿帕托联系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妮丝微微一笑,“没想到我们的卡斯托尔居然会主动发出联系。放心,我已经找了阿班帮忙——不过他的速度比我快,是塞伯罗斯总监直接找他的。”
“克鲁伯斯呢?”
“你竟然没有吃惊?看来总监的动作你已经知道了。克鲁伯斯他一向神出鬼没,不过,班说有他的消息。只是总监的态度还是没有变,现在还不能让克鲁伯斯出马。”
卡斯托尔了然地点头。
组织里最了解克鲁伯斯的人,除了塞伯罗斯总监就是卡斯托尔,然而距离两人最后一次合作已经有五年之久。而在那之后,卡斯托尔几乎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克鲁伯斯的消息。
妮丝见卡斯托尔没有说话,以为她在怀念过往,便继续说道:“安娜,你还记得吗?八年前,是克鲁伯斯执行了那次任务。那次任务,连你都不准参加——我后来才知道,塞伯罗斯总监在联席会议上做了保证,推荐克鲁伯斯主导那次行动。克鲁伯斯没有伤害里狄普斯的下属和学生,但他们没能逃掉,全都被他带了回来。至于里狄普斯,虽然总部没有公布他的死因,但克鲁伯斯确实没有杀他——他是自杀的。”
“但是,我却拿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档案。”卡斯托尔轻轻摇了摇头,“我申请过,但上头的答复是档案已经没有了。”
“可供查阅的档案都被销毁了。但并不是完全被销毁。”妮丝摇头。
“你查到什么了?”
“主导实验项目的里狄普斯确实自杀了,但项目没有中止。”妮丝看到卡斯托尔的脸色变了一变,她虽然有些许犹豫但还是说了下去:“最后接触汉娜的人是丽玛博士——而当时为汉娜治疗的医疗小组成员全都被抹除了痕迹。”
“连你都查不到?”
妮丝点了点头:“阿班也查过,但一无所获。”
“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汉娜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卡斯托尔把脸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中,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再次抬头:“那项目后来是谁负责?”
“我也觉得很奇怪,负责人是林恩博士,专攻再生医学。”
卡斯托尔沉默了一会儿,她认真地回忆了自己对于组织里各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和那些主要的学者,但没有一个能和这个名字对得上号:“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班已经找克鲁伯斯核对过,但克鲁伯斯他竟然也不知道里狄普斯的团队里有这号人物。”
“连克鲁伯斯都不知道?”
“班拿到了当年克鲁伯斯带回来的那个团队的所有人的名单和资料,但里面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记录。”
“这不可能——如果组织里没有记录,那个人怎么可能主持那么大的项目?还是说,他原本就是组织里的人,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改掉了之前的名字和代号?”
“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可是没有查到这方面的任何档案。更重要的是,安娜——那个项目没有中止,只是停下来了。”
“我想,停下来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缺失重要的环节。”卡斯托尔点头,“那个控制极,丽玛博士开发的那个控制极,其实还没有真正完成。我看过一些零星的实验报告,啊——你放心,那并不触及到项目的中心课题,但那个项目直到被迫停止的时候完成度还不是很高。”
“安娜,你知道汉娜在那个项目里到底是负责什么的吗?”
“汉娜负责的是测试部分。她并没有给我看她当时测试的任何实验资料,但出现事故后,对她后来陆续出现的病情症状,我怀疑那与实验有关。”
“你是指哪方面的症状?”
“记忆混乱、一度失语。”卡斯托尔沉默了一会儿:“妮丝,我怀疑是里狄普斯在汉娜身上使用了丽玛博士开发的那个控制极。”
“但那个控制极不是还没完成……”
“控制极更有可能是用来抑制人工智能某些功能的,并不适用于人脑。”
妮丝想了一想:“安娜,虽然我并不怀疑丽玛博士的人品,然而,她是否知晓、或者参与了这件事?会不会是这件事导致了汉娜的事故?塞伯罗斯总监当年非常反对里狄普斯的计划,但他的反对意见没有被总部的联席会议采纳。据说哈提家的家主在这其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你知道的,哈提家的家主,就是丽玛博士的哥哥。”
“我也不敢肯定。”卡斯托尔摇头,“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我们不能胡乱猜测。”
“提到哈提家,我还查到一件事。”妮丝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沉郁。
“什么?”
“在里狄普斯计划实施前一年,哈提家绑架了阿尔蒂娜夫人。”
“哈提家绑架了阿尔蒂娜夫人?!”
向来冷静的卡斯托尔听到这件事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阿尔蒂娜夫人被哈提家扣留了两个月。他们最后放回了夫人——但是这件事影响了塞伯罗斯总监。克罗士先生,就是总监的管家代表总监去哈提家谈判,最后一次谈判结束后才带了夫人回来。然后,塞伯罗斯总监和汉娜就进入了里狄普斯的项目成员名单。不过,总监的级别比汉娜高很多,他负责了设备与原型机的设计。”
“……”卡斯托尔抚着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夫人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妮丝露出苦笑:“夫人不会向任何人提起那些事。不过,我找克罗士先生询问过那件事的经过,克罗士先生也不肯透露太多,而据他说夫人当时强烈反对汉娜进入项目组。为了这件事,她甚至反对与哈提家谈判,而且提出要以自己的孩子来代替……但总监不肯放弃所有的希望。”
“汉娜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
“嗯。”妮丝点头,“安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汉娜的性格。哈提家把这件事透露给了汉娜 ,要汉娜做出选择。安娜……这个项目,里狄普斯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你们,你和汉娜。”
“我知道。”卡斯托尔安静地点头。
她想起了亚布里艾尔说过的话:“逼着他人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本身就有很深的恶意。”
而现在,那个项目还没有中止……里狄普斯还在盯着卡斯托尔。
那个幽灵还在追逐着它的猎物。
“安娜?你还好吗?”
妮丝的声音唤醒了卡斯托尔。
“我没事,谢谢你,妮丝。”卡斯托尔微微一笑。
“安娜,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灯光在妮丝的脸庞上洒下了银色的光泽,“我们四个人,始终是一体的。不管我们被分散到哪里。”
“如果我们再次聚首,那组织里那些老家伙可能得吓到马上去找总监了。”卡斯托尔沉静一笑,“尤其是克鲁伯斯那个家伙……如果他再出来的话——”
“当年他们原以为可以靠那些手段驯服克鲁伯斯,可也只能说他们失算了。”
“他们扣留他的妻女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卡斯托尔哼了一声,“要不是总监出面平息这件事,那些老家伙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了。”
“说真的,当了那么多年同事,而我们也一直知道克鲁伯斯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对周围的事情是真的不在意。被迫离开组织的中心时他没有一句话,连塞伯罗斯总监都拦不住他。但等到他离开之后,那些老家伙又开始提到克鲁伯斯的效率了。”
“联席会议的那些老家伙在组织遭逢变故时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总监和理事长提前做了准备,才勉强压制下了那些人。但事情到了现在,那些保险手段已经逐渐失去效力了。”
妮丝点点头:“阿班这两年和哈提家明里暗里较量过不少次。上次到这边来出差时他和我见了一面,告诉我说哈提家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们的目标。”
“哈提家那些头面人物,在丽玛博士去世的时候后悔得要死。最有实力可以与总监竞争的就只有她了,但丽玛博士却成为了他们家的叛逆之女。”
“你别忘记了,哈提家和那些老家伙也差点成功过……”
“阿班如果死在克鲁伯斯手下,那理事长和总监后来的计划就无从进行了。”卡斯托尔摇头。
“但阿班那时确实被冲昏了头。”妮丝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同事:“哈提家最擅长的就是让其他人做选择……而里狄普斯也是。”
“不过,妮丝,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是会选择信任你们。”卡斯托尔一笑。
“我也是。”妮丝也点头。
亚布里艾尔摘下了耳机,睁开了眼睛。
阿帕托今天继续给她进行按摩,按摩结束后,她便躺在治疗床上休息。
为了打发时间,亚布里艾尔找阿帕托拿了一副耳机,连接在她的通讯机上,休息时听听音乐。
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她腰背不适的症状已经逐渐减轻,走起路来也轻快多了。
已经差不多到时间去巡视观测站了。
“亚布里艾尔博士,请问您休息好了吗?”阿帕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来了。”亚布里艾尔穿好鞋子,伸了个懒腰,阿帕托便开门进来。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亚布里艾尔哼着音乐一边穿上研究服。
“博士,您的耳机音量应该调低,音量过大损伤您的听力。”阿帕托进来后,看见亚布里艾尔在收拾,便又提出了建议。
阿帕托推着轮椅进来的。
“阿帕托,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了吗?”
“教授吩咐过,给博士您准备轮椅。您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走路。”
穿着拖鞋的亚布里艾尔差点一脸黑线:“阿帕托,我只是过敏,又还没到不会走路的程度。”
“博士,请您坐上来。”阿帕托的话里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亚布里艾尔翻了个白眼,坐了上去,由阿帕托推着她去巡视。
“真是小题大做。”亚布里艾尔嘟囔了一句,一边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然而,直到阿帕托把她推出观测站那幢白色的小楼,她一行公式也没写完。
“亚布里艾尔博士,您是否心绪不佳?”
“你在说什么?”亚布里艾尔回了一句:“我在想事情。”
“您如果在思考事情,回答我的问题不会这样快。”
“呃……你说是就是吧。”亚布里艾尔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笔记本合上,拿出平板开始检查今天巡视的各个点。
虽然是卡斯托尔的助理,但亚布里艾尔不得不承认,阿帕托很善解人意。
已经好几天了,虽然没有和卡斯托尔见面,但亚布里艾尔的心绪一直不佳,然而阿帕托却只是适时陪伴在亚布里艾尔的身边,推她去巡视观测站,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提。
卡斯托尔说过要过来和亚布里艾尔一起工作,但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拖住她了。
因此,当亚布里艾尔再次见到她时,已经是一周之后。
“行了,阿帕托,把这份巡视报告归档吧。”亚布里艾尔坐在轮椅上,腿上搁着巡视报告,草草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将它交给了阿帕托。
卡斯托尔过来时在走廊上遇到了阿帕托:“巡视结束了?”
“是的,教授。亚布里艾尔博士正在休息——她应该是在给她自己上药。”
“我知道了。”卡斯托尔点点头。
“教授。”阿帕托难得地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
“博士这几日心情不好。”阿帕托似乎斟酌了一下,“她有心事。”
“是吗?”卡斯托尔感到有些惊讶,阿帕托平时很少会这样关注周围的人的这种反应,“我等下会替她看看的。”
“明白。”阿帕托朝卡斯托尔点了点头,便带着报告离开了。
亚布里艾尔如阿帕托所说,正在给自己脚上的伤口换药。如同之前阿帕托所报告的,她对待自己真的很粗暴简单,清洗伤口的药剂直接往脚上倒,疼得她倒吸凉气,脸都皱成了个干瘪的桔子。
卡斯托尔好气又好笑,走进来看了她一眼,就从她手里拿过了药膏和纱布。
“我自己来。”亚布里艾尔说道。
“我是医生。”卡斯托尔已经坐到她的身边,把她的脚架到了沙发上,用脱脂棉轻轻擦干了伤口后,再开始给她上药。
“你不觉得……”
“我是医生。”卡斯托尔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堵住了亚布里艾尔的嘴。
医生到底熟练,没用多少时间就处理好了。
卡斯托尔起身去洗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亚布里艾尔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些……我能自己处理的事,我自己来。”亚布里艾尔叹了口气,在终端机前坐下。
“你对待你自己太随便了。”卡斯托尔在她身旁坐下来。阿帕托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她需要用的另一台设备。
“我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什么随便不随便的。”
卡斯托尔一边打开自己的终端,一边看向身旁的人:“阿贝,我是医生,你受了伤是我在给你治疗。做这些只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
亚布里艾尔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出了一声:“哦。”
她确实有心事,尽管她表现得和此前一样,但卡斯托尔很快就看出来了。
亚布里艾尔“钉”在了终端前。
除非必要,否则她没有想要离开那间房间的意思,连一日三餐都端到那里吃。累极了就和衣睡在沙发上,但往往没多久她就惊醒过来,又坐到终端前忙碌。
“你不需要这样拼命做。”
卡斯托尔来校验数据时,对着身旁那个已经显出疲态的人说道。
“我只是想尽快完成任务。”
“为什么?”
“没什么。”
“阿贝……”
“我就想一个人静静。”亚布里艾尔说道。
因为这两天用眼过度,她时不时要闭眼休息才能继续,但卡斯托尔看得出她甚至不再看自己。
“你想我离开这里?”
“开什么玩笑,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吧。”
“但听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离开这里。”
“我没有。”亚布里艾尔咕哝着。
卡斯托尔让机器自己做数据自检,而她起身走到了亚布里艾尔的身边:“睁开眼睛。”
“不要,我太累了。”
“我给你点下眼药水。”
“给我吧,我自己来。”
“阿贝。”卡斯托尔站到了亚布里艾尔的身后,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头部:“不要动。”
“嗯……”亚布里艾尔感觉到卡斯托尔给自己点眼药水。
眼睛上传来一片清凉。
“这样好多了吧。”
“不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亚布里艾尔突然说道。
“什么?”
“我习惯了一个人,如果我的世界里多了其他人,我怕我以后再也回不去那个状态。”
“你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
亚布里艾尔听见卡斯托尔在自己的头顶上这样说道。
“那可……真是个坏消息。”
“等一下,到休息室来吧。”
“可是我……”
“你已经把这几天的工作都做了,收尾有阿帕托跟着。”
亚布里艾尔对于卡斯托尔的提议倒没有什么想法。
她知道自己够幸运的了。然而人的运气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古人常说“盛极必衰”,花开则谢月满则亏,都是同一个道理。她从一场灾难中被莫名其妙地救到这里,这是她的运气。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会一直这样幸运下去。
卡斯托尔的出现就是一个警钟。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们有些事情得谈谈了,亚布里艾尔博士。”
卡斯托尔检查了一下机器自检的结果之后,起身对亚布里艾尔解释道。
“什么事情?”
“关于你的事情。”
“是的。”卡斯托尔恢复了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如女神一般的态度。
这倒是让亚布里艾尔一笑:“好啊。”她又加了一句:“我可以问问,会有什么惊喜吗?”
“你想要什么惊喜?”
“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那就给你一个惊喜。”卡斯托尔双手插在研究服的口袋里,笑得有点高深莫测:“我亲爱的亚布里艾尔博士……不,阿贝。”
亚布里艾尔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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