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坐落在梯田最低处,临近溪流,水轮昼夜不息地转动,爬满青苔的木门上,贴着早已褪色的年画。
季月槐快步推门而入。中央的石磨盘常年使用,早已被磨得光滑如镜,淡淡的藜麦香充斥室内。
不过,此地却无任何阴邪之气,甚至还萦绕着纯正的灵气。真是奇了。这年头的邪祟,怎么个个本事都这么大呢。
绕了两圈,季月槐意外发现,在角落的竹编粮囤下,是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其上覆盖着层厚厚的金茅草,不留缝隙地埋住了地窖把手。
只是这茅草实在是太新,光泽鲜亮,丝毫没有落灰。显得格外突兀,这才让他发现破绽。
深吸一口气,季月槐缓缓拉开地窖门。
他脑海里掠过许多猜想,但眼前之景,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富丽堂皇。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朱红的祥云金纹地毯铺满地面,青铜香炉内燃着淡淡的檀香,但这些都是陪衬,真正的主角是——
悬挂满墙的剑。
子母鸳鸯剑,软剑,双刃剑,青铜剑,长剑短剑柳叶剑……
且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剑皆为上品中的上品,刃泛清光,鞘身乌沉,萦绕着似有实质的锋利寒意。
倏然,季月槐的目光停留于其中的一柄细剑。
剑刃狭窄如蛇信,刃口锋薄如蝉翼,连微弱的月光都要堪堪将其照破。
显然,这柄剑最经常被主人使用,剑柄缠着的白绡已被血污浸染成深褐色。
若季月槐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穿透石亓胸膛的那把细剑。
但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石川大哥?
可亲生手足,血浓于水,为何要自相残杀?
季月槐仍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幕后真凶定是这榆林寨中人,手段了得,也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该杀,该杀,该杀。
正当他沉思之际,却听上方传来响动。
来了。
季月槐指尖一挑,腰侧的槐木铃铛顺着发带滑向绸尾,所过之处,莹莹白光闪烁,漾起涟漪似的波动。
白绸凌空一旋,银蛇般悄声无息地钻入地窖门缝。
绸尾的铃铛轻晃,空灵的叮铃声响起。只听上面传来“啊”的一声惊叫,接着是重重倒地的闷响。
“想活命的话。”季月槐的声音清寒如霜谭碎玉,“就别动。”
“仙,仙师大人,饶命啊!”
身下之人扯着紧紧缠绕在脖子上的白绸,龇着一口大白牙,咧嘴求饶道:“我家四喜被吓着了,嗖的往这儿跑,我才跟过来的!”
季月槐紧盯此人的面庞,却陡然发现,这不是领路的那个小货郎吗?
小货郎被勒的面红耳赤,银耳坠随摆头摇的哗哗作响,他边说,边艰难地伸手指向房梁处。
四喜?是小猫儿的名字。
季月槐没有回头,但卸了七分内力,让小货郎能有喘息的余力。
“喵嗷~”
忽然,还真有一只三花猫迈着闲庭信步,悠哉地走至小货郎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小猫的毛皮油光水滑,胸口冒着蒜瓣毛,一看就是养的很好。
小货郎笑嘻嘻地点了点它的鼻子,嗔怪道:“真是担心死我了,下次可不准瞎跑了,知不知道?”
三花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勾过小货郎的手背。
季月槐紧握着白绸的手顿了顿,他迟疑地想:难道是我太疑神疑鬼——
不好。
三花的耳朵倏地竖起,琥珀色的瞳孔紧缩。
季月槐的瞳孔也缩了缩。
不知何时,皎洁的月光被挡住大半,勾勒出一道修长而模糊的影子,将二人给笼罩住。
而这影子的手里,握着柄长剑。
剑尖微垂,在地上投下一痕细长的寒光,刚好地对上季月槐影子的胸口。
小货郎此刻的笑容也凝固了,他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倒抽一口凉气:“嗬——”
来不及回头,电光火石间,季月槐只来得及遵循本能的反应,他将小货郎和三花猫揽进怀里,单手撑地,借力滚到一旁。
砰的一下,竹编粮囤被撞开,金灿灿的麦粒倾泻而出,浇了二人一猫满头。
小货郎衣襟绣着的蝴蝶花草上,溅落了大滴大滴的鲜血,细密的彩线针脚瞬间被染成了黑红色。
背上的剧痛珊珊来迟,季月槐这才意识到,自己负伤了,伤得还不浅。
“仙,仙师大人,您没事吧,要不要紧?”
季月槐呼吸急促,他咬牙将小货郎护在身后,手里白绸飞刺而出。
一个躲闪不及,对方闷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锵”地没入草甸。
“来者何人?”
季月槐厉声喝问。
可还未等来回答,却见对方已从背后抽出另外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
不好,是双手剑!
季月槐大骇,踉跄着后退,但剑光不留情,迅猛地飞掠至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乌金长刀横空劈开战局,霸道地隔开了剑客与季月槐。
刀锋险险擦过其喉咙,截断了其凌厉的剑势。刀脊上暗金的羽纹熠熠生辉,溢出难以掩盖的杀气。
秦天纵出现在门口,他如天降神兵般杀到,胸甲上全是暗绿的脓血,想必是经历了番艰难的厮杀。
秦天纵低头,扫过季月槐背后的血口子,眼中杀意更盛,长刀擦过玄金护腕,对着剑客冷冷吐出两个字。
“找死。”
只见那剑客纵身想逃入地窖内,秦天纵哪能让他如愿,抡起长刀劈出半弦月,剑客急撤三步,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刀风势如破竹,地窖内的青铜灯盏被尽数扑灭,磨坊内霎时间昏暗不少,只剩下惨戚戚的月光将刀剑照亮。
季月槐扭头催促小货郎:“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我我不敢,外面全是怪物……”他结结巴巴道。
季月槐看他一眼,满脸的惶恐不安不似作假,便示意道:“若害怕的话,就进地窖,暂且避一避。”
“哪,哪里?哦,好,好的……”
小货郎抱起小猫,手忙脚乱地藏入了地窖。
一时间,三人斗作一团。
白绸如练,刀光冷冽,剑影翻飞。
可明明是稳赢的局面,但季月槐与秦天纵却越来越吃力。
倒不是这剑客吃了灵丹妙药,而是因为,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药尸向磨坊蹒跚走来。
药尸深陷的枯槁眼眶内,瞳孔黯淡无光,视线也全无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使人感到一股悚然的寒意。
尽管他们的招式毫无章法,但其躯干好似老树盘虬卧龙的根茎,砍砍不断,劈劈不开,叫人无从下手。
季月槐上一秒刚刚硬接了一剑,下一秒就要躲避蜷曲却坚硬似铁的指甲,再加背后血流不止,简直是难以招架。
“当心!”
腐臭的腥风直逼他的面门,季月槐眼看就要被抓瞎眼,与剑客交战正酣的秦天纵迅速抽身,咬牙替他抗下这一爪子。
季月槐来不及道谢,却见秦天纵被划破的手指泛起青黑的一片,显然是中毒了。
迅速为秦天纵封住穴道,季月槐柔声嘱咐道:“切勿运气,当心毒素蔓延至筋脉。”
不等秦天纵回话,季月槐转身,面色忽的一沉。
他手腕一抖,白绸绷直如长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刺出,直击剑客的经外奇穴。
对方熟练地挑开,但那抹月白堪堪离其毫厘时,忽的化刚为柔,灵蛇般缠上其脖颈——原是虚晃一枪!
“哼。”
季月槐手上力道加重,毫不留情地勒紧剑客的咽喉。
此时此刻,他才有闲心观察剑客的长相。
鼻若悬胆,下颌线条刚毅,不说多英俊,但却分外正直。
有些奇怪的是,此人被季月槐勒着,眼中却无棋差一着的不甘,反而是释然的平静与解脱。
季月槐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试探地开口,轻声问道:“身不由己?”
剑客眸光一闪,但却很快沉寂。
季月槐正想追问,但身边的秦天纵却扑通一声,直直单膝跪了下去。
他五官痛到扭曲,死死地扣住手腕,五指深深掐入皮肉,硬生生从逼出半截千足虫!
此虫通体漆黑,头部生着倒钩,模样分外渗人。
“蛊虫?!”
秦天纵已经反应很快了,但也只来得及掐断半截虫身,只见其仍在疯狂抽搐,渗出的汁液将青石地砖腐蚀出一个小坑。
而剩下的半截,却趁机钻入秦天纵皮下,顺着胳膊上的青筋蠕动。
秦天纵咬紧牙关不发一声,但额角沁出的冷汗暴露了他钻心的痛楚。
季月槐见状,心一狠,将剑客勒晕过去,连忙上前搀扶秦天纵。
可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却无意间对上地窖口缝隙的一双笑眼。
眼白多,黑眼珠少,泛着幽幽的绿光。
兴奋的,狂热的,玩味的,邪气的。
是小货郎的那双狐狸眼。
季月槐身躯一颤,但紧接着叹了口气,平静道:“何苦呢。”
小货郎怔愣了下,随即笑开了花。
“很久没人喊我名字了。”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季月槐,“好怀念呀。”
“嘘,嘘嘘嘘嘘嘘。”
何苦食指抵唇,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一口气念完这大长串,他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苦歪着脑袋,木然道:
“我就是这种人,这些是我最爱干的事儿,你能——”
“拿我怎么样?”
我写我写我写写写[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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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就是这种人呀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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