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飏长得真好看。
这是我经过一晚上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听说了周飏的家境挺不错，但是他把我带去他在学校旁边的公寓的时候，我还是小小震惊了下。
以我那点可怜巴巴的生活费，平时吃饭奢侈一把都是需要斟酌的，在学校附近买个房子属实有点天方夜谭了。
他的公寓打扫得很整洁，屋内四面透光，周飏说是他把除了承重墙之外的墙都打掉了。我说这可真是方便了小偷，不用翻每个房间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保险柜。
周飏表示很无语，他问我想怎么睡觉。
身为一个不算不请，但也有点自来的客人，我说不用麻烦了，我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就行。周飏从屋里给我拿了条毯子盖着，他自己则在我旁边打了地铺。
“你不去房间睡吗？”
“没事，偶尔睡睡地板，对脊椎好。”
“真让我不好意思。”我趴在沙发上，看着周飏在厨房给我调蜂蜜水。
“早上起来会头痛。”
他拿了一把小茶匙慢慢搅着，茶匙叮叮咚地敲在玻璃杯壁上，像圣诞夜的小铃铛，我喜欢清脆的声音，周飏却和我说了句抱歉，说他有点走神了，敲出声音有点失礼。
蜂蜜水温度刚刚好，我尝了一口，有一点酸，“你还放了柠檬啊？”
“对啊，”周飏倚在料理台上，看我窝在沙发上裹着小毯子，像一个不能自理的重感冒患者，他笑了一声，“听说你们女孩子喜欢喝柠檬水，就加了一点，很酸么？”
“不酸，那你知道为什么喜欢喝柠檬水吗？”
“这不知道。”周飏把他的那杯喝完了，走了过来。
“她们说晚上喝柠檬可以美白。”
“是吗？”
“你好像很喜欢柠檬。”
周飏惊讶：“这又是哪里得出来的？”
“你的洗衣液，”我指指身上的小毯子，“是不是柠檬罗勒叶？”
周飏点点头，“这个味道你觉得怎么样？”
“很有品位。”
和他本人一样。
我本想把喝完的杯子拿到厨房去洗了，周飏说了声不用就搁在了茶几上。折腾的太晚我们都累了，他把我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椅背，拉灭了桌上的小台灯，很快就在我身边的地板上躺了下来。
他是会享受的。客厅铺了一块很大的羊毛地毯，毛茸茸暖烘烘，上面的羊毛的纹理让我很喜欢，周飏说地毯是新买的，不脏。我就从毯子里伸了只手抚着。
爬了山的缘故，我的腿开始有点发酸了，按理说这是入眠的最好时机，我闭上眼睛躺了两分钟吧，我自己在被窝里掰着手指头数的，因为周飏把我的手机放他旁边的茶几上了。
周飏公寓的装修很有审美，整体是暗色调，不过摆放了很多颜色明亮的小摆件，虽然借着月色我看不清楚都是什么。再配上设计感十足的家具，很强烈的周飏风格冲击着我的感官。
可我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周飏的沙发我一个人睡还绰绰有余，但不管我怎么翻身也觉得逼仄，我的脑神经在嘎嘎地载歌载舞，我觉得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编出一套时兴舞蹈大杂烩来。
“你不困吗？”
周飏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打断了我心里奔腾的一万只草泥马，我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周飏侧过身来，微微屈着腿，右臂枕在脑袋下，他本就个高腿长，蜷缩的身形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点脆弱，“要不聊聊天。”
“啊？”
“看你睡不着，给你找点事做。”
“你不睡吗？”
他看起来很累，他刚才的呼吸很平缓，如果不是以为他睡了我是不敢翻来覆去的。
“我也睡不着。”
周飏说了这句话之后气氛就沉默了下来。
我蓦地发觉其实我和他并不熟，自然也没什么好聊，除了平时学生会那点事，我们甚至不是一个院的，我们的交集大概只局限于在同一个校区，如果不是活动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我们只是见过几面，又发生过一点不明不白的清白事而已。
今天晚上是个意外，是个意外，是个意外。
我心里回栓的草泥马又嘶鸣起来，齐齐朝我的浆糊脑子吐口水。
周飏闭着眼睛假寐，他开口的时候我的心跳忐忑了一下：“给你看个东西？”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他闭着眼睛看不见，我说：“好，是什么？”
他捞过茶几上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放在沙发边缘的地板上。周飏躺的位置离我很近，他侧身过来之后我甚至能顺着光线看到他脸上的绒毛。
他家的窗帘很厚很重，一点光也溜不进来，有种能睡到昏天暗地的安逸。
周飏将手电筒放在他的手背处打光，他的手指是朝向我舒展着的，指尖像是坠入深渊的邀请函，我看见他变得透红的掌骨和微微凸起的青筋，潜伏着的不是岩浆了，是明净到可以倒映掌心温度的血液。
朝着张开的掌心轻轻吹一口气，就看到空气里高速旋转的细尘，它们忽前忽后地在属于它们的广阔天地里乱窜，比第一次在异性家露宿的我还像惊弓之鸟。
也许是因为周飏家的地毯和沙发都是黑色，顺着灯光扩散的灰尘汇聚成从小到大的一条细细星河，每一粒乱窜的尘埃粒子都是潺潺流动的星系，如果我放大去看，也许还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宇宙景象，我又在乱想。
周飏的声音很清冽，他开口的时候有种在清晨的错觉，这一天应该很有盼头，他的手慢慢触向灰尘：“空气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我的思绪被他带着发散了。我有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人们总爱把空气比作虚无，微粒的作用细细数来，想必比人类还要有利于地球的生存，不过空中有粒子，就像——
我情不自禁：“我们本身从来都拥有力量。”
话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了，我偏头去看周飏，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手心，并没有被我突然的出声打扰到。
周飏的手电打的真好。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秒把我惊到了，我懊恼地把指甲掐进手心，不过是按了一下手电筒按键而已，我居然也能评上一句攻克难题一般的干得好，我真是昏头了。
“如果能爱上微生物的话，就不会孤独。”
你很孤独吗？
我在他说话的时候看向他，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为了打光他一直竖着手臂，看得我这个腿酸的人有点手酸。
这样宁谧的夜晚，蔓延在我们中间的不只是顺着彼此的呼吸推来阻去的空气，还有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在收缩，它从夜幕降临下来，一路追随着我和周飏的脚步，现在在周飏公寓的天花板上虎视眈眈。
周飏的眉毛是我会偷偷羡慕的，不用眉刷打理就很乖顺，哪怕他刚刚翻身揉脸，也还是根根分明的，安然处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睫毛浓密且长，在微弱的白光照耀下有成簇的绒感，因为熬夜太久眼尾已经开始泛红。
周飏的瞳仁很亮很大，眼形狭长锐利，他面颌的轮廓正好卡在灯光弥漫的地方。他每呼吸一次，鼻梁架起的山谷上就有光尘纵身一跃，潜入他的温柔海。
我很想在此刻做他的眼睛，他的耳朵，用他的发梢做树蔓来缠绕，当下共生的只有你和我。这样我就会拥有他的嘴唇，周飏的唇色比我红润一些，长时间在高原生活的人气色都有点暗沉，周飏看起来比我气色好许多，我很想尝尝不缺氧的唇口吸入呼出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他说：“格来。”
我说：“江央格来。”
……
“好。”
我和那些仰慕他的女孩子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想。可是我在今天晚上私有周飏几个小时，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风筝有风，海豚有海，就算不是爱，我们也分享了对方的青睐。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去，周飏还在发呆，从中指相触，从食指相交，一大一小两只手覆在一起。
周飏突然发力，他的手指从我的指间穿插过来同我紧紧十指相缠，包裹住空中飘扬的毛毛雪，也包住这个小小世界。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顽劣的小孩子终于得到了糖果，暗处觊觎的猎人终于称心如意，周飏捏了捏我的指骨，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在他回应我的那一瞬间我就愣怔住了，说天马行空都是小瞧了我的脑洞，想一想猴年的马月是哪一天，想一想驴头怎么对上马嘴，想一想牛鬼和蛇神是不是竞争对手，想一想……想一想怎么在这一秒相爱吧。
匍匐多时的网是漫山遍野的风，从谷间隙地出发，路过草坪和溪流，承载草原的许愿，然后拥抱等候已久的天空。
这一切不过是点缀罢了，我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收织的信号，细细密密的情愫织成的网轻柔地压向我和周飏，带着酒吧的喧嚣，混着山顶的呼啸。
暧昧拥抱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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