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涉春冰 > 第2章 少女情怀

第2章 少女情怀

人和人的交集是很奇妙的事。

周末我们宿舍去了一家清吧吃饭,我在草原时常常喝酒,这和俄罗斯人离不开伏特加是差不多的道理。

在酒吧碰到了几个学生会干部,一拍即合拼了一桌。

然而我们这桌的氛围明显和其他桌不同。

别桌的猜拳叫喊声热火朝天,光束成簇旋转,液体在混合闪出光芒,它们从四面八方势不可挡地照过来,沉默地在倒映在一帮略显拘谨的男生女生身上。

不过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有话可聊,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声色场合。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面的男生,暗暗纳闷今晚周飏怎么没来。

那天送资料过后,我就没见过他,这几天也没见他发群里发通知。

他似乎是个不怎么喜欢分享生活的人,朋友圈里只每年一次更新着天空的照片,天很蓝云很软,我数了数,他坚持发了三年,但每次有且只有一张。

真是见鬼,如果不是这位鼎鼎大名又长得好看的会长太吸引小姑娘,我们的周末寝室趴才不会和这帮人拼桌。

几个男生干部聚的挺全,大家心照不宣地处成了一次联谊活动,虽然不是只有我在想周飏在哪,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上一嘴。

好吧,我是有那么点想见到他。

这种局面终于在我们桌要第三个果盘的时候被打破了。

我们翘首以盼的那个人提着瓶酒姗姗来迟,他穿了很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臂弯里挂着件外套,和酒吧里的亮晶晶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不落座,熟练地从酒保手里接过iPad,提着瓶口的手指唰唰往下划着菜单,他一边看一边问我们女生喜欢什么,几个姑娘表示都可以,他很绅士地抬头对我们笑了一下,又看了几眼,然后将ipad递回到酒保手里去,他把男生们原先点的烈酒撤掉,换成低纯度些的果酒和饮料,还善解人意地又要了几块小蛋糕。

我心里微微一动。

有人问他怎么才来,还带了瓶这里卖的酒,他抬手把衣领往后抖了下,说刚路过那边有人送的,几个男生开始起哄,他蛮不在意地笑笑,把那瓶酒放在桌子上。

男生们给他让了个位子出来,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沙发上一靠,然后吩咐一个男生给那桌回过去一瓶。

大概是接管得太游刃有余,哪怕是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也是不容人忽略的存在。

周飏一来整个气氛都热了,旁边几桌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扭着头在看他。

他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时候,有个女生走过来,擦着他的手臂在他手里塞了张小纸条。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看,随即把纸条随手丢在一旁,转头又让人给那桌送瓶酒去。

他手里捏着枚骰子一直在转,手机正大光明摆在桌面,但始终没有消息点亮。大屏幕的实时弹幕上闪过好几条征他微信的消息,不断有勇敢的姑娘和酒保零零散散提酒过来跟他讲话,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在哪里被打断,他都能再次顺利融入我们的话题。

在我们喝第四轮的中途,有个女生上台给周飏唱了首歌。

她的嗓音甜得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哪怕灯光堪称死亡地从她头顶照射下来,还有刘海作为门帘,我都能看见她的眼神在燃烧。

她缀着亮钻的指甲一次次朝我们这边伸展过来,那种望眼欲穿的期待快让我如坐针毡了,可她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上前去,哪怕触碰一下她的手指。

这大概就是他的能力了。

他似乎有一种不可挡的势头,让人想要奋不顾身地靠近。

他是多么善于制造假象的冒险家,接受了纸条,可是那不过是出于他的礼貌和教养,你以为你是火,他是那把等待你点燃的柴,呲啦一个天雷勾动地火的碰撞,立马腾升起**云雾。

实际呢,他就是那熊熊烈火的化身啊,他手握股掌神机妙算,等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才发现易燃表皮下潮湿的内里。

点不燃的。

等到歌曲放到尾声的时候,周飏只朝她举杯,没有更多表示。

我们这桌的姑娘们开始窃窃私语,男生们见怪不怪地继续热闹,我端了杯酒小口抿着,百无聊赖地数着这是今晚第几个心碎女孩。

酒喝得差不多了,有谁咔嚓一声把烟点上,几个男生哇哇乱叫起来有女生在,室友们表示不在意,烟草香气引得我心痒痒,我说:“能给我一根吗?”

“哇哦,格来可以哦!”

那是个染着黄毛的男生,不等他再掏出根烟来给我,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我的肩膀递了一支过来,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过去,我没注意到周飏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背后。

男生们一下子吵闹起来,拍桌的拍桌,调侃的调侃,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什么稀世罕见的举动。

叫嚷声吵得我耳朵疼,我没看他伸手接了,他惯着我的力道从我左侧弯下腰,撑在我背后的椅背上。

他问:“要火吗?”

“不用。”

我从包里拿出火机来点上,然后转头看他一眼。

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一直不停,各种碰杯游戏交响,红绿的光举杯同乐,好似什么群魔乱舞的狂欢派对。

沉重低音在耳边回荡,我的心脏却异常沉静,我缓缓吐出一口浓郁的烟雾,那只搭在我椅背的手好像在敲打节奏,我心里一烫,不敢多看,只短短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

我们要了点零食上来,几个男生说要玩游戏。这可涉及到我的盲区了,大家为了照顾我玩纸牌,输家要抽真心话大冒险。毕竟不是太熟,不好玩的太过火,都是象征性来一下。

周飏在游戏上也是一把好手,每次都是很快就脱身,几个男生跃跃欲试想搞他不成,不断朝我们甩眼神。

谁知道这局最后剩下的是我和周飏。

我牌技一般,没想到这局周飏也要栽。旁观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我手里就两张牌还不怎么样,都是小单,周飏先打了张五出来,我剩了十二和九,周飏还剩一张牌,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比我大的。

好吧,我只在这种时刻会痛彻心扉地感悟,为什么我没有在游戏上多花点心思,我怎么就没有学会记牌呢。

我悄悄瞄一眼坐在我对面的人,他正好在歪牌给其他人看,几个男生暗示性很强地对他挑挑眉毛,周飏不置一词,他转手把牌压在手心下面,并不看我。

他好像胜券在握。

我有点紧张。

我视死如归地把十二甩出来。然后,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有谁抽走了我手里的剩余的那张九,带着他手里余牌和其他牌混到一起,周飏唰唰几下,纸牌交碰十分流畅,他的手指在边角快速划过,我不得不说我已经看花了眼。

等那叠牌整整齐齐摞好以后,他双臂交叉撑在桌上,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他说他手里那张比我的小,是他输了。

笑得还挺标准。

哪有不明牌直接洗好下一局的,所有人傻愣着,还是我的一个室友先回过神来,你推我我推他,推醒了一圈人。

男生们反应过来后倒没有叫嚷,几个人沉默着交换眼神,然后一致转头死死盯着周飏看,周飏仿若未闻,兀自低着头,看得我一头雾水。

把牌理好后他挺腰坐直,目光直直投向我,笑笑:“现在,你们可以开始惩罚我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周飏难得输这么一局,我一时也没有什么整他的好方法,他们提议让他上台去唱首歌,黄毛凑到我身边说他唱歌可好听了,这波不会亏。

他坐在高脚凳上,一只手把着面前的麦,唱了一首我没有听过的粤语歌。

絮云烟雾从舞台下方缭绕上去。光与影在穿梭,时间在交替,他孑然一身,并未耽溺于盛大的犬马场地,狂欢色彩也无法沾染他半分。

荼蘼的光影包裹着他,环绕在他身上,灯云从他身后滚滚涌进,他的白t好似在空间里并无实形,面容颈肩都藏匿其中,看起来更加瘦削。

可他的肌肉线条还是在无处循形的灯光下暴露了什么。

我打心底好奇着着他的体温会是滚烫的吗,那肌肉的触感是怎么样的。当我的手掌覆上去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道走向吗。

他的嗓音带着那么点哑,粤语的九声六调我是不懂的,我只能粗浅地评价一句好听。

我注意到周遭的喧嚣安静了些,离舞台或近或远的桌上都有人在默默聆听。歌很安静,与纷扰并不违和,寂静迤逦。

我在他营造出的一片静谧里,心跳轰轰如擂鼓。

这时候我惊讶发觉,自他进场时在我心底埋下的那颗微小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风卷过青青草地,留下一片春风也吹不生的灰烬。

但他的眼神没有多余温度。

那冷漠骤不及防地惊了我一下,我突然感觉,周飏,好像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

等到快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场里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热闹了。

来这边的学生多些,很多人要么回校,要么去隔壁酒店开房间,零零散散走了不少人。我们桌的几个人经过一晚上都多少熟了些,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拘谨了,聊聊天喝喝酒,倒也惬意。

在封闭空间里待了几个小时,混合的香水味熏得我有点头晕,趁没什么人注意,我跑出来透气。

天早已黑的透透的了,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行人。我走到旁边说是停车场的地方,也就一小块空地罢了,孤零零的伫着一盏路灯,看起来年久失修。

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盒烟,过马路时漫不经心地打着火,漆黑的天与地都不对我发表意见,倒是跑过一条脏兮兮的小狗,冲我汪汪叫了两声。

我回到路灯下面,抽了张纸垫在旁边的小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掏出耳机来戴上,仰头享受月光和灯光的双重沐浴。

耳机里的乐声从我的耳蜗出发,一路流淌到我心里去,我伸手向天上明月,看我张开的五指在朦胧月光下闪动,这时候灯光倒显得刺眼了,我眯着眼睛从指缝里悄悄张望,等到我呼出的一口烟雾彻底消散的时候,我发觉旁边多了一个人影。

我吓了一跳,一段时间的低坐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他快步上来手掌牢牢把住我,他说:“没事吧?”

是周飏。

我站直缓了一会儿,“没事。”

他的手等了几秒才松开,说:“这样突然站起来会低血压。”

我把耳机线缠好塞回兜里,“你刚才吓到我啦。”

“啊,抱歉。”他认错态度积极,不像那些不管是非都等着女孩子哄的大男子主义,“我出来转转,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嗯嗯两声表示理解,周飏沉默了两秒,说:“一起听会儿歌吗?”

“啊?”

“还是你现在要回去吗。”

难道要一直在外面吗?

“啊?不是,嗯……要听什么?”

“就接着你刚才的听吧。”

我脑海里炸了一下。我还没有在这种独处时刻被人撞见过,也没有人对我提出过这样的邀请。

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把耳机线掏出来,明明刚才已经理好了的线怎么又缠到一起了!

等我弄好耳机转过身,周飏已经从容坐下了,刚才我站起来的时候,垫屁股的纸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又铺好了两张。

他兜里居然还有纸吗?

看我有点愣的傻站着,他拍拍身边催促我:“过来坐啊。”

我怀疑我拘谨着朝他走过去的时候绝对同手同脚了。

我把右耳的耳机递给他,没有细想他会不会拒绝共享耳机这类私人物品,点开播放键,可我忘了我歌单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歌都有。

于是,在某首谐音为“你是大傻逼却扮得酷酷滴”的童谣响起时,我偏了偏身体,尴尬到忘了切歌。即便我没有正眼看他,可从他右手在嘴边握拳的动作和颤动的肩膀,他忍笑忍得很辛苦吧。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正义凛然来,他还在一边偷笑,我深吸一口气,把耳机收回来,一拍大腿:“干嘛,干嘛!”

周飏没在这个问题多纠缠,他问我能不能放首歌,我求之不得,他摆弄几下手机,放了落日飞车的my jinji。

落日飞车不得不说在我心里就是靡靡之音的代名词,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酒醉的安静夜晚,很多情感像迷雾一样弥漫开来。

不过今天是个好天气。

月亮,酒精和音乐,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我完美地从头晕进化到了微醺。

晚风有点凉,我的手有点冰,周飏的手在向我靠近。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我飞快地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手心,他反手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渡以体温温暖着我。

我一向讨厌肢体接触,然而此刻我并不反感。我甚至异常大胆地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我的头发和他的下巴摩挲的触感让我生出一种惺惺相惜来。

听说有一项五官休息的时候,其他的五官会发挥更强烈的作用。

他的肩膀很好靠,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薄,同我预想那般生机勃勃。

以一种近乎沉溺的状态,醉生梦死地堕入他此刻营造的温柔乡。

神啊,如果我有罪,请明日再来审判我。

……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似乎处在一个很危险的环境里。

丛林间奔跑的野鹿,莽撞地遇上了猎人的枪口。不好说这是偶遇,是别有心机的陷阱,毕竟,该如何去批评无知者的无畏,该如何去谴责猎人遇上他心心念念的猎物时的守株待兔呢。

当Pushing past the limit, trippin' on hallucinogenics唱响的时候,我意识里的那点微醺和先前的酒精,彻底进化成了酒精中毒。

靡靡之音在我脑海里化为庄生梦蝶。

等到音乐彻底停止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俗话说梦醒的时刻就是尴尬的开始,然而周飏并没有给我沉默的机会,他拿出手机看了两眼,问我:“你现在想去哪里?”

一下就把我问住了。

这么晚了,我既回不去学校,也不好去打扰舍友她们,刚才散场后她们给我发消息说在附近开了房间,现在估计也已经睡了。

他看我迟迟做不出决定,提议道:“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我说:“去哪里?”

“山顶。”

晚风很凉,混着我还未平息下来的亢奋,激得我头皮阵阵发麻,在我差点打寒颤的时候,周飏体贴地脱了外套给我穿。他的外套在我身上有点宽大,还是那股熟悉的柠檬罗勒叶味道。

在这样的时间点和男生一起出去是很危险的事,可我莫名愿意冒一次险。我们并排在马路边走,周飏看起来并不困倦。

他和我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我既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也不会觉得我们之间相距很远。

我偷偷拉紧了外套,把自己包裹在不属于我的体温里。

……天哪,我真大胆。

深夜不好叫车。我们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去山上的路很漫长,我和周飏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讲话。

他一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看起来非常惬意,但又难以捉摸,花花火火从他眼前掠过,一盏盏路灯从左到右指明过去,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每经过一盏街灯,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黑夜之下月光普照,影影绰绰,来来回回,他还是他。

大概是夜间风凉,司机突然打了个喷嚏,除了行车之外的另一种声音突然出现,吓得我汗毛倒立,我的脑袋像被锤了一槌,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偷偷看了周飏好久。

周飏把车窗摇上些,问我:“你冷吗?”

我一下子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彻底把车窗关上了。

环山公路特别静,是和夜晚的安静不同的氛围。

伫立在道路两旁的路灯看起来无比忠诚,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把灯作为一种指向的比喻,星星之火,可以导向。一排排暖光向视野尽头延伸,适合形色匆忙且迷茫的路人。

司机没和我们搭话,也一直没理会手机在不断发出消息的滴滴声。

他从后视镜里悄悄审视这个看起来很细心的男孩和旁边那个狐假虎威的女孩。

看起来这两人不熟,又看起来很熟。

我有一种被发现了什么秘密的难堪,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紧了衣角,可我穿的是我身边这个人的衣服啊,他在我身旁,在我眼睛里,在我皮肤上。

我拼命克制着一股无名之火,亡羊补牢地松开了悄悄攥紧的手,拨了拨头发,直起肩背调整了坐姿,故作冷漠地压下一口气,也压下了我的无比心虚。

发现我看过来,司机很抱歉地笑了笑,很快扭了头。

这让我更难堪了。

……

山顶的路有点崎岖,我很慢地跟在周飏后面,他像是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很多次。

快走到山崖边的时候他拉了我一把,我在他身前站定。

他说,你看。

这是城市里最高的一座山,很有些耸入云层的味道,从山顶望下去,能窥见城市的全貌。

好比是在刚刚腾空的飞机上,机身还没有与絮绕的云层相接吻,从小小的窗口俯视下去,看见繁华都市中心。如同青禾田野间那样,只不过由一条条街道纵横,给黑夜劈出不规则的,凌厉的形状,好似承载洪流的电路版图,拔地而起。

万家灯火,汇聚为一片交汇色彩,这是天公不作美时的金色前兆,流光,在城区里窜行。耀眼的金光能够一帜矗立的地方,就是城市的夜间地标。

远处就是一片漆黑的夜。这才对嘛,当夜幕笼罩的时候,是休息的时间。

这现实很像是在空中才能衍生出的,无凭的幻觉。很远或者很近的地方,在我们脚下,只有一点点孤独的灯火。

再繁华的地方,也不过一眼下去,堪堪览尽了世间百态。交叉的道路分离出一个个城区,奔腾河水川流在路口,灯海晖晖,破碎小道不知所终地曲曲蔓延——

笙歌达旦,夜游车河。

可我们站的太高了,能看到地平线上交接的红色太阳。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太阳初升的时刻,许是太阳此刻正在照耀另一个半球,那点禹禹的暗红色,和浅薄的青色湖蓝相融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鱼肚白吧。

周飏在我身后,做一堵牢靠的墙。他说:“坐下歇会儿?我扶着你。”

“好啊。”

我们并排坐在山崖边,我开心得摇头晃脑。

周飏笑笑,随口跟我搭着话,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很广,聊聊山聊聊水,日常生活是表象,平行过去才是秘密,辗转几轮,他问我现在还有没有纯藏文班。

我回答说当然有,他说早几年那辈人念书时很多人能讲很多语言,粤语,英文,西班牙文都是随心的选择,甚至各个地方的方言也是张口就来。

——似乎走向了什么了不起的开端。

啊,我日夜梦里的家乡。

我说其实民族是很寂寞的东西。只有一个人的民族是一个人的孤独,一群人的民族是一群人的孤独。到了我们这辈,普通话越来越普及,那些传承在民族文化里的东西渐渐破碎瓦解了,不管平和是不是表面的稳定,大快朵颐是第一要务。他说他不明白,我就念了首诗给他听。

是海子的《日记》。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民族的认同是多么重要又难以推进的事,没有哪个民族愿意放弃自己哪怕一点珍稀的文化,任何的风俗乃至民情都是源远流长且含义深远的,它们随着漫长的历史延续下来,在一代代传承中加以修缮。

这是岁月不曾抑制住的呐喊。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原始人没有19世纪的文化家那么有闲,他画的一只牛是有缘故的,为的是关于野牛,或是猎取野牛,禁咒野牛的事。”

周飏说这是草原吸引他的地方,神秘又纯粹,那些斑斓的风马旗像有一股柔软的力量,从沧海桑田到海枯石烂,在这片土地上走过了很多牛羊,见证了很多风化更迭下的原始面貌。

我滔滔不绝,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还讲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小时候阿妈会把鸡蛋放在暖水瓶的瓶口,水既能保温,鸡蛋也能烘熟,这样熟出来的鸡蛋总是有种特别的味道,而我一直把这当做阿妈的奇思妙想。周飏说他吃荷包蛋很多,从来没有这样吃过鸡蛋。

我还讲了一个远亲的姨伯,他年轻时很爱琴棋书画,还会写斐然的文章,可惜后来失了明,可他的眼睛很大,明亮深邃,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看到的仿佛从来不是姨伯,而是一事无成且无处循行的自己。很多人不喜欢和他对视,我偏偏喜欢这种清澈锐利。

还有我家那只名为森格的獒犬,藏语写作??????????????,陪着我度过了一整个少女时代,我人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它在我身边。它忠诚,勇敢,又有不输于雄狮的威风凛凛,在那些我迷茫彷徨的夜里,我们相依为命。

……

我趔趄着把腿伸到崖边上,周飏并没有制止我,在旁边很小心地为我搭把手。

虽然是我想要越一点界,可我觉得是周飏在勾引我这样做。我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线已经断了一晚上了,到了此时此刻,它已经快燃至灰烬,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

于是当周飏在这个晚上又一次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出来找我,故意跟我共享同一个耳机,他怕是早就想好了我会无处可去,又带我来到山顶。

我已经快搞不懂我自己了。

迷茫,亢奋,酒精,伴着我久难回神的震撼滚作一团,我将我视为珍宝的草原在今夜和另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分享了,他带着我刚刚的语无伦次走进了我的世界。

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

纵然是晴朗白日后的日落西沉,可我却有种身处潮湿雨夜的黏腻感。

也或许山上本就雾气很浓,水汽顺着身体发肤窜进了神经,滋养着内心深处还未明了的东西。

我脑海里闪过很多日本电影的场面,元气满满的情侣们含情脉脉、在雪地里奔向彼此拥作一团、在晨光熹微曙光闪耀时交颈缠绵,是吧,是这种难以言说却小鹿乱撞的感觉吧,张扬舞爪,随心所欲。

唱歌的女孩没能点燃的那把柴,它的火焰已经快燎到我身上了。

引注:

鲁迅的话是他对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的评价,很瑰丽很震撼的原始艺术,感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少女情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陷落春日

狩心游戏

雪夜新婚

当老实人扮演渣攻后[快穿]

顶A校草的阴郁beta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