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上风疹的第十天,我和青厌来到了地图所画的“小溪”边,图上是溪流,实际见到的却要宽大得多。
不过河水并不湍急,甚至算得上平静,我和青厌在这附近休息一会儿,我拿出地图看着路线。
大约一直顺着下游走就能到封州的泛津,可只靠一双腿走去还要半月的时间,我吃了些干粮后又带她走出一段,终于在一处岸边看到了正在休息的船夫,便拿银子请他划船带我们前去。
船夫爽快收了钱,等我们二人坐上渡船,二话不说开始划桨。渡船上搭了一个简陋的雨棚,船舱中间有张可供一人躺卧的草席,青厌把它让给我,自己到船头打坐去了。
身边有个不爱睡觉的人一起上路,到晚上都不用警惕休息,有她在就能安心。
我们在水上飘了几日,船夫将我们送到一处野渡,在这里整顿休息一日后又换了另一位船夫来驾驶,这样一趟船,换了三次才终于停在封州的泛津。
还在河上飘荡之时,远远我就见到了岸上的宏伟,一眼望去看不全整个封州的全貌,像一副还未舒展开的锦绣画卷,楼宇飞檐下挂着数不清的琉璃灯盏,本就亮堂的白天照得更加溢彩,水面都映着耀眼的光。
最后一位船夫在知道我们要落脚封州时问起路引,我也是这时才知还得有证明,否则到了封州会被当成流民或逃犯给拘押起来。
船夫做的是不正当的买卖,所以不看重这些,到了城内就麻烦了。
幸好我也不用太过担心,一整条水路没有巡检司和闸坝,到了码头查验时,青厌只看了一眼别人交给官吏的东西,自己也有模有样地变来两份儿,官吏也没用心检查,才看了两眼就揉着眼角不停流泪,草草放我们过去了。
沿街叫卖的摊位一眼望不到尽头,人群熙熙攘攘撞在街巷中,踩得石路不堪重负,左看右看,卖什么的都有,器皿铁具、泥人风车,一路逛过去还能闻到菜肉和脂粉的香气。
不时有几顶华丽的轿子从中经过,引得我和路旁的人一并踮脚张望。
我和青厌这副打扮反倒不引人注意,路上的行人像是见怪不怪,最多看我们两眼就转开眼睛,大概这封州身份神秘的人多得是,每日都能见到和我们一样盖着面容行走的人。
没逛多久,我在路边找到一家客栈,于是带着青厌进去,堂倌一见到人就笑脸迎上,问道:“二位贵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青厌一进来就四处看着,不知是在看客栈里吃饭的人还是这里头的装饰,至少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要比前几日随意打地铺好得多。
我随口道:“劳烦两……不,一间上房,再准备些热水和热菜送来。”
堂倌连连应下,收好银子刚记下账就招呼来其它人领我们去到楼上。
上楼时,我注意到大堂中有些人打扮奇特,有些还朝我们投来打量的眼神。再一看店里伙计,知道我们住店也不看路引,就明白这店大概也不是什么正规营生,不过这样倒方便了我和青厌的来去。
店小二领我们到房间,说过稍后会送来热水和餐食后退了出去。
我将包袱放下,在房内转了一圈儿,这上房居然意外得不错,东西齐全,样式也别具雅致,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热水以及一桌子饭菜。
赶路这段时间,我都没好好沐浴过,只能靠青厌的法术净身,但不沾水仍觉得不安心,我在屏风后一边脱去衣裳一边说:“青厌,那菜你想吃就吃,我先洗着,一会就来。”
随后也不管她应了没应,直接钻进热水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看向胳膊,路上偶有草药就磨碎了敷上,但效果甚微,这么多天过去大半未消,只止住了蔓延的趋势。
我又看向水面,发丝漂浮挡了视线,勉强看到水中倒影,下巴上的红疹已经退了,脖子上零星还有一小片。
好在到了城内就能买到更好的药材用,约莫不出五、六天就能痊愈,这段时间就再戴斗笠出门吧。
我认认真真把身上都搓洗一遍,穿好干净的衣裳走出屏风,看见青厌正拿着筷子吃着桌上的菜,不免惊讶。
还在山上时,她很少会吃我做的菜,连果子也不常吃,如今倒像是对面前的菜很有兴致,吃过一筷子后又朝另一盘夹去。
我轻脚过去,笑着问道:“好吃么?”
青厌咽下口中的菜,点了点头;“尚可。”
看她吃得满意,我也拿起筷子随她吃完一餐。
这家店确实没住错,饭菜可口,住宿也行,虽然还不清楚大堂中那些奇装异服是什么人,但住了几天我就熟悉了这地盘。
我从药铺买来药敷了几天,三个晚上过去红疹就消下了,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让青厌换了副面容跟我一起去大堂中用餐,来回几次便知晓了堂中客人的身份。
他们大多聊的都是刀剑或奇闻,声音豪迈,一点儿也不避讳;甚至还有些穿着道袍的道士来到此处,小声说着妖魔精怪的诡事,但没一个能发现他们身边就坐着个百年修行的大妖。
青厌不太喜欢人多,所以只听过几回后我就不拉她去大堂吃饭了,还是缩在房间里比较好。
曾经她也和我说过些在人间修炼所见到的江湖侠士,不过大多时候她并不怎么注意对方,当做野草一样略过去了,现在见到的一些人很多都只有些拳脚功夫,根本不入流。
我向她问起那些道士所说的妖,“你不喜不见人,那肯定能见到别的妖吧,它们是什么样子的?和那老道儿说的一样么?”
青厌平静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人是什么模样,它们就是什么模样。都一样难看、不入眼。”
她慢慢搁下手里的筷子,似在回忆什么,“但是,有些分明自有本事,不靠旁人就能修炼成形,却非要化成人模狗样,和人厮混。”
我听得奇怪,试探着问她:“青厌,你是怎么成的人形?”
她轻轻朝我扫来一眼,眼神像片纱布一样扫过我的脸颊,好久后沉声道:“受人点拨,而已。”
她停了筷子不再吃菜,我看出她好像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于是闭了嘴安静吃菜。
……
一连住了多日,我决定不再换住所,于是去大堂找到堂倌又续住了几月,堂倌收下银子,脸上笑褶一片一片皱起,谄媚殷勤得很。
但这么住下去吃下去,迟早有一天身上的钱得花完,我每晚睡前都要清点一次钱袋,掂量着重量越来越轻,连平日的菜都不敢点得太丰盛,可看青厌确实喜欢又不忍心不买。
我没告诉她自己的窘迫,择一日留她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来到封州这段时间,我和青厌逛过许多次附近的街巷,看到些新奇的玩意儿就会买来看看,也难怪钱越花越快,师娘留给我的钱转眼就只剩低下薄薄的一层了。
走过石桥,来到封州的另一片街区,这里比客栈的街区还要繁华,人群也更多,街道宽广,几辆马车并驾齐驱都能畅通无阻。
时有卖艺的、表演的吸引来人围成一圈,有人驻足观看就会叫好打赏,短短两天我见过了不少花样。
敲锣的、翻跟头的、唱曲儿的、拉琴的……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每围一圈观看的人都要朝中间扔去数不清的铜钱,等表演散了人群走了,那一地的钱多地能铺满路。
倘若我也会点儿什么杂技,倒是也能当街表演,可惜我长这么大以来都在山里过了,从前的事儿也记不得,最多就会些看药写字的活儿……
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买药敷疹的药铺,想到可以去那里讨份活儿。
于是立马转身,又跑过刚来时的石桥,跑过客栈,一路来到几条街外的药铺门口。
药铺门口悬挂着一张木匾额,上头几个大字:仁心济世。
门口青砖撒了些药屑,药柜上用来区分药材的黄纸大半剥落,三丈柜台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
刚踏过门槛就闻到煎药的苦涩,里面人不多,账房药童不多、来买药看病的也不多,先前接待我的药童还认得我,见我来问道:“姑娘是又来买药吗?先前的方子用得如何?”
我摇摇头,答:“药方有用,病已经退了。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这边可招人手?”
药童大吃一惊:“这、这——姑娘是想来这儿做活儿?可是我们……”
话没说完,一旁的账房听到我们的对话走来,问道:“姑娘可会辨药?”
我会的可不止这了。
“挑拣、辨药、晾晒、煎煮、记账、把脉问诊……我都会,只要是在药铺里头,什么活儿我都能做的。”
二人越听表情越夸张,大眼瞪小眼互看一眼,随后打量着我。
我不怕他们考问,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问题我都能答得上来,留在药肆跟在师娘身边学习的几年,这点儿小问题我还是能挺过的,毕竟再苦再累的时候我都一个人应付过,药铺自然也没问题。
账房的表情渐渐缓和,果然没过多久,他徐徐点头,道:“既然如此,那……”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手臂忽然被人向后一拽,整个人踉跄地往后栽去。
一副柔软的身躯接住了我,我感觉有些熟悉,才想起是谁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得骇人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我仰头往后看去,青厌正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