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元衡点燃了一挂鞭炮，鞭炮噼里啪啦迎来新一年的好运气。
元衡眼底青黑，昨夜一夜几乎未眠，再瞧一眼长尹，眼皮浮肿，愣是为一副英俊相貌添了几分呆气。
“懒蛇？”
“叫本座何事？”长尹看也不看元衡一眼，把翘了一角的对联糊上浆糊粘回去。
这蛇又本座本座地喊起来，想来是彻底被自己伤了心。也罢，倒时他吃了自己，也就销了这笔账。心中既然存了这个念头，元衡觉得不如与往常那般相处，算是交代了这百年的缘分。
元衡微笑起来：“你哭过了？”
长尹急忙背过身：“本座又不是三岁小儿，为何要哭。”
“那便是我看错了。”元衡笑笑：“我去煮饺子。昨天辛苦包好今天还未得吃。”
提起昨天，两人一道沉默了。
恰在此时谢非又提着一篮苹果来了。谢非见这蛇又在，吓得一抱头：“别把我吹走，我有正事！正事！”
元衡挡在长尹身前，接过他带来的苹果，笑道：“什么事？”
谢非兴冲冲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元衡：“北海龙王初六一千岁整寿宴请四方神仙，这是给你的请帖。”
“正月初六送穷鬼，这龙王真是会挑日子生，北海龙宫送出他这么个穷鬼来。”长尹刻薄道。
谢非不以为然：“这次寿宴可请了凤凰来！”
长尹冷哼一声：“定是这龙王以沾亲带故的情分死皮赖脸逼迫人家来，那小凤凰脸皮又薄，自然不好推辞。”
谢非好像听到了不得的八卦一般，急切切看向长尹的冷脸：“怎么回事？！”
“那小凤凰的一位父亲是东海龙王的公子。公子的母亲，也就是东海龙王的王妃又是南海龙王的妹子，那南海龙王的表姑嫁给了北海龙王的叔父，这七绕八绕的关系北海龙王都能好意思攀扯人家，真是好厚的脸皮。”
谢非咦了一声：“小凤凰的父亲怎么会是龙呢？龙会生凤凰？”
长尹继续道：“小凤凰是东海龙王公子和他的仙侣太华山山神捡来养的。话说回来，东海龙王公子和太华山山神一家三口也算是历经磨难，不过幸而最后团圆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谢非面上浮现出惊讶地神色。
长尹翻了下眼睛：“活得久了自然什么都知道。”
谢非左手立起三根手指，右手也立起三根手指：“你活了三千岁，元衡也活了三千岁，元衡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知道个什么！”
见长尹不知为何发了怒，谢非吓得急忙念避风咒把自己双脚钉地上，生怕自己又被刮飞三千里。上次自己就从皑皑白雪之地被刮飞到碧绿环绕的崖海，求了当地的花仙才知道东南西北。
元衡默然，半晌才以与谢非说话为掩饰：“请帖怎么会送我一张？我深居简出，不擅交际，北海龙王怎么会知道我这号人物？”
谢非挠挠头，不好意思：“是我给你多要了一张。送请帖的虾兵我认识，我让他给我悄悄拿一张空白请帖，写上你的名字。我想让你陪我一道去.....”
长尹哼了一声：“不思进取，天天结交狐朋狗友，怪道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城隍。”
谢非被长尹夹枪带棒一顿敲打，饶是一副好脾气也受不了，反击道：“元衡这么厉害，不也谁都不知道他嘛。”
“你能跟他比？”说着，长尹抬起了手。
还没等长尹把他吹跑，谢非先把自己吹跑了，他踏风而去，落下一句话：“元衡，初六早上我过来找你一起走。”
元衡本想在与长尹说几句话缓和气氛，谁知长尹刚见元衡转身拔腿就走。好端端的一个春节就这么惨淡地开场，元衡看一眼满地鞭炮屑，叹息这初一的鞭炮并没给自己带来好运气，掸掸手指，旋起风将这一地碎屑清扫一空。
初六天刚破晓谢非就来了。他身着细布靛蓝道袍，腰系大红攒绒带，脚踏麻葛方云头履，身背斩妖除魔剑。这一身打扮将以往的俏皮掩藏起来，显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站在竹屋门口喊道：“元衡，我来啦！你收拾好了没？”
屋门吱呦推开，露出元衡的身影，一身碧水青色鹤氅，头束素白银冠，脚蹬月白长靴，两道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点漆。元衡寻常皆是葛布麻衣，这还是谢非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
谢非惊讶：“元衡，你和之前可太不一样了。”
元衡笑道：“这是我从箱子底翻出来的衣服，只有在赴宴访友时才穿。走吧。”
“等等。”喊住他们的长尹才从床上爬起来，蓬着脑袋，趿拉着鞋子走出来，指着元衡腰间系着的浅云色绦子道：“你这绦子不好。”
“怎么不好？”
“太素了。”长尹挑剔：“龙族那些大畜生喜爱奢华，连服侍的奴才都是穿金戴银。你衣服料子一般，再系一条更朴素的绦子，比龙宫里下三滥的鱼鳖虾还不如。”
“我不在意这些。”元衡笑起来。
“但本座看得眼睛疼。”长尹眨眨眼睛，似乎真被元衡的绦子刺得长了针眼一般，说着伸手唤出一条锦带，走到元衡身前，不由分说拆了他的绦子，拦腰给他系腰带。
在长尹的脸颊移到自己脸侧时，元衡的呼吸突然滞了一下。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悄悄捏了捏手指，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跳均匀些。
十根指头展好锦带，长尹双臂穿到元衡身后，绕起锦带勒紧他的腰身，在身侧打了结，退后一步：“好了。”
谢非惊喜：“这样确实好多了。”说着又对长尹道：“大蛇，你帮我看看我全身上下哪里需要换一换？”
长尹从头到脚扫视一圈，揶揄道：“腰间系一条大红带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过寿。”说着弹指将大红色换成绛色，打个长长的呵欠回屋睡回笼觉。
“谢谢大蛇！”谢非急忙拉起元衡踏风而去，掐了避水诀入北海。
如长尹所说，龙族确实喜奢。北海龙宫琉璃做瓦，白玉砌栏杆，珊瑚做门槛，红毯遍地，檀香袅袅。
宫门口人来人往，皆是来赴宴的神仙。元衡与谢非来到宫门口，见门口站着一个滑肚大口长须的鲶鱼正在唱礼单。这个神仙送避水麒麟兽，那个神仙送八宝五彩衣，通过抑扬顿挫的唱道众仙全知道彼此送了什么。这次说是请了天下的神仙，不过都是些地仙。地仙参天地之半，得悟小道，凡心未泯，不由得相比起来。送得寒酸的不免自惭形秽，送得阔绰地更加趾高气昂。
元衡刚站过来，那鲶鱼便摊开双手笑道：“敢问仙君名号。”这么张扬的讨礼物，元衡只好把礼物直接递到鲶鱼手中：“无名无号。”
鲶鱼当众拆了礼物盒子，一张阔口耷拉下来，随即大唱道：“无名无号仙君送枯枝烂草一束。”
“喂！你说什么呢！”谢非气死了，元衡送得可是精心培育多年的灵草，补气养血，延年益寿，到了这些小人口中怎么就成了烂草。元衡拦下他，摇摇头，谢非气得把自己的礼物往鲶鱼怀里一扔便拉着元衡走了。
到了宫里，谢非更气了，这北海龙王忒势利眼，连座次都是按照送礼的高低来排。送得贵重的坐上席，送得普通的坐下席。自己只不过送了一对鎏金铜香炉就比元衡高了两个席次。要不是元衡让他随意而安，他简直要掀桌子。他与坐元衡身边的神仙换了位置，坐在元衡身边气鼓鼓地看着穿梭上菜的青鱼鳜鱼鲤鱼鲫鱼精，奏乐的章鱼鱿鱼墨鱼水母精。
宴席开始，谢非急忙探起头去看坐龙王下首的小凤凰，对元衡道：“元衡，那就是凤凰吗？”
“瞧他一身红衣，应该就是了。”元衡笑起来：“看他面露尴尬之色，应该是不适应这应酬的场合。别说他一只几百年的凤凰，就我这个三千年的大人也适应不来，吃几杯酒我就回嘉谷。”
谢非嘟起嘴：“早知道就不来了，白瞎了我的鎏金铜炉。这还是我捉了偷了枞阳赵富户钱的小妖怪，赵富户为了还愿供给我的香火钱。我还不如卖了这铜炉换枣泥糕吃。”
乐声大作，舞女翩翩，众神仙吃喝得高兴，划拳行令，你呼我嚷。元衡略饮几杯便准备悄悄离席，就在此时殿内阴风四起，将杯盏刮得左摇右晃，宫娥花容失色，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殿内。
元衡的瞳孔一下子大张起来，竟然是长尹！
长尹的身后稍后跟来四个小妖，两两抬一口箱子。北海龙王身居龙王之位，消息通达，当然知道长尹为何人。这蛇妖吞妖噬魔，占据大咸山已有三千余年，莫说妖魔，就是很多寿数不长修为有限的神仙也比不过他。不仅北海龙王，许多地仙也知道长尹的名号，纷纷觑起眼瞧着他，想知道这蛇为何突然来寿宴，是寻仇？
长尹一身玄衣华服，袖起手，昂着下巴道：“大咸山长尹，来贺龙王千秋。”说完，身后的小妖打开箱子。只见满箱奇珍异宝，熠熠生辉。
这极不恭敬的态度让北海龙王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也打不过他，加之今日自己寿宴，还是糊弄过去好，于是道：“妖君请入席。”
“不知龙王要请本座入什么样的席位。听说龙王的寿宴席位按礼物多寡分，有的神仙送枯枝烂草坐了末席，本座这两箱礼物够不够坐上席？”
“枯枝烂草”这四个字一出，元衡当即反手摸向腰间锦带，搜索一圈，从里面抽出一张符纸。这蛇趁给系腰带的功夫藏进来一张符纸，怪道他什么都知道。元衡哭笑不得。
“当然够！”龙王生怕得罪这座瘟神。
长尹被安排在凤凰身边落座。见凤凰瞧着自己，长尹挑眉道：“怎么，是觉得本座是妖不配与你坐一起？”
凤凰摇摇头：“我的爹爹为救爹曾堕为妖，即使如此，他也是我最好的爹爹。我只是觉得你性子有趣。我爹与爹爹都是极安静的脾气，所以我乍一看你，便觉得与众不同。可惜我爹与爹爹回归神位后便安居在太华山，此次寿宴只让我前来，要不然他们一定对你也很好奇。”
“安静点的神仙还是讨喜。”
这时，对面席位的一个龙子龙孙不满道：“我等皆是龙种仙家，怎能和一条蛇妖为伍？！”
“仙家？”长尹冷笑一声：“你是济河龙王。五年前你看上了一个来你龙王庙烧香的凡人女子，逼她当你妾侍。那女子倒是个刚烈的，百般不从，你却以她的左邻右舍相逼，说只要她不答应就让济河泛滥淹死这一镇人口。那女子无法，只得悬梁自尽。即使如此你也不依不饶，贿赂黑白勾魂使与阴司主簿让那女子魂魄不得投生，至今还挂在房梁上。本座虽为妖，但行事磊落，不像你这畜生自诩为仙但做的事猪狗不如。”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济河龙王被当众戳穿，恼羞成怒：“本王杀了你这妖孽！”说着化成一条赤龙向长尹扑来！
凤岐出场打酱油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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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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