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灯不算明亮，但足以让姜梨看清关玉韬的脸。
“里面太闷了，我就出来了。”他温柔看她，并试探着提议：“要不要送你回去？”
姜梨正想走，轻声答应的同时，拐角的鞋尖黯然撤了回去。
回学校的路两边全是梧桐树。时间有点晚了，路上没几个人。
两人并肩在小道上走，没什么话说，气氛有点尴尬。
“其实我们竞赛上见过的。”关玉韬忽然开口。
姜梨漂亮的眼眸布满迷茫，她盯着他脸，仔细回忆。终于在记忆深处，将他的脸和某个类似的面孔对应起来。
她如梦初醒，“是你啊学长！”
她都不记得他？
关玉韬胸口闷了口气，有些挫败。他本还想说他当时想搭讪她，现在只能咽回去。
没关系，反正她那个叫阮念念的舍友说了，她还是单身。
他这么安慰自己，神色又恢复正常。
“你还挺厉害的。明明才大一，就能在这么难的比赛里拿下金奖。不像我，只能混个重在参与。”
他自嘲笑了笑，又说：“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平时是不是都不怎么社交，只忙着努力备赛。”
“我感觉我这次失败，很大原因就是这个。前段时间又是忙社团，又是忙聚会的，都没怎么有时间备赛。”
她努力吗？
姜梨细细思考，好像是的。
高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她是怎么回答得来着。
哦，她说只有最努力的那个人才可以站在红旗下。
十三中一直有个令人尴尬的传统。
每学期学习最好的人，以及进步最大的那个人，都会在开学那天的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站在红旗下被表彰。
三年里，每次都有姜梨，无一例外。
而温北栀，她向来瞧不上这种活动。
按她的意思，像这种焦点聚集在某个人身上的活动，跟过年被杀的那头猪很像。
但看着千年老二失落到眼圈发红的样子，她忍不住问刚下台的姜梨：“在那个破红旗底下罚站，到底有什么好的？”
姜梨没有回答，视线穿过人海，准确无误投到那个站姿懒散的少年身上。
他没穿校服，随便套了件皱巴巴的黑T，在清一色的校服里格外扎眼。
班主任停在他面前，冷脸训斥。他却连点怕劲儿都没有，迎着骂嬉皮笑脸。
她嘴角漾起浅浅弧度，在心里悄悄回答温北栀：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让他看见我。
会不会……也因此能记得我？
曾经她就是这般痴心妄想。
思绪回拢，姜梨眸色又黯淡几分，落下的声音很轻：“有些东西不是光努力就能得到的。”
比如竞赛金奖。
再比如，
许肆。
关玉韬一愣，表情不太自然，他干笑说：“也是，也跟天赋有点关系。”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多是关玉韬在说，姜梨在听。
进了校园，姜梨看着近在咫尺的宿舍楼，停下脚步。
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前面就是了，学长就送到这儿吧。今晚麻烦学长了，谢谢。”
她脱下外套，还给他。
关玉韬没接，恋恋不舍说：“姜梨，我们要不加个微信吧。”
生怕被拒绝，他忙又补了句：“以后我要是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请教你。”
大二的向大一的请教？
姜梨觉得这个理由很别扭，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还是答应：“好。”
关玉韬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将早就准备好的二维码递过去。
“你扫我就行。”
“好。”
路灯年久失修，光线不好，二维码怎么扫都扫不出来。
“是不是离太远了？”关玉韬说着凑近她，两人肩膀将微微靠在一起。
“滴——滴滴滴！！！”
一连串刺耳的车喇叭声骤然响起，急促又密集。刺破寂静的黑夜，跟催命似的鸣叫个不停。
姜梨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拿住手机。
手机剧烈晃动了下。
“叮——”
伴随微弱的一声，微信扫上了。
姜梨没发现，注意力全被愤怒鸣叫着的桑塔纳夺去。
车就停在他们正对面的不远处，车牌号没见过。
后座车门“砰”一声被人猛踹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骂骂咧咧跳了下来。
是园子。
受到惊吓，她声音略显暴躁：“哪有车啊大哥！显摆就你有个喇叭？老娘尿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方衡铁青着一张脸，也跟着从驾驶座下来。
他以为是许肆良心发现，可怜他多年单身，要介绍妹子给他。所以接到电话，他屁颠屁颠就来了。
没想到是来背锅挨骂的。这一路骂的，他都没脾气了！
他望向副驾驶的罪魁祸首，眼神幽怨。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长腿迈出，许肆不紧不慢下车。
勾人的深色瞳孔染了醉意，有几分溃散，却没半点愧疚之色。
车门没关，他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手指自然垂落，修长干净。
他歪头，朝不远处吓傻的关玉韬扬扬下巴，带着笑腔懒洋洋道歉：“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腔调不正经得像个欠揍的混蛋。
姜梨怔怔望着他，忘了说话，平静了一路的眼眸终于泛起波澜。
园子也瞧见她。
扫见她手上的男式外套，园子视线定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呦呦呦，阿梨你手上衣服谁的啊？”
她明知故问，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转。
“我说一个两个怎么都说要出去透口气，原来是偷偷找一块约会去了。”
“别瞎说！”姜梨声音不自觉拔高，“学长是怕我一个人不安全，这才送我回来的。”
她走过去的同时，偷偷瞄了眼许肆，下意识补了句：“我们俩真的没什么。”
关玉韬也跟了过来，有意无意与她并肩而立。
“其实我……”他意味不明的停顿，低头看她，唇角止不住上扬，“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好青年。”
许肆上扬的唇角迅速垂落，甩手，“砰”一声砸关车门。
“有时间废话，不如先把后座那个整下来。”
园子一拍脑门，她怎么把那个祖宗给忘了。
她蹿到后座，探进大半个身子，哼哧哼哧去拉车座上的人。
憋得脸通红，也没拖动半点，她只能回头求助姜梨：“阿梨搭把手。”
姜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应声跟过去。刚到车边，一股浓重的酒味迎面冲来。
她忍着往车里看，一个女孩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在后车座上。头发乱糟糟一团，盖在脸上，连五官都看不见。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女孩是阮念念。
姜梨皱眉，“她怎么喝成这样？”
园子满腹牢骚：“谁知道啊，酒量不好还敢喝这么多。也不知道今晚什么事能把她高兴成这样。”
两人合力，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这么一折腾，人也醒了。
阮念念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园子，咧开嘴抱了上去。
她脑袋在园子怀里一直蹭，嘴里还撒娇喊着许肆的名字。
可蹭着蹭着，人突然哭了：“许肆你真坏，为什么要……嗝，对，你不能喜……”
哭着哭着，又笑了：“嘿嘿，我有办法……你看今晚……好高兴……就这样好不好？”
她喝醉了，话格外多，就是东一句西一句，嘟嘟囔囔的，听得人头大。
园子扛不住她折腾，骂了句脏话。
阮念念不乐意了，朝她面门报复的哈了口气。熏得园子干呕，差点原地吐出来。
方衡嫌弃的“咦”了一声，躲出去两米远。
园子顾不上瞪他，一面按下阮念念作乱的手，一面喘着粗气向许肆求助：“许肆，肆哥，好汉！我求求你了，帮我把这个祖宗整上楼吧。”
许肆看了眼姜梨，没动，转头冲关玉韬喊：“喂！”
关玉韬不明所以看过来。
“力气大吗？”
问得很突兀。
关玉韬更懵了，“还行，怎么了？”
许肆勾了下唇，一把扯过阮念念的胳膊，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朝关玉韬就扔了过去。
关玉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骤然瞪大了双眼。
阮念念坠落的身影，在他惊恐的瞳孔里急速放大。
他下意识张开手去接。
等人入怀，他再反应过来想推开，已经来不及了。阮念念像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越推抱得越紧。
他有些羞恼，转头质问许肆：“你什么意思？”
许肆皱眉“嘶”了一声，手腕试着扭动两下，自言自语：“手腕怎么动不了了？是刚才扭到了吗？”
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掀起眼皮，要笑不笑看他：“怎么办呢？好像帮不上你了。”
语气欠得关玉韬想揍他。
但碍于姜梨在，他忍着脾气，去看在场另一个男生。
没等开口，许肆就看透他的意图，指着方衡悠悠说：“你可别看他，他肾虚。”
方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他他……他怎么着？
他想反驳，却瞥见臭烘烘的阮念念，到嘴边的话音转了：“啊是！我最近啊，一直在吃那个……那个中药调理！也不知道怎么的，浑身还是没劲儿。”
他应景的咳嗽两声，“看来我最近要换个方子了。”
说完一转头，就对上姜梨同情的目光。她欲言又止。
旁边园子的眼神更直白，有意无意瞄着他某个部位，满眼嫌弃 。
她甚至还学着他之前的腔调，故意长长“咦”了一声。
方衡太阳穴直突突，他咬咬牙，闭眼忍了。
许肆散漫扬眉，很是“遗憾”的看着关玉韬：“没办法，只能交给你了，热心肠的好青年。”
他笑吟吟咬重最后半句，转身拍拍方衡，“走了。”
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两人潇洒离去，徒留下关玉韬在尾气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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