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禾体内残毒未清,此刻再遭童墨话语重击,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捂着额角便软软向后倒去。
在这危急时刻,一道身影自墙头飞掠而下,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正是陆砚舟。
童墨脸色骤变,盯着他:“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陆砚舟怀抱顾初禾,目光沉沉:“嗯。”
“那你就没什么可解释的?关于你和那杀人凶手净尘的师友之情!”,童墨追问道。
陆砚舟却不再看他一眼,足尖一点,抱着怀中人轻盈飞过院墙。
客房内
陆砚舟喂顾初禾服下解毒丸,她气息渐匀,缓缓睁开眼。
触及他深邃的目光时,身体却瑟缩了一下。
陆砚舟心尖一刺,声音低哑:“你…怕我了?”
顾初禾指尖冰凉,强撑着问出:“净尘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你…知情吗?”
陆砚舟的回答没有半分犹疑,“我知道与他有关,但不确定是他本人所为。”
顾初禾眼中满是悲痛:“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质问声里带着破碎的颤音。
陆砚舟深深望进她眼底:“跟我去一个地方。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说罢,二人乘车出了城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农庄小院前停驻。
陆砚舟叩响木门,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伯应声而出,一见陆砚舟,立刻躬身:“恩公!”
陆砚舟颔首,只向老伯要了一盏昏黄的灯笼,引着顾初禾默默走向小院后那片幽深的树林。
林间寂静,唯有脚步踏过落叶的沙沙声。
穿过一片疏朗处,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亮了林间空地上一座简朴却整洁的合葬墓冢。
墓碑上,清晰刻着两个名字——顾明道,舒映芳。
“爹娘?!”,顾初禾不可置信地踉跄过去,指尖颤抖地抚过冰冷的刻痕,猛地回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陆砚舟,“这,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安葬了他们?”
陆砚舟站在她身后,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 “四年前,巫蛊案发,先帝因供烛之事震怒于先太子。我当时也在奉州,便连夜赶至顾家,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他眼中闪过沉痛,“我到时,伯父伯母已然中毒身亡,而你和长意不知所踪。”
“不久后,官兵前来抄家。我亲眼看着他们草草将伯父伯母的遗骸拖往乱葬岗。我与冯伯暗中跟随,待官兵散去,才将二老遗骨收敛,悄悄安葬于此。”
“这些年,也是冯伯在此看护祭扫,从未间断。二老泉下,香火未绝。”
顾初禾闻之,早已泣不成声,巨大的感激与悲恸交织,重重跪倒在墓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捶胸恸哭。
良久,她才抬起泪眼,哽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不管是在天福寺,还是棋院救火那晚,我都戴着面纱…”
陆砚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道:“那日在棋院,秋娘来寻你时,手中提的灯笼上,有一个清晰的顾字。”
他看着顾初禾眼中闪过的恍然,““奉州城内,顾姓本就不多,查起来并不费什么功夫。自那之后,我一直在寻你,只是杳无音信。”
他话锋一转,提及净尘,语气变得复杂冷硬,“至于净尘…我对他周旋往来,只因他是天福寺住持圆修最得意的弟子。圆修已死,他便是仅存的,最接近真相的线索,我亲近于他,只为查案。”
他的解释清晰有理,每一个字都砸在顾初禾心上。
然而,巨大的冲击和连日来的身心煎熬,让顾初禾仍陷在一片混沌的恍惚里。
眼前是爹娘冰冷的墓碑,耳边是陆砚舟沉重的话语,还有先前童墨尖锐的指控,无数碎片在脑中冲撞,让她一时难以抉择。
她怔怔地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
陆砚舟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迷茫与疏离,心头猛地一紧。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上前一步,双手轻轻却带有力量扶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
“初禾…”,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颤抖,“我之所以要带你同回奉州,就是想让你来这里见一见父母。你可以…试着信我一次吗?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砚舟目光如此恳切,没有了面对群臣时的高高在上,没有威势施压,没有用手段胁迫。
他只是认真的,请求顾初禾留在他身边…
她望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带着一丝慌乱的温度。
终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极其缓慢,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
陆砚舟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喉咙。
他再也克制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顾初禾没有抗拒,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略显急促的心跳。
他的怀抱,总会给她一种很安心踏实的感觉,她舍不得推开,就任由他一直抱着。
直到她的脖子保持同一个方向太久,觉得有些算账时,他才缓缓松开。
回到小院时,冯伯还未睡下。
陆砚舟向顾初禾简单介绍道:“冯伯原是京中一位大人府上的车夫,后来伤了腿脚,在府里遭了些白眼。我偶然遇见,便帮了一把,又请他在此休养,顺道照看这处清静地。”
顾初禾闻言福身致谢,冯伯憨厚地摆手,笑着说不敢当。
夜深在外多有不便,他们祭拜完顾氏夫妇便匆匆往回赶了。
顾初禾没有坐回车厢,而是轻轻挨着陆砚舟,坐在了车辕前。
夜风微凉,拂动着两人的发丝。
陆砚舟一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悄然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十指交扣。
静谧中,顾初禾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忽然开口,带着一丝忧虑:“对了,还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她侧过脸看向他,“春琅的娘亲,被困瑞国公府已有不少时日了。待我们回京后,能否想办法去瑞国公府探听一二,确认她是否真的在那里?”
陆砚舟握紧她的手,疑惑问道:“她的母亲怎会在瑞国公府?”
回程的路还有一段,顾初禾便耐心向他解释前因。
“好,我记下了,等回了京城,我一定想法子去趟国公府。”
回到童家,童墨并未歇下。
他不知道陆砚舟把她带去了哪里,心中焦急万分,几次想冲出门去寻,却又茫然不知方向,只能在院中来回踱步。
当院门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顾初禾和陆砚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童墨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担忧,一把狠狠揪住了陆砚舟的衣襟。
“陆砚舟!”,童墨双目赤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她受了伤!你竟然还大半夜带着她出去乱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想害死她吗?!”
他质问着,同时目光急切地扫过顾初禾,确认她的状况。
陆砚舟眉头微蹙,眼神一冷,抬手精准而有力地格开童墨的手腕,将他推开半步。
“童墨哥哥!”,顾初禾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不要动手!”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白忱和郁春琅,他们几乎同时推门而出。
顾初禾深呼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把头转向童墨。
“童墨哥哥,对不起。我…我还是决定跟陆砚舟走。”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童墨心上。
童墨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失落。
他了解顾初禾,她绝非贪慕权势富贵之人。
可正因如此,这选择才更让他心痛如绞。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抵不过这个才出现多久的陆砚舟?他不甘心!一股酸涩的苦意涌上喉头。
郁春琅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柔声劝道:“童大哥,初禾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她既已做了选择,你就尊重她的意愿吧。”
童墨看着顾初禾那双写满决然的眸子,再看看一旁气度沉稳,显然深得她信任的陆砚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艰难地开口:“好,好,我明白了。”
他目光紧紧锁住顾初禾,一字一句,如同誓言:“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若他敢欺负你半分,或者你遇到任何难处,无处可去时…童家,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顾初禾眼眶微红,用力地点了点头:“童墨哥哥,谢谢你。”
次日清晨,一行人告别童家,踏上了前往赤县的路途。
然而,甫一踏入赤县地界,一股异样的凝重气氛便扑面而来。
陆砚舟眼神瞬间锐利,他早已察觉,不知是何方神圣泄露了风声,他前来查办贪污赈灾款的消息,显然已传遍此地。
本想秘密查访,如今却仿佛置身于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
他不动声色,只是暗中提高警惕。
赤县县城内,街道显然干净地异常,像是刚刚被彻底清扫过,连一个乞丐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刻意营造的祥和假象,和百姓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畏缩的模样格格不入。
这些老百姓对变好的环境显得十分生疏,甚至带着恐惧,不敢在街上多作停留。
晌午时分,一行人寻了一间看起来尚算干净的茶馆歇脚。
陆砚舟点了一壶粗茶,又要了些能扛饿的硬面大饼,给顾初禾她们则点了几样女孩子爱吃的小甜糕。
糕点茶水送上,顾长意饿极了,伸手就要去抓甜饼。
顾初禾连忙拉住她:“长意,手脏,先去洗洗。”她转向掌柜询问何处洗手。
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神有些飘忽,闻言连忙指向后院:“后院有井,井边有水瓢。”
趁着顾初禾带着郁春琅,顾长意去后院洗手,白忱看着桌上卖相尚可的小糕饼,腹中馋虫被勾起。
他想着份量挺多,尝一块也无妨,便伸手去拿。
“客官不可!”,那掌柜的竟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失声惊呼,伸手就要阻拦。
这过于激烈的反应,让白忱伸出的手顿在半空,陆砚舟也瞬间生疑。
与此同时——
“啊!”
后院方向骤然传来顾初禾和郁春琅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是顾长意撕心裂肺的哭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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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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