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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仇敌

众人正坐着闲聊,童墨忽地起身,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个小瓷瓶,笑着扬了扬:“驱虫的药膏,大家抹点,免得蚊虫扰人。”

郁春琅接过,赞道:“还是童大哥贴心,不愧是常年走镖的,经验充足,这荒郊野外,虫子最多了。”

她和顾初禾仔细涂抹后,将药膏递到陆砚舟和白忱面前。

陆砚舟却摆摆手,声音有些硬邦邦的:“不必了,我皮糙肉厚,用不着糟蹋好东西,留着你们姑娘家慢慢用吧。”

白忱也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豪气:“战场上刀枪都挨过,这点蚊虫叮咬算个啥?习惯了,用不着。”

郁春琅看他俩这副模样,撇撇嘴,懒得再劝。

一旁的顾初禾却瞧得分明,陆砚舟那点别扭劲儿,分明是醋了。

她眼波流转,唇角微勾,忽然身子一软,轻轻靠向陆砚舟肩头,声音带着点慵懒倦意:“嗯…有些困了。”

陆砚舟身子一僵,随即脊背挺直了些,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弯。

而另一侧的童墨,看着这一幕,后槽牙咬得死紧。

天光微熹,一行人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顾长意醒来发现队伍里多了个童墨,此前童墨来郁家送过几次物品,她记得的,因此在这里见到他也不甚意外。

穿过晨雾弥漫的山林,众人进到镇上寻了家早茶铺子。

童墨格外体贴,特意为顾初禾点了碗红豆元宵,温声道:“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顾初禾笑着接过,可那熟悉的甜香入口,却勾起绵长心酸。

上一次尝到这滋味,还是四年多前与爹娘在一起。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她眸中水光微闪,低头默默搅着碗中的汤匙。

陆砚舟看在眼里,心尖微拧,不动声色地伸手,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抚了两下。

饭毕重新启程。

顾初禾,郁春琅与顾长意三人同坐马车,白忱,陆砚舟,童墨则策马在前开路。

行至途中,童墨突然扬声提议:“再往前不远便是奉州城了。诸位若不嫌弃,不如住到我家如何?总比客栈来得舒坦些。”

白忱正待婉拒,陆砚舟却已应承下来。

他心知肚明:童家与顾家旧宅仅一墙之隔。住进去,正好方便顾初禾回去看看。

童府门前。

童墨的母亲程予湘骤然见到小儿子归来,还带着这许多生客,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吩咐下人收拾厢房。

童墨向众人解释父亲与大哥尚在外走镖,一时难归,又对母亲道:“娘,先别急着张罗,赶路都饿了,让厨房备些饭菜要紧。”

待厅中仆从散去,童墨这才将一直悄悄藏在身后的顾初禾轻轻拉至身前。

程予湘乍见一个陌生“少年”,一时茫然。

待细看那眉眼轮廓,才难以置信地颤声唤道:“禾儿?…你是禾儿?”

顾初禾一身男装难掩清丽,此刻望着这位曾给予她诸多慈爱的长辈,恍如见到至亲,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

两人相拥而泣,久久难言。

陆砚舟静静看着顾初禾颤抖的肩膀,眼中满是疼惜。

郁春琅也为姐妹能重见故人而心头发热,悄悄拭了下眼角。

过了许久,程予湘才注意到一旁的顾长意,端详片刻,又是一声轻呼:“这…是意儿?竟长这么大了?”

顾长意对她并无印象,在顾初禾的眼神示意下,才乖巧地低唤了一声:“湘姨。”

晚饭时分。

童墨向母亲郑重介绍了陆砚舟景义侯的身份,以及白忱御前副指挥使的官职。

童母一听竟是如此显赫的贵客驾临,顿时局促不安,连声道:“哎呀!真是怠慢了贵客,家中粗茶淡饭,实在不成敬意…”

陆砚舟与童墨连忙安抚,连称饭菜甚好,不必拘礼。

饭后,安顿好众人的客房,程予湘单独拉着顾初禾进了内室,只留两人说话。

烛光摇曳,顾初禾将这四年多的漂泊际遇细细道来。童母听得心如刀绞,泪水涟涟。

末了,她紧握着顾初禾的手,殷切道:“禾儿,你如今孤身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与墨儿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不如…不如你就嫁给墨儿吧?我定视你为亲生女儿般疼爱。”

顾初禾心头一颤,垂下眼帘,轻轻抽回手,婉转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湘姨,实不相瞒,我…我已有意中人了。”

程予湘讶异地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扉轻响,童墨推门而入。

他面上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目光却与顾初禾悄然相撞了一瞬。

童墨侧身向右让开一步,目光落在顾初禾脸上,声音低沉却清晰:“禾儿,有个人…想见见你。”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已从童墨身后缓缓走出。

顾初禾瞳孔一缩,呼吸几乎停滞!

是秋娘!

“禾儿,真的是你!”,秋娘哽咽着扑上前。

刹那间,积压了四年的思念担忧与悲喜轰然决堤。

两人紧紧相拥,失声痛哭,千言万语都化作滚烫的泪水。

“秋娘,我好想你。”,顾初禾哽咽着说道。

“禾儿,你怎么这么瘦…”,秋娘心疼地握着她的手,眼中泪光闪闪,“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你吃这么多苦,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

秋娘可谓看着她长大的,比起主仆更像亲人,自顾氏夫妇死后,秋娘日夜悬心,没有一天不念着顾初禾姐妹的。

两人叙话多时后,待情绪稍缓,童墨轻声提议:“禾儿,我带你…回家看看。”

顾家旧宅

虽已入夜,但顾初禾怕被人识出,低着头缓步跟在童墨背后缓缓行进。

她悄悄抬眼,只见顾家大门紧闭,交叉贴着褪色官衙封条。

自抄家后,这道门再无人踏入,回想起从前一家人手牵手进进出出的和乐场景,再对比现在的萧条破败,她咬牙捏紧了双拳。

童墨引着她绕至僻静处,利落地翻过院墙,又伸手小心地将她接了下来。

院内,一片触目惊心的荒芜。

疯长的野草,蛛网结满了廊檐,处处透着凄凉。

童墨陪着她在院中游荡,唉声道:“这些年…只有清明前后,我偶尔翻进来,简单清扫一下正堂和院子,却也不敢久待,以免官府的人发现。”

顾初禾心头酸楚翻涌,含泪道了声谢。

童墨顿了顿,目光看向她,“禾儿,自你失踪后,我没有一日不挂念担心的,我对你的情谊一如从前。只要你点头,我童墨发誓,定会护你一生周全,免你再受漂泊之苦…”

顾初禾闻言怔住了,但片刻后,她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童墨哥哥,你的心意我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童墨眼底那点微弱的希冀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已久的痛苦。

他猛地踏前一步,带着一丝清醒:“是因为陆砚舟,对吗?你爱上他了?”

不等顾初禾回答,他一字一句逼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手刃你双亲,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就是净尘!”

他紧盯着顾初禾瞬间惨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而陆砚舟却与净尘亦师亦友!禾儿,你告诉我,和这样一个人谈情说爱…你对得起惨死的爹娘吗?!”

顾初禾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她死死盯着童墨:“你…你说什么?你如何能断定就是净尘?!”

童墨迎着她惊痛交织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缓缓说道:“我在京城时,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云游的老僧,他对梵文典籍造诣极深。”

童墨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块在顾家墙角里寻得的玉牌。

他顿了顿:“老僧言道,这玉牌上镌刻的正是梵文,其意若译成中原文字便是‘净尘’二字!”

童墨踏前一步,逼近几乎站立不稳的顾初禾,指向脚下这片浸染过她父母鲜血的土地,厉声质问:“禾儿,这玉牌,可是在你顾家的院子里,在你双亲罹难之后拾得的,你细想想便知,净尘一定与伯父伯母之死脱不了干系!”

原先,顾初禾以为净尘只是替圆修住持做些敛财之事,对巫蛊案背后的阴谋并不深知,可如今证据摆在面前,她不得不信了童墨所言。

“还有陈荀那个混账!他在外头欠下了巨额赌债,锦州的宅子早就抵了出去,珍姨跟着他颠沛流离,一路辗转,最后到了京城落脚。”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恨与忧虑,继续道:“那厮嗜酒如命,醉后更是口无遮拦,曾在赌场和典当行几次三番…提到了你的名字!”

童墨的呼吸加重,“结果被佟国舅的人盯上,抓去审问了足足半日,自那之后,陈荀连同珍姨…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音讯。”

他猛地攥紧拳头,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禾儿,你还不明白吗?有这个祸根悬在京城,你一旦跟着陆砚舟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佟国舅和陆砚舟不睦已久,若他利用你的身世做文章,到时你又当如何?”

他的语气陡然软化下来,甚至放下了最后的自尊:“你可以不嫁给我,我认了。但至少,你得让我护着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羊入虎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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