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娘的葬礼很简朴，陈设变不了多少，屋里头也只是添了几段白挂，棺材放在院子里头，旁的桌上摆了几柱香和贡品。
裴泠鸢等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与身旁跪着的魏城闫和沈卿婳磕了三个头，三人轮流上完香，就一同站在门口迎客。
张妈刚到门口就捂住嘴哭：“淳安啊！”
险些没站稳，裴泠鸢急忙搀住她：“张妈……”
“怎么就这样抛下我去了呢！”张妈伸出袖子抹抹泪：“我都知晓了。你们这些做孩子的，明知道淳安一把老骨头，还把她放在山里头这么些年，如今病死了，你们知道来收尸了！”
张妈看着他们直叹息：“裴丫头，你来的少，去的早，平时问候的也不见几句，可知淳安成日里这日子怎么过头？”
“成日自己背着柴，腰都要断了，还要每天上下山来，要不是我们这些老友多来看看，估计如今埋入尘土，你们也不知！”张妈控诉不止。
沈卿婳想解释：“我们常是有……”裴泠鸢开口止住了她的话头：“您说的是，是我们当孩子的不孝顺，如今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她用指尖搓了搓红润的眼眶。”
张妈长吸一口气，拍拍裴泠鸢搀扶住她的手：“行了行了，如今再说这般话有什么意思？你也是个好孩子，只是淳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了。”
张妈抽开手：“带我去上香吧。”
魏城闫带张妈去上了香，山下的村民陆续进来拜见，忙活招待人完已是午后。
张妈见他们忙，还帮着招待了几番留到最后才走。
裴泠鸢送她到了山下，张妈顿住脚步：“你就送我到这吧。”
裴泠鸢俯身，起来后她犹豫半会，讲身上的钱袋送出去：“张妈，平日里覃娘都是你们照顾，我误以为谢。”
张妈摆摆手：“你这丫头啥意思？合着我帮你照顾人就是图你钱了？拿开！”
她扬起头：“我与淳安认识的时候你们这帮毛孩还不知在哪个娘的肚子里呢！”
裴泠鸢低头，惭愧都不敢说话。
张妈看着她，不忍心再说下去：“你的事我也知道些，你也不容易，也得顾着生活两边跑。”
“我之前也想接覃娘去我那头的。”裴泠鸢道。
“我知道，她老了无非就是想清静些，或者说想少麻烦你们一些……无非就是倔。”张妈摇摇头，笑了：“裴丫头，有些事我不能说，但如今到这般田地了，我还是得说给你。”
“淳安这些年来貌似一直有人看着，你不常来兴许是那些人没有发现你，或者是恰巧避开了。他们不像是寻常人，虽说没有给淳安有过什么伤害，但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张妈盯着裴泠鸢的眸，裴泠鸢还未缓过神来，她又继续下去。
“这也应承了当年你家中受到的劫难都是有人背后操纵，包括淳安去找你母亲，更包括淳安的死都是别人一步步安排的，”张妈道，“今天的事估计也被他们那帮人知道了，接下来你要万般小心！”
张妈突然握紧裴泠鸢的手：“淳安这辈子不容易，你也算是她半个孩子，劝诫的话她对你说的不少罢。但我还是求你，一定让她死而瞑目！”
裴泠鸢感受掌心滚烫的温度，却心生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张妈又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离去。
不知多久，直到日头滑过斜阳将落西山，裴泠鸢才缓过神，木讷地抬起头。
雪已经化了半分，捎带水珠的枝丫遮住了山头，光穿过树荫直射双眼。
裴泠鸢下意识用手心遮住，喃喃：“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了。”
“可奇怪了，到底是谁在引我入局呢？”埋下心中的疑惑，裴泠鸢踏上归途。
村子内，回到家的张妈换了身农装，撸起袖子在院子里收拾杂物，刚蹲下身子，一团黑影就将她笼罩。
“干的不错。”黑影说道。
张妈手上动作不停，并没有理会：“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了，我儿子能不能放了？”
男人的声音传来：“待到她入城后，我亲自带你儿子登门。”
说罢，张妈眼前的黑影慢慢退去，她仰起头，人已经不见踪影。
张妈扶着疯狂跳动的心，深吸一口气才平下心神：“王八羔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魏城闫看见裴泠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门口拉住了她：“怎么了？”
裴泠鸢像是刚找回来点魂魄，突然大喘一口气：“……没事。”
“送个人下山才能折腾成这样。”魏城闫松开扯住她的手。
裴泠鸢咽了几口唾沫，才迈进园子。
沈卿婳像是等候多时端了一壶茶来：“回来了？坐下来喝几口茶吧。”
裴泠鸢婉绝：“不了，我歇会儿去。”
她平躺在床上，双眼闭合之际听到了窗外的谈话。
“定是那张妈又说了些胡话，才让她这般伤心，找她理论理论去。”女声虽然细小，但还是听得清些。
“你又能说些什么？将这些年来裴泠鸢吃的苦头如到苦水般倒给她听？”男声浑厚，从窗外传来。
“那也不能让她这么编排阿鸢，瞧她今天说的什么话，什么把人扔到大山里不管，是我们愿挨的吗？”
“你别这么稚气了，阿鸢都还没说什么。”
“是因为火还没烧着你头上吧！”
裴泠鸢捂住额头，淡淡叹了口。
“她也不容易，听闻是家里的儿子前些年走丢了，整日劳作后还要像相亲问询自己儿子的下落，还能帮着照顾覃娘也够意思了。”魏城闫道。
沈卿婳坐在椅子上，愤愤地给自己倒了茶水咽几口：“好了好了，我只是觉得他说那话太看扁阿鸢了。”
裴泠鸢不觉中睡着了。可屋外的声音未停。
沈卿婳盯着魏城闫：“阿鸢这一程去，会死吗？”
魏城闫被她这么一问，愣住，随后摆手笑道：“你太小看我教她的本事了，也太小看她的本事了。她可不至于会死，她有的是小手段。”
“师傅，你会护着她吗？”沈卿婳问。
“当然，你俩可是我关门门徒，我定会护你两周全。你不必担忧这些，迫不得已，我会出手的。”魏城闫回答道：“是你想护着她吧。”
沈卿婳颔首低眉：“她，与我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主仆了。那些年还没碰见你的时候，所以我入山的那几个丫鬟听到母后病逝，银两流水再也没有来过，便拿了我的财物和珍宝私下遣散而去。”
“只有阿鸢留下来，那时候她还不过六岁大，却干着那些重活，为我煎药，把我照顾的体贴。虽说是有救命之情，但也早胜过于此了。”沈卿婳转头看向屋内：“除了母后，那些嘴上的皇亲，都比不上她。”
魏城闫拍了拍她的肩：“收心，去了皇城，你还得为你母亲暴毙之事而谋划。”
不日，三人整装待发，裴泠鸢把覃娘家中的钥匙给了张妈，踏上路途。
到了卞庄，三人只是稍作整顿。
魏城闫拉着马在院门等候，沈卿婳与裴泠鸢二人进了屋内。
二人坐在桌前，相顾无言。
“公主，此去万般凶险，以你的身份不方便露面，再说十年修养之期将至，皇城内会派人来接你回宫……”裴泠鸢咽下口水，率先开了口。
沈卿婳淡淡道：“你此去，还会回来吗？”
裴泠鸢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静静地看眼前人的眉眼慢慢垂落，像是在回避她的目光。
“如果我重回皇城，能为你整个家族申冤的话，我会的。”沈卿婳道。
裴泠鸢经紧握住她的手：“你不必担心我，公主。太后能将我送到这来躲去那些罪名，你待我也如亲姊妹，这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长公主，如果你在万难之下，一定要舍掉一枚棋子的话，选我吧。”裴泠鸢看着她，轻慢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瞎胡来！”沈卿婳眼泪像掉了线的玉珠，啪嗒啪嗒地往地面上掉。
她挥着拳打在裴泠鸢身上，裴泠鸢笑了笑：“开玩笑罢了，你还真当真！”
英气的眉眼携上笑意，凤眸内满是温情，她任由那些并不足道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反而乐在其中。
欢笑的日子还在，可年龄见长，所见的事情也多了些，所要的事也要多了些。兴许是这时，二人还能留下严冬的暖火。
裴泠鸢推开门看向门外，雪慢慢落下，魏城闫的肩上也落了白。
“该走了。”魏城闫在院外大喊。
裴泠鸢回头再看沈卿婳，沈卿婳侧着头，含下了泪水：“走啦走啦，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沈卿婳一身蓝袍，长发及腰，稍带些凄凉。
大约是雪花朦胧，红框的眼被隐去，泪珠定格在框中。在马上的裴泠鸢看着她，挥挥手：“快回去吧。”
两匹马渐渐远去，沈卿婳只能暗叹口气：“保重。”她回过头去，锁上了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