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聊成带着玉佩来到了平安寺暂居的府上。
“你这话，你知道你在和谁讲话呢？”穆聊成被拦在了门外。
“穆大人，恕我无能为力，您也知道我们这次下来是为皇族办事，要您也有人要找，到衙门，那自有贵人相助。”门边的男子语气恭敬。
“啧，那这个玉佩，你拿给晋捕头。”穆聊成没好气了。
“是，天还在下雨，大人先进侧堂避避吧。”男子说完就交代手下将玉佩传了进去。
雨依旧下的很大，灰蒙蒙的天被套上一层薄纱，风吹过将雨丝肆无忌惮的推进檐廊里将地面打湿，不将世界沾上水汽誓不罢休。
下士来到晋安的房前，青翎在房前守着，他是打小就护在晋安身边的人。
“青哥，”那个下士唤了一声，晋安待手下很好，身边的将士只要不见上级的人便没那么多规矩。
青翎应后仔细看过玉佩后，到屋里拿了一篮凌霄花，吩咐下士送给穆府的陈昭平老夫人又将事答应下来后，深深望向晋安房内。
他不明白，解决这事方法很多为什么一定要以身涉险。他阻止过，但这次晋安如此执着恐怕是和那件事有关……
他的主公，生在淤泥中……做事应当绝情的。
“啧。”青翎又想到朝廷中那群烂人烦躁地挠挠头，情绪无处发泄只好坐下。
他得守着，晋安将魂魄强行扯进了梦里，□□无人看守，后果不堪设想。
穆府
“娘，他们答应了。还遣人送了篮花给您。”穆聊成将花放在陈昭平的桌上就离开了，“今日让您操心了，您好好休息。”
陈昭平躺在床上没应，等人走了一会才缓缓起身走到桌边，看着那一篮凌霄良久没有说话。
谁能想到她竭尽全力想要忘记的前半生，此刻又一一浮现在心间，滚烫又疼彻心扉。那个懵懂热烈的自己，还有那远方传来的福音——羽裳。
她在几十年以前有一段轰轰烈烈的人生，也有一段痛彻心扉的爱情。那是在野马山间的爱，是日起月升，立过山盟海誓，拜过天地的……爱。
她以为自己忘了，以为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死了，直到她看到了这篮凌霄，她又想起了她们的誓言。
“平儿，凌霄花。”
你同山间的晚风裹着繁华之地之外的美好，吹乱我的鬓发。你是凌霄，志存高远的凌霄。羽裳想，她清了清嗓子问：
“我许你一世锦衣玉华可好？”
羽裳说的话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是在提到陈昭平的时候。
陈昭平喜欢搂着她，靠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然后亲昵的蹭蹭。
陈昭平本身就是烈火般的女子，她笑便是开怀大笑，她喜欢满山野的跑这也配得上她在医药上的天赋异禀。
所以她搂着羽裳说：“你若真要送，我要的只有这个。”
陈昭平指着羽裳的心口，眸中闪耀着炙热的爱，它翻滚着，流入了眼前人的心里。
“我要你的真心，要你不离不弃。”
陈昭平知道这不可能，她的心上人是邻国的公主，本就是要过来联姻的，不过是遇刺恰好被她救了，不然她们一辈子都不会相遇。
一个带着晨露的早晨，羽裳走了。
天未亮，山野巨大的剪影里蛰伏着上百的暗卫。
陈昭平拦住她，没有说话，给她留下她们第一个吻，一个很轻的吻，在额头。
在水桥上，两个人挨得很紧，陈昭平抱着羽裳，鼻尖是爱人的味道，耳旁蝉鸣正闹，身后她们的小屋亮着暖光色的灯光，将黑暗割裂。在那个充满水汽的早晨，陈昭平红着眼最后说了一句：“我爱你。”
不要忘了我。
羽裳默默流着泪，她不能再留了，暗卫已经来了几次，她还有一个国家，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为自己，活不了。
阿平，来世我们再爱……这世我们太苦了。
两人再次见面时是陈昭平作为名医被召皇宫为皇上的爱妃把脉。
爱妃是羽裳。
“回陛下，娘娘只是染了风寒……”陈昭平毕恭毕敬地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没敢抬头看羽裳。
“还有，娘娘有喜脉了，近几日天寒，注意保暖，鄙人了开几味暖药，为娘娘驱寒。”陈昭平说，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羽裳一眼。
再不看就再也见不到了。
然后羽裳借着看陈昭平喜眼的借口当面将玉佩塞给了她。
…………
晋安从小是在宫里长大的，步步为营。羽裳和他很亲，他总叫她羽姐，哪怕这不合礼数，毕竟他被皇帝“偏爱”。
他喜欢到到羽姐的院里玩，那里有满院的凌霄花，古雅的黄色在阳光下随风抖动，很美。
对于过去那段记忆羽裳没有太多的提及，只是说过她有一个故人，一个亏欠了很多的故人——陈昭平，这是羽裳离世时无意念出来的最后三个字，那时她已经失宠了，被皇帝不咸不淡地养着，禁锢着。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她是笼中之鸟，平儿是山中风，她们本就是不可能的。
…………
陈昭平跪倒在地上捂着心脏，眸中噙满泪。
“老夫人！老夫人！”门外的丫鬟忙进来将陈昭平扶起。
“没事，我没事……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下了。”陈昭平缓了缓声音道。
“真是，死了也不让我安宁。”陈昭平笑了笑，摇摇头。
“将那凌霄好好养着吧，就插在桌上，分点到房里来，记得让它照着点光。”陈昭平吩咐完就躺在榻上睡下了。
“是，老夫人好生休息。”
【梦境中】
林枫不肯将怨婴杀害骁云只好将三人用护盾罩着。
怨婴的数目随时间不断增长，再不动手……只有死了。
“晋哥，你想想法子！”骁云撑着地，脸色苍白，嘴角流出的一道血痕显得格外刺眼。
晋安无奈笑笑，耸耸肩没说话，目光望向远处的天。
时机快到了。
骁云皱眉：又瞒我
而后骁云转头对林枫说：“林夫人，它们再怎么可怜说到底也是怨婴！”
林枫望向不断从血河中爬出的怨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知所措。
“是我糊涂，少侠们来救我本就是幸运，我不当如此……”
“怨婴，带着一丝怨恨，不肯投胎，每日饱受痛苦，帮它们了断未必是件坏事。”凌芸看向林枫，如远山连绵的眉舒展着，嘴角含笑，琉璃眼中透出安慰的神色，“夫人有身孕，自然会动情些。”
爬伏在石壁上的怪物惊叫起来，费力地高昂着头颅，向远处哀嚎，黑墨的雾状气体从它嘴中冲向天空，血色天幕被黑云覆盖，血河也变成黑色，在被黑云遮盖的残骸之陆，隐隐翻滚幽绿色波涛，怨婴停止动作，怒吼着被撕裂，消散。
而血河的涌动没有停止，一个个扭曲的身影静止在四周的漆黑中，翻滚的幽绿波涛隐隐照亮黑影的轮廓，那是枯瘦的人影……只有一层皮包裹。
“接着，小心。”晋安朝骁云丢去一个玉佩，是穆府给的那个，陈昭平和羽裳的信物。
晋安拉着凌芸的手放在肩上，道：“抓好。”
“去哪？这时候当逃兵。”凌芸说着抓上晋安的手臂。
“还我人情。”晋安笑着，手护住凌芸的肩，两人微抱着一跃飞至高空。
两人正对着伏在墙上的怪物，仅是对着无数烟雾将两人包裹，迷雾中血红的结晶，尖利飞过，如剑雨冲向两人，全被凌芸的护盾挡下。
“刺那。”将一把匕首放到凌芸掌心，样纹和他长剑很像。
凌芸握住匕首，晋安抬起凌芸手臂指向怪物的心脏。
“其他的，我负责。”说罢晋安提起长剑在手心划一道长口。
黑雾变得躁动，团团围住晋安，晋安飞身向高空将大部分的障碍引向更远的地方。
晋安背手向后迅速侧身，身体以极轻的的姿态躲过黑雾凝聚而来的重击，在向后退至二十米的时候顿下躲闪的身影，正面接下一击，嘴角微微扬起，轻喝道：“昡清。”
沉稳的男声落下，周身的黑雾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以晋安为中心快速向四周躲闪。
晋安挥手，佩剑出鞘飞向外围将黑雾反向团团围住。
霎时，狂风大作，风向紊乱将空中人的发丝牵向空中肆意飞舞，晋安神色自若，在狂风，阴云中，眉眼带着笑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癫狂。
数把剑影从天而降，刺破漆黑的天幕，一道道亮光从天而降，黑雾避之不及，等待死亡。
剑影如雨倾盆。
亮光之下，成片的血河显出真面。
无数尸体扭曲着爬起，带着腐烂的皮肉、怨悔、尖叫着冲向林枫、骁云。
林枫怀中的玉佩轻轻震动，闪出光芒幻化出屏障将两人护住。
骁云的长剑与屏障勾连，沾上金色的光芒。骁云凝神，抬臂，剑挺直出。
屏障显出巨大的剑影，直刺臭尸群中心。
压腰，挥剑，剑气成倍放大劈向四周。
骁云握紧剑柄，笑道：“林夫人的玉佩真是神器！”说罢屏气凝神，双手握剑，单膝跪地，鲜血从掌心留出，蜿蜒出猩红的蛇缠绵至漆黑，烧成碳灰的地，剑尖深入。
“愿列青云列主列仙庇佑。弟子骁云，心诚天地，夙救苍生！”
一声号令，鲜血延漫直出金光璀璨，地震山摇，数里之外一樽巨像金影在尸群中突兀立起，低沉的呢喃回荡整座山谷，巨像之下，数名金影弟子列阵，冲锋，厮杀。
黑雾萦绕，漆黑血河之上，金黑交缠，巨大金像威压屹立，天光透过刺穿的云洞形成道道光柱，照亮一场血战。
血河上空，光影忽明忽现，一道青绿身影在团团黑雾中灵活穿梭。
侧闪，俯身，轻跃……
“就快了！”凌芸望着近在咫尺的心脏，胸膛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
“现在！”凌芸一鼓作气，俯冲，加速，起跳。
冲过最后一团迷雾，然后用力挥臂将匕首狠狠刺入胸膛。
然而，迷雾之后，藏着的是灵魂深处的恐惧。
“啊！”凌芸惊叫，手腕穿来剧烈的痛感，匕首随之脱落，随即整个人被拖入黑暗。
“不要！不要！呜呜呜呜……”一道幼童的哭泣声萦绕在耳畔。
凌芸陷入迷茫中，黑暗，虚无将人全部包裹，连胸腔都被孤独窒息。
“你是神女！这是你的职责！”
“牺牲自己，造福万物吧！”
“神女死，万家福！”
模糊的视线中，苍白而高耸的人影将她团团围住，诡异地笑着，高声唱出神的圣喻。
转瞬间，烈火焚烧，灼热的空气将凌芸包围，双手被捆住，烈火在身下燃烧带着木炭和布料烧焦的气息。
“神女死，万家福！”
“神女死，万家福！”
“神女死，万家福！”
一众百姓，衣衫褴褛，在她面前叩拜，咖色的肤，浑浊的眸透出虔诚而狂热的信仰，干涸的唇张张合合，吐出神的旨意。身体起伏着，头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土地，沙尘飞扬。
在火中女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一个人。
在角落里跪着一位妇人，衣着华丽，泪眼婆娑望着女孩，双手缓缓合并在眉前，祈祷着道：“神女死……万……家……。”
一道泪，缓缓滑落，妇人带着痛苦的神色嘴中不断重复祈祷的话语。
“娘……”女童稚嫩的声音带上沙哑，闭上了眼，面旁滚落两道湿润而后被炙热的空气蒸干。
“凌芸请神……赐福……”黑暗中回□□孩稚嫩的声音。
烈焰骤猛，将瘦小的人影全部吞噬，女孩睁开眼，眼眸如幽绿的琉璃。
“够了！”凌芸愤怒吼道，强行摆脱黑雾。
“开什么玩笑！”凌芸怒喊着向前冲去，浓重的黑雾被穿透，风肆卷，青丝凌乱，女子黑眸闪出青绿透灵的光，其中尽显怒意。
“砰！”凌芸一拳打在怪物的心脏上，带着巨大的波震，四周陷入寂静，随后心脏被猛地一击，炸裂在半空散成猩红的粉末在空中飘荡，怪物发出哀嚎，僵直地伸直身子，仰头想爬出天空，僵直这干枯的手臂想触碰天空。
漆黑的天幕，满地的血河渐渐消散。
混沌天地之间，猩蚩横行。黑暗消散，留下血的荒芜，铁锈，怒吼斥满鼻腔。
苦难，无终止。
冤魂，亦是。
“呼……呼……呼……”凌芸没了力气，乌黑的鬓发被打湿贴在脸上，眸色的幽绿不减，一手扶着峭壁，跪倒在地上。
“我是……谁……”凌芸喃喃着晕倒在地。
晋安缓缓走来，眸色没了往日的柔和，冷冷地望着倒地的凌芸。
“果真是你……‘圣草’果然……选择了你……”说罢晋安将凌芸抱起，走向骁云的方向。
“现在……怎么办？”骁云半撑在地，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涸，刚刚的恶战已经消耗了他的大半灵力。
而暗处始终伏蛰着一个更强大的敌人，它确认了自己的猎物在其中才缓缓漏出獠牙。
血红之中，血水带着高温，腐蚀的残骸震起涛涛巨浪扑向凌芸等人。
晋安快速展开护法，却毫无反应，与骁云震惊的眼神对上，便知……他们中招了，现在任何法术都失了效用。
紧急之时，林枫手中的玉佩碎裂，幻出金光，化作屏障，将几人通通罩住。
在血浪的中心，树起一个巨形武士的模样，伸掌向众人拍来。
屏障堪堪接住几招就出现裂痕。
眼看屏障就要不挡，金罩结出一个巨影，贵妃装扮的人影握一团扇击破武士的一刃刃剑气。
同时武士脚下一点点黑影逐渐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将武士一点点吞没。
那是一个个怨婴的黑影死死抓住武士，黑影一接近血河凝成的武士便会消散，可怨婴来势众多，前者为消散后者填入空缺为往后的怨婴用躯体铺出一条血路，直至将武士吞没。
武士试图扫下身上嗜血般的怨婴可双手被金影拖住，最后笨重倒地，一点一点被吞噬……
世界陷入荒芜的黑暗。
金罩消散汇入贵妃巨影，身着凤霞云裳飞向漆黑穹顶，四处金光普照，被光芒吞噬。
在光源尽头，藏着一朵不为人知的……凌霄花。
凌芸紧抱住晋安，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喃喃着：“不要……我不要……死……”
晋安皱眉，心里有些犹豫，还是叹了口气将人抱得紧了些。
不合时宜的爱，并不是毫无意义，灵魂的选择更为珍重，它的结局不一定是花好月圆也可能为生死一线的曙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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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诡境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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