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神女，福泽万物的灵！”
漆黑中，空灵的声音响起，像深谭中漾起的涛，深远而清澈。
“你……闭嘴……”凌芸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死亡才是你的归宿，毕竟‘神女死，万家福’嘛”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归宿？这条命不是你捡回来的！”凌芸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朝空旷的黑色空间的顶部说，声音带着怒意。
“是神的口喻，天要你死，你便活不了。”
“‘神’？真正的神怎会把命看得如此轻贱！”
随即寂静替代争吵，视野的远方缓缓亮起光芒。
“倘若你真的是神女，辩驳它轻而易举……可你……”
光芒显耀，在梦醒之际只空灵的声音隐隐响起。
“闭嘴！”
凌芸惊醒，躺着的身子半挺起来，手向前抓去。
“嘶！”晋安吃痛。
“噩梦？”晋安说着，面上的表情很淡然，手往回抽，丝毫不动。
“你……在干什么？”
“帮你盖被子。”
“现在正当暑天，你冷吗？”凌芸狐疑道，琉璃似的眸子望向晋安的手。
一双大手悬在空中，还抓着被褥，看上去确实是像帮凌芸将蚕丝夏被盖好。
“我不冷。”晋安说着凑近凌芸，一双上挑的眼眸逼近凌芸。
“那就行。”凌芸避开目光，松开晋安的手，双手抵在晋安胸前试图拉开距离。
“嗯。”晋安感受到凌芸的规避后不在靠前，就这样不动。
两人隔得不是很近，中间有一个人的距离。
阳光正好，隔着纱窗透过木质雕花的屏风洒了满地，蔓延到床前，碎了一地。
“你有病？”凌芸皱眉，推的力度大了些。
晋安笑着松了力，将被子盖好，起身离开床榻。
“穆家的案子结了。”晋安到一旁的桌上倒了杯水道。
“人呢？肖成玉人呢？”凌芸揉着脑袋问。
“东郊的乱葬岗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嗯……”凌芸摸索着下了床。
凌芸端着桌上的茶杯，猛地喝一口缓过来后擦擦嘴，往外走。
“你想利用我查案子的话，没戏。我不会下山的。”凌芸走到一半，停下步子道。
“你怎么确定我在利用你？”晋安一手端着茶杯，笑着看向凌芸，“说不定是你入了我的心……”
“我没什么可图的，要查的话就是那一团糟的出生，我没爹养没娘生的。”凌芸说得很轻松，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晋安，“晋捕头，要你真心悦我……还挺惨的。”
“要是真的喜欢，我不会畏惧任何事情。”
“随你，但以后那姑娘知道你总同女子这般说话肯定不高兴。”凌芸耸耸肩，迈开步子往外走，“还有……你香炉里熏的什么？少熏些，让人头晕。”
晋安笑笑没说话，任凌芸离去了。
人走了，晋安望着凌芸待过的床榻深思。
也不知道是谁昏迷的时候抱着他不放，一醒来就变脸了。
想着，晋安叹口气，起身出门去了。
“头儿。”
出门就撞上来的青翎。
“嗯。你来这是有什么事？”
“听你回来一直没休息，守在这，我担心，来看看。”
“没事了，让人将这打扫干净。”晋安拍拍青翎的肩，走了。
“是。”
青翎进了房里。
奇怪，头儿不是最忌讳“圣草”的吗？今天怎么拿来熏香了……
看样子，圣草能唤醒她被封存的记忆。
晋安想着。
有必要多和她见见面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灵动的眸，远山眉描出秀丽的黛色，眸中神色淡淡又总会流出担忧的神情。
是嘴硬心软的小家伙。
地点：泱郡东郊
东郊边是一块荒地。周边是光秃的树，明明是不是凋零的季节，树上的叶寥寥无几，黄土、巨石就是标志的景色，但很阴，灰色的云快要将灼热的阳光熄灭。
“吱呀。”凌芸推开东郊旁一间客栈。
“少侠，是要住房啊？”掌柜热情地招呼。
“不用，上些酒菜。我子时就离开。”
“好嘞～”掌柜笑靥如花。
一身梅红的纱裙，青墨的发高高盘着，几朵山茶绒花别在耳旁，映得一双眸妩媚动人，应了凌芸的话后就转身到后厨吩咐了。
凌芸抿了口茶，又回味起在晋安宅子里喝的那口，确实香。
在客栈角落里坐着一人，青乌衣，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一个人默默喝着酒，露出半张脸，下颚线很明显，半缕头发掉着。
“瞧上了？”掌柜笑嘻嘻地坐到凌芸身旁，问的时候压着声音。
“没。”凌芸移开目光，看向掌柜。
“姑娘，你多大了？”掌柜笑着看她。
“怎么了？”凌芸又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撑着手看她。
“问问嘛，我这客栈一天到晚都是那群汗淋淋的大老爷们光顾，好久没看见这么合眼缘的小姑娘了。”
“不行，赶我们这行的哪敢乱说话啊，要是你转头拿什么巫术咒我怎么办？”
“噗。”坐在角落的那人笑得险些将茶喷出来。
“哪会呀？”掌柜直起身来道，“你不信你查查我这客栈！”
“我就不信你这客栈没发生什么怪事。”
“能有啥事？但是你小姑娘子时在东郊出去才危险嘛！”
“怎么说？”
“我同你悄悄说哈，这事村里人不让提！”掌柜靠近凌芸，半个身子压在桌上，一手掩着嘴，小声道。
“放心，我等会就走了，谁问我我都不说！”
“这村子，一直不喜欢女孩也不知道是什么信仰，你来客栈的路上看没看到有个好大可长的峡沟？”
凌芸聚精会神地听着，狠狠点了两下头。
“那啊，听他们说之前是乱葬岗，女人生下女孩丈夫家就将那女婴丢下去，那孩子的啼哭是整日不绝啊……后来，也有女人心疼——那毕竟是条命，就偷偷将孩子从乱葬岗里抱走，送到附近的一个庙里，那有个好心的女僧人收养着但……”说到这女掌柜神色有几分恐惧。
“怎么了？你别怕，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这些婴儿是不是来复仇了？”凌芸眼里流出关切，手轻轻抚在女掌柜发抖的手上。
“那群村里的知道后一把火将庙烧了，很多人都死了……一开始是村里有婴儿半夜啼哭的声音，后来客栈也有，是不是还能……看见它们的影子……”女掌柜颤颤巍巍地说出来。
“菜来咯！”上菜的小二及时打断两人的对话。
“先……先吃菜吧。”女掌柜吸吸鼻子，将眼角的泪抹去走了。
“那个……你们不会杀了它们吧？那些怨婴。”女掌柜停下脚步，回头问。
“嗯。不会，它们只是冤魂，生的时候受了不该的难，死后也没害人。”凌芸边吃着饭边回道。
“借我些生米吧，掌柜。”凌芸说。
“好。”
角落里带着斗笠的人端着酒杯放在嘴前，静静地看着凌芸，很久没动。
子时是世界的尽头，苍穹冷寂，望舒拂袖，挑起云纱半遮眼眸，含着笑凝视。午夜鸟站在枝头咕咕的叫，吟出通向忘川的颂歌。
（望舒：对月亮的美称，出自曹丕的《孟津诗》：曜灵忽西迈，炎烛继望舒。）
客栈里，凌芸半靠在墙上眯着眼，听到子午鸟的叫声缓缓抬头，站起身舒展了身子，在桌上留下些银两，抬步向外走。
“姑娘。”小二在身后叫。
凌芸回头望她。
“掌柜的说了，不用姑娘付钱，这银子还请姑娘拿着。”小二是个中年女人，驼着背手很多疤，是烧伤留下的。
她的眼很浑浊，阴翳又蒙着层水光。
“这哪好意思……”凌芸刚想推脱，那人就借着推搡的动作将一个锦囊塞到凌芸手中。
“姑娘就收下吧，夜里休息安全。”说完那人就急忙走了。
凌芸楞楞地看了会手中的东西，还是走了。
“傻子。”坐在角落的人缓缓道，说完付了钱也跟着出去。
“吱呀——”凌芸推开寺庙的门，世外的风总算吹到佛前。
寺庙十分老旧，蛛网的帷幔挂在门前，悉悉索索的声音时隐时现。
“打扰。”凌芸举着未燃的香近了庙。
腰间的锦囊闪了一下，似是挡住了什么。
从包里拿了生米，叮叮当当地有捣鼓，一手捻起米，洒出，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一会后将东西收着。
“我没法给你们超度，只能施食，还有，那位夫人平安到府上了，多亏了你们，咱们生前受了委屈，苦，吃着姐姐的大米，甜的，等姐姐给你们讨公道，不让你们……死无坟……”凌芸说着声音有些抖。
她太懂了，拼尽全力地降临，婴儿的啼哭未飘过山冈就被抛弃。
“好了，姐姐走了，以后要乖，不能去吓人了！”凌芸收好东西，迈出门框。
“姐姐再见。”稚嫩的声音敲击着斑驳的泥墙，荡出门框。
空空寺庙，我佛慈悲。
凌芸笑着，走了。
“贼人！半夜三更，在此做甚！”一道凌厉的女声响起，剑柄抵在凌芸的脖颈。
凌芸看不清来人，那人的面容被斗笠遮住，是客栈的那人。
凌芸无奈，耸耸肩不想说话。
“诶！”
那人惊叫一声平地摔倒了，斗笠被庙里吹来的风掀开，真容显露。
“莫师姐，真没事干就帮我查查案子。”凌芸躲下身子，拿起莫书雪的斗笠，“我好和师父交差。”
“唔，小白菜，你会耍诡计了！看来得叫你大白菜了！”
“不要。”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客栈的时候。”
“你不揭穿我？”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看着我上那老板娘的当，来这庙里。这里跟本就不是被烧的，而且这里似乎没有怨气。”
“我拦了你，你就不来了？再说了那小二不是给了你保命的东西了吗？”
“什么？”凌芸一摸胸口，不见了。
“是那老板娘要你的命，在门口设了结界，要将你拖进去，被那块护身符挡了。”
“哦。”凌芸神色淡淡，眸中没有什么情绪，慢慢向前走去。
“怎么，生气了？走，带你回去把她的店掀了！”莫书雪走上前去。
“去平安寺，陪我把肖玉成的案子结了，还有，给那些孩子立坟。”凌芸拉住莫书雪的衣袂道，“不然我就把你偷和师父桃花酿的事告诉别人。”
“……行。”
地点：客栈里
时间：午夜
“你个贱人！是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掌柜将小二踹倒在地，狰狞着面孔骂道。
“你背我偷了脸还不死心？看看啊，多美的脸，可惜了，是我的。”掌柜笑的诡异，轻轻抚摸面庞露出欢愉的神色。
“你是贱命一条，就拿你来偿了她的命吧，它只说要人命一条，也没说要谁的……”掌柜借着月光看向自己玉藕般的手，血丝若隐若现，随后一把脱着地上的人下了地下的隔间。
血红的灯光蔓延着整片空间，狭窄的木道尽头香火袅袅，供奉着一座焦黑的小人偶，人偶被晒干的圣草簇拥。
“神女保佑，小人一血明心，愿天下宿主得愿，只求寻良人，锦衣玉食半生。”掌柜跪在“神像”前，虔心祈祷，再睁眼时满目的贪婪化为灰色，眸中显出淡淡的灰。
随后恨恨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握住手边的刀，在那人脖颈上划了深深一刀，鲜血四溢，与地上乌黑的印记混在一起。
血泊中的人抽动着，死死盯住神龛，黑烟将她笼罩，显出模糊的人影。
“果……然……”果然，救下她是对的。
世界黑暗，那些光要好好护住。
血泊中的人抖动着，努力拿出藏在身后的刀，一把刺向自己的眼，用力捣烂，咽了气。
“先……先知！”一道无法分辨性别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撕扯着血肉发出的声音。
地上的尸体僵住，笑容也将在脸上，灵魂离黑暗，带着她看到的一切秘密。
她的脸，她的家人，爱人……一切愁恨都会归还回去，这个世界的黑暗，终归消散。
终于揭开了世界的眼睑，这是一个黑暗的背景世界下火烬燎原的故事。世间复杂，神诞于人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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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诡境 下 那晚，我浸满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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