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久违的绝望感，在神界再临战争中的那种绝望。
弭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身已经由淡蓝变成了深蓝，赤金色的纹路如同裂痕一般遍布全身。他的那双眼瞳似乎变成两颗小小的透明水晶球，充满了如流光倒转的蓝色液体，也许是眼泪，却只是打转。
“怎么办？”唐梦尘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凑到徐凌羽的耳边问道。
徐凌羽没有反应，似乎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眼神变得比之前更加离迷不定，冷汗已经不再出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层淡淡的雾气，说不清楚是无色还是什么颜色。
“凌羽？”唐梦尘发现之前自己发觉徐凌羽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确不是错觉，于是赶紧扶住了他的身体，轻声呼唤道，“凌羽。”
“梦……”徐凌羽长出一口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或是经过了一阵足以虚脱的剧烈运动——不，不是“像是”，是“就是”。唐梦尘的心里漏跳一拍。
“凌羽，你怎么了？”一旁的文言也注意到了异样，于是问道。这时，唐泠音似乎也恢复了过来，扭过头看了过来。
“从一开始进这个亚空间的时候，我的精神识海就感觉十分不适，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我被针对了，整个精神识海连带第二识海都被封印了，变得越来越虚弱，感觉就是熬夜三天三夜没睡——这都是其次的，虽然很难受，但硬撑总还是能硬撑下来，虚脱也不至于死，但要命的是，现在我根本找不到对策……”
“什么意思？”文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那个东西吗？似乎还没有对我们发动攻击，不一定是弭戎吧……”
“等会儿就缓过来了。”徐凌羽顿了顿，然后说道，“那肯定不是弭戎，他的元神早就消散了，只剩下了一副失控的躯壳。”
那道人影如同丧尸一般从半空落下，一步步慢慢靠近，嘴里念叨着什么，周身不断有铭文浮现：“我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不，应该还有一丝残念留存，不过也差不多了，我们面对的依旧是一个神。大家注意了，他现在应该是强弩之末，一旦发动攻击，元神就会加速消散。这只是我的推测，可能不太准确，但我们还是尝试一下能不能撑过他的第一轮攻击。”徐凌羽的话使得所有人打起了精神，就连原本坐在地上的王顺昌和唐泠音也收拾好情绪，重新站了起来，“这是刻意的针对，我没有办法联系温沃特了，我想他是被钻空子给屏蔽掉了。”
“没关系，不需要他的帮助，我们靠自己就可以了。”王顺昌抽出几张卡片进行了盖伏，“只是牵制一段时间，应该不会那么难吧。”
“大家准备，他要过来了。”徐凌羽突然说道，引得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紧绷。
“我要，我要自由!我要掠夺自由!我要赋予自由!”弭戎仰天怒吼一声，猛地一下用脚震地，踏出了无数蓝色镜像，与他本人一起如同百鬼夜行，朝着众人扑了过来。
众人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身体就淹没在了那恐怖的洪流之中，被无形的蓝色河水冲刷得失去了几乎一切力量。湍流平息下来的时候，弭戎已经来到了身前。
一直没有说话的曾正贤第一个打破沉默，手捏法诀召唤出了无数锁链，配合着文言的刺藤，唐泠音的箫音奔袭而上，尝试着去减缓弭戎的速度，却被后者毫无压力地以周身跃动气焰突破。
弭戎以快到令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冲入众人中间，一个爆气震散了所有人。紧接着，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了他全身。下一瞬，那久久不消散的光柱由白金色就被不断出现的碧绿色光点充满，紧接着，就化为无数光粒消散。
“好了，最后，就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吧。”一个令人感到熟悉的声音只说了一句，就沉寂下来——被震得头脑发昏四肢无力的众人并没有听清，也完全没有辨认出来，只是重新站起来也十分艰难。
弭戎的身体向后一跃，落地的瞬间，一道碧绿色的光芒从他的眉心处散发出来，瞬间就染遍了整个亚空间，使其出现了一次极难察觉，却影响极深的振动。紧接着，所有的碧绿色渗出，融入亚空间的背景之中，那碧绿色化为墨绿色，闪烁了一个瞬间，便消失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弭戎也是。
弭戎的双眼重新化为原本的蓝色，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看面前极度虚弱的徐凌羽等人，感受着体内满溢的能量感，顿时无法控制地仰天狂笑：“啊哈哈哈!去你的太阳!你日的!琅，没想到吧！天不亡我!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混蛋。”徐凌羽捂着肚子，脑海中的困意涌上，眼皮困倦地几乎完全合上，视线已经逐渐模糊，“别，别睡啊……”
“好了，愚蠢的人类，我要好好夸奖你们。能让琅为你们牺牲生命，这也足以证明你们。”弭戎的笑容像是无法收起来一般，表情如同一个被玩坏的玩具娃娃，极其狰狞可怖，“我喜欢玩，我特别喜欢玩，人类是神的玩具，被玩是你们的义务，玩是我们的权利，诶嘿嘿嘿嘿嘿。一个个杀死太没意思了，我一直觉得那些神氏在人神战争的时候杀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嗯，所以要玩弄猎物再杀死才有意思嘛。所以，我决定好好玩弄你们，之前还不尽兴呢。
“你们一共有……哦，一共六只小老鼠呢，那么，给你们每个人一秒的时间吧。我倒数六秒，要是能逃出去一个……”弭戎歪着脑袋在距离约两千米远的亚空间界壁开了一个小洞，“我就不追究。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后让我玩一把，看看你们这些小老鼠怎么娱乐我吧。我开门的时间，只给你们六秒。六秒，到底是你们团结一致地一起逃，最终彼此拖累被我全灭，还是牺牲一部分拯救一部分？哈哈哈哈啊……”
空气有些凝固。
“这人疯了!”曾正贤忍不住说道，“喂，你们别全愣着啊！鬼知道这六秒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算起……”
弭戎无声的狂笑戛然而止，他拿出了一张显然是很有故事的面具，只有左半边白昼般的白色，上面是半个微笑的表情，嘴吻与眼线粗化弯曲。面具在放在脸上的瞬间吸附其上，右半边瞬间蔓延出黑夜般黑色的部分。
面具唯一的微笑右眼中，黑色里浮现出一个黄色的眼珠，凝实而浑圆，似笑非笑，十分诡异。
“廉贞的面具……”徐凌羽下意识地说出这神器的名字，“不对，幻镜之神怎么可能会有星辰神廉贞的神器，还能使用……”
廉贞面具上的黄色眼珠瞬间变成了血红，诡异的光芒放出，直摄人心。
“我们不现在跑吗？”唐泠音忍不住问道，她别过头去，“那面具好恐怖，我都不想直视它了。”她又指了指那空间裂隙。
“那空间裂隙极不稳定，还没有完全定型，铭文还在那里凝聚。弭戎只是想玩，如果我们扫了他的兴致，他肯定会把空间裂隙的位置改变，这个亚空间本就处于他神级的影响下，我们自己达不到神级也破不开新的出口，还是遵守他的规矩吧。我一开始以为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还是别想了。”徐凌羽回答道，“粗略估计了一下，六秒，直线距离大概是两千米，要逃的话还要注意弭戎的攻击进行躲避，速度根本快不到那个层次。我们只能做出牺牲，但现在不知道怎样的牺牲选择是恰到好处的，那么，就必须做最保险的选择——我们一共六个人，牺牲五个人，保一个人出去，必须得让这一个人出去。”
“只有一个？”唐泠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的唐梦尘，忍不住问道，“不能再多了？”
“如果判断失误，四个人可能无法为两个人争取时间，这样六个人就会全部交代在这里。所以只能选择最保险的选项。”徐凌羽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梦，你出去，然后复活我们——你现在虽然失去了神位，但生命神石还在，它的效果还在，只是你没了神印无法承接神位，但复活我们这些凡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复活凡人的限制应该是一年一次，一次一年内任意三个。我，泠音，王顺昌都已经复活过一次了，是不能再复活了。到时候，就由你和文言曾正贤，三人代替我，作ITR的共主，你也可以让二十八铭护中有管理经验的帮助你。”
“等等!不，不行!我不同意!”唐梦尘急忙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我们之中有人做出牺牲？我们可以团结合作，彼此呼应，一起逃出去啊！”
“那么，应该没有人有异议吧？”徐凌羽没有理会唐梦尘，神色凝重地说道。
所有人，除了提问的徐凌羽，和呆滞的唐梦尘，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空气有些凝固。
“等等，凌羽……”唐梦尘正想说什么，却被徐凌羽直接拉了过去，吻住了嘴唇。
许久，唇分。
“拜托了，梦，算我求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活下去。”徐凌羽轻声祈求道，“这是最后的最后了，你是最应该活下来的人——你是希望的象征啊！”
唐梦尘瞬间软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弭戎看到徐凌羽等人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才说道：“好了，最后的告别结束了，准备好好娱乐我吧。”他一挥手，一个巨大的金色数字零出现在半空，带着小数点和六个零，数值迅速向上增加，七位数字由右至左依次越来越快地跃动，最终停在了6.000000。
那是一个醒目的倒计时。
只有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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