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李芜被电话吵醒,仲南在那边大喊:“兄弟你失踪了吗?”
李芜看看睡姿乖巧的陈漫,拿着手机到阳台,“小声些。”
“有病去找医生看。”
眼前的门怎么也敲不开,仲南晕乎乎的靠着门,“你怎么又不在家?”
李芜那边太安静了,仲南清醒一些,马上问:“是去出差还是找人?”
“找人。”李芜说:“人找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仲南早就麻木,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在哪呢?他还好吗?”
李芜说了地方,又说:“我们谈恋爱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仲南晃晃脑袋,又想李芜说什么?谈恋爱?这才多久?太快了吧?
仲南忍不住皱眉,问李芜待多久?这周休息没什么事,他想去探望一下。
“呆到月底。”李芜说:“我明天问问他。”
“你喝酒了?”
仲南不甚在意的坐到地板上,“刚散,路过你家就上来看看。”
李芜说太晚了别折腾,我给你开门早点休息。
仲南笑了声,“你家跟样板间似的冷冰冰,住着渗人,我还是回自己家。”
“这次既然找回人,以后就认真点生活吧。”
挂断电话,李芜坐在床边看陈漫,他知道应该徐徐图之,无论是恋爱还是成家,不顾对方意愿的想法只是偶尔浮现,那是他的心病,曾经治疗过一段时间,幸而可控。
他无比冷静地想,他不会给陈漫第二个选择。
第二天一起洗漱,陈漫看李芜眼下有些青,“没睡好?”
李芜说起仲南,说起曾经一块内卷,一块泡过温泉的事情,“你还记得他吗?”
这个名字已经陌生,陈漫想了会才记起来,不太确定的说:“没怎么说过话。”
他自小避免与旁人接触,当年的李芜是个例外,“我记得他和你关系很好。”
李芜说了凌晨跟仲南的那通电话,“他知道我们交往的事情。”
“他和我说想见你。”李芜问:“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陈漫顶着湿漉漉的脸看李芜剃胡须,漫不经心的说:“他想来就来。”
“这周休息日成吗?”李芜看镜子里的陈漫,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速度也慢下来,“等会吃什么?”
“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陈漫一心两用,眼睛跟着李芜手上的动作走,嘴巴不落的回答着李芜,“每天早饭差不多,不过今天还有烧卖馒头之类的面食。”
李芜不是毛发茂盛的体质,很快清理完胡须,他擦净脸上的水珠,朝陈漫走近一步,目光有些深凝。
男性青春期后一般都会生长胡须,可陈漫好像失去了这个功能,可能是体质问题,也可能是曾年漫长治疗的后遗症。
他心里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陈漫被看的一怔,等了等,主动上前亲了亲李芜,安抚似的说:“别看了,去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夏悉找来,陈漫牵着李芜托付给闪躲不及的水母阿伯。
水母阿伯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我还要去找阿斑的,你快点回来。”
陈漫像放心不下一样看李芜,“你听阿伯的话。”
李芜顿了顿,配合又乖巧的挥手,“我等你回来。”
陈漫走后,水母阿伯带李芜上早课,路上反复叮嘱李芜不要和旁人说话,警惕的有些怪异。
做早课的时候,李芜看见前排的孙绮贞,动作间露出手腕间的红色手环,她周围的人见后纷纷远离,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动。
孙绮贞笑容单纯的仰头,“叔叔,你是真的不怕我吗?”
那个中年男人低头看了孙绮贞一眼,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趁早课人齐全,李芜问水母阿伯周三下午要跳楼的人是谁?
水母阿伯努努嘴,指向孙绮贞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声抱怨,“都不是好孩子。”
“小的那个骗过陈漫,大的那个也骗过陈漫。”
李芜抓住机会套话,“小的那个是孙绮贞,陈漫被她骗惨了。”
李芜抛下勾子:“大的那个就更不得了。”
水母阿伯竖起耳朵,“你知道了?”
水母阿伯狐疑,“陈漫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李芜反问:“我们是睡一个屋子的关系,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水母阿伯想了想,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李芜跟陈漫睡一个屋子又是事实,这样的复杂让他头疼起来,索性不想了,慢吞吞的说:“只有陈漫是好孩子。”
水母阿伯说:“孙绮贞要陈漫死,张三也要陈漫死,可陈漫不是阿斑,要是死了就死了,不会再活过来。”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叫张三,“上周三,陈漫跳楼……”
水母阿伯的话不可尽信,但既然提到阿斑,说明‘要陈漫死’是字面意思,那么上周三陈漫跳楼的事情可能存在隐情,“是张三害的吗?”
水母阿伯惊讶,“你也觉得是吧?”
“当时他们在天台上说话,张三好大声,然后陈漫就掉下来了。”
院里没人相信他,不想会从李芜这里得到认可,水母阿伯防备松懈了一些,“偷偷告诉你哦,张三跳楼砸死过人。”
“你别告诉陈漫,会吓着他。”
“他很容易受到惊吓的,有时候还会哭。”
水母阿伯说到最后有些迷糊了,“欸,是陈漫哭了吧?可陈漫明明喜欢笑……”
很难想象现在的陈漫哭泣的样子,李芜想,水母阿伯或许是把从前跟现在的记忆弄混了,那些只字片语流露出来的痛苦过往,他一无所知,“陈漫经常哭吗?”
李芜想着又有些恨起来,陈漫嘴里没一句实话,主动提出谈恋爱却以等待他幻灭为目的,真的以为他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吗?
“陈漫以前经常哭吗?”
蜻蜓低飞而过,水母阿伯眨眨眼睛,等飞不见后,满脸茫然的问:“陈漫哭什么?”
“陈漫怎么会哭呢?”
“哈哈哈哈。”李芜笑,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在问水母阿伯还是在问自己,“陈漫又为什么不会哭呢?”
陈漫把他托付给水母阿伯时过于认真,这种认真太奇怪,李芜想他得想办法去一趟病案室,只有病案本不会说谎。
早课结束后,水母阿伯带李芜晒太阳,说要养生,“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阳光洒在皮肤上,暖洋洋的充满朝气,是一种接近活着的感觉。
陈漫抱着从夏悉那顺来的水果,站在太阳底下,看不远处的晒太阳的水母阿伯跟李芜。
等能笑出来的时候,他才走近,“吃水果吗?”
顺来的水果有酸有甜,水母阿伯挑了个翠绿的青梅,一口下去酸的整张脸皱起来,“七月了,该做青梅酒了。”
李芜伸手邀请,“一起晒会吧。”
陈漫微微眯起眼睛,找了个背光的位置,“你们在聊什么呢?”
水母阿伯吸溜吸溜口水,说:“张三,跳楼的那个张三。”
陈漫笑起来,“哦,黑凤蝶吗?”
云朵半遮住着强盛的日头,这样的天气适合讲故事,“上次讲到哪来着?”
水母阿伯不记得,“讲到哪里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陈漫从头讲起,不厌其烦。他看了看李芜,问:“你知道黑凤蝶吗?”
陈漫讲故事总是充满欺诈,李芜从中得到的真相少的可怜,也许是受水母阿伯透露的真相影响,此刻的他不太想配合,“鳞翅目锤角亚目,属于完全变态昆虫,幼虫以植物芽叶为食,成虫喜食花蜜。”
陈漫:“……”
他男朋友可真是较真,陈漫不甚在意,说:“故事呢,从张三遇见一只黑凤蝶开始。”
“忙碌的城市,一个普通的下午,张三忙完工作,去露台抽烟,那根烟很呛,他抽的很烦。”
“就是这时候,一只漂亮的黑凤蝶飞来,翩翩落在张三面前……”
陈漫说到这,转头问水母阿伯:“接下的发生了什么呢?”
水母阿伯皱眉,“发生了什么.…..”
水母阿伯思考许久,“不记得了。”
“是嘛。”陈漫歪歪脑袋,很轻的笑了下,“张三杀死了那只漂亮的黑凤蝶。”
水母阿伯倏然一惊,“黑凤蝶死了?”
“不知道算不算死了。”陈漫顿了顿,“不久后,张三又看见那只黑凤蝶。”
“黑凤蝶的身躯没有破碎,翅膀没有折断,还是那样的漂亮,落在张三眼前,好像没有被杀死过一样。”
水母阿伯提出疑惑:“蝴蝶好多的,张三是怎么知道它是被杀死的那一只?”
陈漫似笑非笑,“这个嘛,被杀死的那只黑凤蝶翅膀上有一张少女的脸。”
水母阿伯兴趣盎然,“少女的脸?”
陈漫低声说:“只是少女含羞带怯的脸变成少女哭泣的脸。”
水母阿伯又不明白了,“怎么会变成少女哭泣的脸?”
“张三再次杀死了它。”陈漫说:“被杀死两次的黑凤蝶,第三天又落到张三面前,翅膀上的图案变成少女哭泣的脸。”
“张三好坏啊。”水母阿伯听的睁大眼睛,气兮兮的说:“后来呢?那只黑凤蝶怎么样了?”
“后来嘛,那只黑凤蝶被张三杀死了许多次。”陈漫说:“直到最后一次,张三杀到一半突然就下不去手,他感到痛苦。”
痛苦?水母阿伯咦了声,问:“那张三是个好人嘛?”
“好人有好报。”陈漫说:“张三不是个好人。”
“他跳楼了。”
“在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张三跳楼了,他想为他杀死无数次的那只黑凤蝶偿命。”
句子太长,水母阿伯不能理解,稀里糊涂的问:“结局不是张三跳楼砸死了别人吗?”
陈漫笑,“那不是结局。”
“结局是此后的每周三申时三刻,张三都要跳楼给那只被他杀死无数次的黑凤蝶偿命。”
水母阿伯好像在发呆,“这样呀,这个故事听的我难受……”
陈漫望着失神的水母阿伯,良久轻叹口气,温柔的说:“忘了吧,就像张三第一次跳楼砸死别人这件事情,其实没有人告诉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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