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牛们训练有素,纷纷打开了靴底的“泰山勾”,带倒勾的金属尖刺牢牢勾住地表。
“震感还在加强,”朱处长神情凝重,当机立断开启全员通讯,下达命令,“所有人,立即撤离!”
然后转头对文竹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帮我把小君也捎回去,多谢。”
文竹在地牛队员的搀扶下艰难稳住身体,她看了一眼深渊,那巨口在逐渐加剧的震颤中好像在缓缓收紧。
文竹狠下心,说:“朱处一切小心,停云,快,带宋小博士上车!”
宋沉弦差点摔倒,仍紧盯着罗盘仪不放,对文竹的话充耳不闻。
朱处给另一名地牛使个眼色,那壮士手臂一捞就把宋沉弦抗在了肩上,强行护送上车。
宋沉弦沉默地坐在角落里,捧着彻底死寂的罗盘仪,不发一言。
温停云透过后车窗看向深渊,那里黄土开始飞扬,不知是不是因为越来越远,那道裂缝好像慢慢从地表消失了。
她捕捉到了文竹眼底的泪光,抬手揉了揉自己湿润的眼角。
地球母亲多么冷酷啊,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狡诈如狼的少女,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
当第一块儿石头从头顶落下,差点给她开了瓢的时候,相如从浓烈的情绪里陡然清醒,同时意识到自己撞大运了。
地震之后二十多个小时都没动静,可巧她刚一下来,余震就迫不及待的来索她的小命。
洪天黑盾立时就派上了用场。
相如一手从背后抽出这面锅盖大小的盾,往头顶一扣,黑盾内侧就自动延展出类似头盔的结构,固定在脑袋上。
不过这只能抵挡碎小落石,碰到大家伙还是死路一条,相如在不远的位置摸索到一个凹坑,她迅速挪过去,两手紧紧抓牢嵌入岩壁的楔子,尽量收紧全身,祈祷这波余震不要持续太久。
天不遂相如愿,头顶稀薄的光线好像在变淡。
她眯着眼抬头去看,居然不是错觉!一线天在缓慢地收窄,蓝予君的警告成真,深渊的嘴真的要合上了。
地壳果然是活的,吃饱了就闭嘴。
相如叹了口气,今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她还可以选择一个死法,要么离开这个凹坑,被落石砸下去摔死,要么在这苟着,夹在两面岩壁里榨成汁,给这贫瘠的地下添点养料。
相如“啧”了一声,这两种都不太喜欢,过程太漫长,太痛苦,不如嘎巴一下自刎来的干脆。
不行,自刎又太窝囊了,显得她没有抗争精神。
深渊的收紧比她做出抉择来得快,相如用应急探照灯往对面一扫,竟然已经能看清对面岩壁上的裂痕了,目测间距不足十米。
裂缝顶部已经完全合上,深渊里彻底不见天日,地底深处的阴寒气息瞬间充斥这逐渐逼仄的空间。对面的岩壁还在挤压中缓缓抬升,合拢的速度因此放缓,却更加折磨人。
正当相如闭上眼,准备松开手往下跳的时候,余震突兀地停了。
嗯?不震了?
密集坠落的碎石也偃旗息鼓,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相如在心里双手合十,给天王老子和土地公拜了三拜。
“谢谢昂,出去一定给二位把牌位供上!”
危机暂时解除,可来路已经封死了,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
相如想办的事儿还没办成,就算上面没封住,她也不会灰溜溜滚回家。
她好像能听见她哥的臭骂声:“撞破了南墙也不回头!”
“又不是铁头,真撞了能不回头?”相如嘟囔一句,从腰间抽出一柄带着钢线的铁倒勾,仔仔细细地在岩石缝里固定好,然后两个脚尖往岩壁上轻踢了一下,鞋底前端就弹出三枚增加抓力的小铁爪——这当然不是洪天的配套装备。
宋沉弦手里的好东西那么多,她这次可是预备玩命的,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只拿一套标准装备?雁过还要拔毛,她也不算贪心,顺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为了保住小命,虽然眼下和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但大部分还是能用上的。
相如把自己武装成硬壳王八,开始向下攀爬。
钢线的极限长度只有100米,但顶端倒勾有卸力装置,只要不断,就可以重复收回使用。
相如小心地尝试爬了两段,发现这玩意十分牢靠。
她只带了三天的食物和水,而这下面的深度可能超过17千米,以这种龟速,几个小时就会体力透支。
索性,豁出去了。
“宋沉弦,我可信你一回。”
她一咬牙,脚下用力蹬离岩壁,只听刷刷的摩擦声和叫喊声在崖壁间回荡。
“啊!!!!”
第一次速降,没控制好力度荡得太远,以至于半个身体都撞麻了。
相如的心脏狂跳,这就是哥说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吗?
“再来!”
铁倒勾从岩壁缝隙里反复插入又脱出,留下一道道并不起眼的痕迹。
破风而行很痛快,同时也迅速地带走了相如的体力,她逐渐感觉两只手臂像是着了火一样,越来越觉得肿烫。
该找个合适点位休整一下了。
相如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盘,上面显示海拔高度11米,快到天灾前海平线的高度了,她用二十三分钟,成功下降了将近5千米。
这是十分喜人的成果了。
要知道,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度也不过是10千米,虽然这是一百多年前的旧记录了,时过境迁,但就算这条沟再深,总也不会直接通到地壳吧。
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多6、7个小时怎么也能探到底了。
相如一边思考,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等等。
她身体一顿。
钢线…好似往下扽了一下。
相如心头一紧,慌乱间右脚却踏空了,只听头顶咔嗒一声脆响,铁倒勾擦着她的鼻尖飞速坠落向深渊,她试图抓住辅助固定的楔子,谁知这块岩土内里稀松,楔子竟然被她拔了出来。
霎那间,尘土流星,傻鸟投林。
………………………………
方舟内,明亮宽敞的作战会议室里,一群人围坐一圈,吵翻了天。
只有两个人站着,正是文竹和温停云。
宋沉弦坐在主位右手边,面前除了罗盘仪还多了两台军用电脑。他持续不断地敲打着键盘,好似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墙,把他和嘈杂的环境分离开来。
这一群人,是各个部门的大小领导,吵闹得如同菜场的鸡鸭,说来说去,无非是指责文竹管教不严,不仅弄丢了研发成果,还闹出方舟居民跑到长城外丧生的事,无论哪一项都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中央安全区得知消息会问责,居民们会对安全区的保障产生不信任……时局危难之下,每一个安全区都活得艰难如履薄冰。
文竹闭了闭眼,“啪”一声拍了桌子,屋里瞬间都安静了,在场的人都面露讶然,没想到好脾气出名的文科长居然拍了桌子。
“局长,我说一句,可以吗?”
年纪不过三十三岁,却已经满头斑白的重建局局长挥手示意文竹冷静,沉稳而严肃地说道:“新川区刚刚损失了整个洪天处,偏偏这时被自己人盗走了每一个安全区都在等的三代洪天装备,文科长,你应该知道三代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仅是我们一个区的事情了。”
“三代?”文竹惊诧,看向宋沉弦。
相如居然胆大包天到拿了最特殊的那个,然而研发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不是真正的三代,相如拿走的是一套失败的试验品。”宋沉弦声音清冷,却十分笃定。
他旁边的助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立即有森然的眼风扫过来,令他明白这时候不该冒然说话。
与会者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局长问:“宋小博士,你确定吗?”
宋沉弦话锋却是一转:“但试验品也有重要价值,如果找不回来,我后续的研究至少要延后一年。”
“什么?延后一年?”新上任的洪天处处长韩并站了起来,“局长,我们需要立即重组洪天,应对随时会卷土重来的洪灾,现役装备实在不堪用,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啊。”
温停云在文竹耳边小声叨叨:“一会儿说是残次品,一会儿又说很重要,宋小博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文竹的目光在宋沉弦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摇头,叫温停云噤声。
局长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宋沉弦,靠回椅背,陷入沉思。
光复处处长刘妍试探着说:“局长,如果三代洪天装备能尽快研发出来,我们就能向中央多申请30%的基础资源,今年救下的流落灾民太多,物资已经吃紧一个多月了。”
“我反对。”说话的是朱处,朱元彪,“这次的情况太复杂,每次地震都预测不到,我不能为了一件装备让地牛们去送死。”
韩并冷哼一声,语气不无讽刺,说:“朱处想浅了,新装备做不出来,如果在洪天重建之前洪水来了,你要拿山海平还是泰山勾去抗洪?”
朱元彪反唇相讥:“为了那没谱的事就要活人去冒险,韩处长真是想得长远。”
“行了,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局长揉揉额角猛跳的青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沉声对宋沉弦说,“宋小博士,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或者联系一下中央区研究所,问问宋副所长?”
“有办法,我刚才说过,需要一年的时间,”宋沉弦停下手,和他对视,“中央研究所主研生物科技和农业技术,恐怕提供不了有效的建议。”
看出了局长的意动,朱元彪急了:“局长,这事绝对不行,战士们可以为了救灾牺牲,但绝不能为这种事冒险……”
宋沉弦接着说:“如果要找回,我有几台探地机器,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人员安全。”
“元彪,”局长站起来,拍了拍朱元彪的肩,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声音坚定有力,“这件事,值得我们冒一次险。”
“中央同意将宋小博士派到我们新川区,是认可我们的能力,我们也确实不负信任,帮助宋小博士做出了很多惠及全国同胞的重要成果。根据今早中央传达的消息,各地灾情正在向着更加严峻和混乱的局面发展,天灾重建总局也特意向我询问了三代洪天装备的研发进度,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诸位,这种紧要关头,无论有多么艰难,我都请求大家齐心协力,为了全国同胞的未来,尽力而为。”
“救一人,还是救十人,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如果天平的一边是全国的上亿同胞,我们做出的牺牲,又岂能说不值得?”
“毕竟我们现在所受到的庇护,也是由最初的牺牲者们用血肉换来的啊。”
局长肃穆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走过,所有人都不禁坐直了身体。
朱元彪有些颓然地坐回凳子上,没再说话。
局长举起了右手,沉声说:“如果没有疑问,那么现在开始投票表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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