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过了车钥匙的艾克斯转身就走。
“我和你一起。”
埃尔刚想跟上，却被他扭头制止：“不要。”
“你不能去，你得留屋里，看着点。”艾克斯理由充分，按着埃尔的肩，将其推到了床上，说，“免得另条腿又回来搞破坏了，屋里还没个能打的人。”
被迫躺下的埃尔直视艾克斯不容拒绝的眼神，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其妥协，艾克斯一笑，轻手轻脚地离去，并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等亮光彻底消失，连艾克斯下楼的声响也听不见，装聋作哑的爱德华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转头看见埃尔正在捣鼓他之前塞到其掌心的玩意。
“在安全屋，我与海瑞取上了联系。”爱德华说，听见埃尔“嗯”了一声，“他说最迟两天，会来接我们回西联邦。”
埃尔没有回应，将完全展开的全息模拟镜戴在了自己的眼上。
“虽然海瑞成功黑进了密网，但宾底亚城的监控系统并不完善，仍然有很多视觉死角。”爱德华陆续说着与埃尔分开后的见闻，“宾底亚城的流浪者们也成立了一个组织——天堂会，但内部有极大分歧，三分之一的人信奉魔物的始祖——阿扎列克，三分之一的人仍信奉全能的造物主，还有三分之一的人……”
爱德华顿了顿，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正在调试全息模拟镜的埃尔接了他的话：“西耶洛。”
“应该只是个地名。”爱德华回忆着流浪者们举行的祈祷仪式，回想着他们当时所唱的圣歌，逐字翻译道，“位于太平洋底的古老城邦，西耶洛……”
“也是祂的名。”埃尔说。
但爱德华不受影响，继续道：“曾是主被埋葬的故乡……”
“好了，爱德华。”
“主的子民世世代代生活于海底，末日之际将会爬到岸上……”
“爱德华。”稍显严肃的话音总算打断了爱德华的颂念。
对方脸一红，从魔怔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轻声道歉：“对不起。”
埃尔观察片刻，见他并无被外神侵袭的迹象，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全息模拟镜上，语气也缓和下来，说：“睡吧。”
爱德华听话地躺在了床上，盖好毯子，闭上眼睛，不再打扰。
安静中，埃尔的意识成功与密网连接，进入了宾底亚城的监控系统，在由全息投影构造的世界里寻找着艾克斯的踪迹。
如他所料，那辆涂有“CAP”的白车正行驶在坎格路上，那是通往西海域的最近路线，但尽头不是港口，而是一座旧广场——曾供囚犯活动的地方，外边还围了一圈铁刺网。后来废弃了，被此城的居民当做垃圾场。
也可当做坟场。
尸体往里一抛，连坑都不用挖，任由那腐味与臭味一起随温度发酵，一部分吹到海上，一部分飘在陆上。
艾克斯驱车至此，自然也是图个方便，他娴熟地戴上早就备好的口罩与橡胶手套，将那具被扔在苏休家里的死尸从后备箱里拖了出来，提着脚，正面朝上，一路拖行至铁刺网下被剪出的狗洞里。
狗洞仅一人宽，半米高，死人躺着进，活人弯腰进，但艾克斯想了想，并不打算进去闻臭，索性略施小法，号令此地的老鼠一个接一个地从垃圾堆里钻了出来，抬起尸体往铁刺网中送。
可抬到一半，空中竟掉下几滴水珠来，湿润了艾克斯的脸。
他昂首仰望，只见本就没有星子照耀的天正与乌云两相拉扯、难舍难分，偶尔摩擦出几道闪电。
看来，雷雨将至呀。
艾克斯眯了眯眼，心想着早点完事免遭雷劈，不想空中的闪电还没传到地面，平地就起了一声“惊雷”——
"Gud! "
艾克斯一惊，尚未分清这一声是从垃圾堆里传来的，还是从老鼠口中发出的，就见那具只差半只脚就彻底被送进铁刺网中的尸体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Gud. "
上下排牙齿一咬，舌头一卷，发音用力，这不妥妥是诈尸！
几只拽着尸体发丝和后背的老鼠跌落到地面，后肢一蹬，飞也似地逃走了。
艾克斯看着眼前一幕，却不见得有多害怕，在第二次听到这声称呼时，他已将背后操纵尸体说话者猜了个七七八八。
“维什娅。”
"Gud. "
他们俩就像是在对暗号一样。
“还会说点别的吗？”艾克斯有些无奈和烦躁，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他的小姑娘，而是因为眼下这天气——乌云密布，狂风呼啸。
一般来说，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之下，总会发生点怪事。
艾克斯举起手臂，搁在眉上，防止斜飞的雨滴入眼。
突然，一道树状闪电撕开半边天幕，照亮尸体惨白的脸。
轰隆隆——
其毫无血色的唇瓣上下滑动，像是配合天上的雷声奏乐。
“你一定要来西联邦找我！”
“我就在卡密——斯顿——研究所——404号——舱里！”
不知是受雷声影响，还是咒文被人为干扰，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好歹将意思表达了出来。
此时，大雨倾盆。
艾克斯放弃抵抗般地垂下了手，任由那雨连风一起穿透他的衣物，从头到脚，不消片刻便将他浇成了落汤鸡。
先不管身上黏糊糊的触感，他能感受到维什娅停留的时间不多，抓紧问道：“你的主研究员是谁？”
但许是受天气影响，他们之间的通讯出现了点问题。
另一边的维什娅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撑着一口气，尖叫着喊出了最后一句：“去找你的不是我的腿——”
“我知道的。”艾克斯却并不意外，“毕竟，你从来不穿红鞋子嘛。”
他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知晓咒文已经失效。
不受外力控制的尸体向后一倒，与积水的地面发出啪嚓一声。
看来终于能安息了。艾克斯心想。
他迎着豆大的雨水看了看天，见雷电尚在云层之上酝酿，但时不时地探出个头，轰隆叫几下，像是在提醒他快跑。
全身湿透了的艾克斯也懒得再将尸体往洞里塞去，摘下橡胶手套就要往停车的位置走去，可不想刚打开车门，身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无数只带壳的节肢昆虫一齐从泥土里钻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艾克斯眉头一皱，心想着阿扎列克又来找他发什么神经，结果往后一望——
望见一张诡异的扭曲的笑脸。
艾克斯：“……”
啊，那具尸体怎么又坐了起来……
脖子和身体还在不自觉地抖动……
细看，面部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艾克斯感到一丝蹊跷，犹豫片刻，还是关上车门，又折返回来。
可刚走两步，那尸体突然被电击似的抽搐了一下！吓了艾克斯一大跳。
紧接着，道路边上，一根八米多高的监控立杆被惊雷拦腰斩断！
坚硬的钢材因承重超载而被迫弯曲，发出刺耳的拉伸音，最终与地面呈三角，支棱着自己歪倒的上半身。
且恰好，拦住了道上唯一的车辆。
貌似回不去的艾克斯：“……”
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释放自己的火气，抬步走向了不知无辜与否的尸体。
艾克斯就这么消失在了监控能覆盖的范围里。
彼时，正待在苏休家里的埃尔满心不爽地啧了一声，摘下了全息模拟镜。
但不管那根倒下的监控立杆是哪一方势力故意为之，之后的事，也只有等艾克斯回来才知道了。
可就算他问了，艾克斯估计也是真假参半地说。
没办法。
埃尔在心里叹息，看了看躺在他身旁的爱德华，对方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被窗外肆虐的风雨所打搅。
住在邻房的苏休应该也是一样吧。
埃尔保持平躺姿势，将全息模拟镜折叠成小块，又在心里默数一百秒，等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房门。
楼下，被锁在木箱子里的腿仍在不知疲倦地蹦跶。
埃尔全然无视，在一楼拎了把椅子来到铁门处，又在柜子里挑了条干毛巾，这才背对着门坐下，思考着——
阿扎列克，千年前被神锁在南极冰盖之下，借大污染事件残留的影响，又有多大概率重返人间？
西耶洛，最早出现于二十一世纪中叶，一本收录全世界著名恐怖传说的故事书中。本是被世人虚构出来的外神，何至于成为一种信仰？
维什娅，精灵族的后裔，拥有最纯正的血统，被关在研究所里长达半世纪，又是如何与外界取到了联系？
西联邦……
想得出神，埃尔忽略了时间的流逝，直至后背感受到推力，一束光从门缝里照了进来。
埃尔连忙起身，帮忙打开铁门，却将门后的艾克斯吓得往后一仰。
“你坐这干嘛？！”
埃尔睁眼说实话：“等你。”
头发和衣服都在淌水的艾克斯眨了眨眼，问：“那你知道外面正在下暴雨吗？”
“当然。”埃尔如艾克斯肚子里的蛔虫般递上了干毛巾，温声说，“擦擦脸吧。”
接过毛巾的艾克斯顿时感动得眼睛一亮，心情大好。
他将开着手电筒的智能机塞进了埃尔的怀里，匆匆进屋关门后，忍不住跟现在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分享此行的糟心事。
艾克斯神神秘秘道：“埃尔，等会儿你想不想听个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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